薩迦緩緩睜開雙眼，一邊的維綸德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看著屋子裡的佈置怔怔出神。
「醒了？」
看到薩迦醒來，維綸德爺爺回過神來，看著薩迦露出慈祥的微笑。
點點頭，薩迦懶懶地靠在柔軟溫暖的躺椅上，不想起身。
這段時間一隻匆匆趕路，雖然他都是在馬車裡坐著，但是長時間的顛簸還是讓他感覺到身心俱疲。
「餓了吧，屋外就有人候著，喊她送點吃的過來。」
維綸德爺爺拉了拉蓋在身上的棉被，調整了下坐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暖和的床上坐好，眼神中閃過一絲懷念。
薩迦輕輕點頭，正要說話，敲門聲響起了。
「進來吧。」
推開門進來的是一個長相極為清秀標緻的少女，看著薩迦和維綸德爺爺的眼神有些怯怯的。
少女有些拘謹地站在薩迦面前，兩隻手在身側的衣擺上不斷揉捏著，頭埋得很低，不敢說話。
少女身上的衣服不算單薄，但是在這凜冽而寒冷的冬天裡，凜冽而逼人的寒冷讓她的身體不住地發抖，看上去讓人心疼。
薩迦看著這個推門進來的少女，看著她怯怯的神情，和聲道：「給我們送點吃的來。」
聽到薩迦的話，少女用力地點點頭，轉身出去。
「維綸德爺爺，上帝真的存在嗎？」
少女走出去，薩迦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邊的維綸德爺爺，小聲問道。
維綸德爺爺微微一滯，想不到薩迦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輕輕搖搖頭：「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懷疑上帝的存在，包括我，那會給你帶來數不盡的麻煩。」
看著維綸德爺爺鄭重其事的神色，薩迦沉默地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孩子，這個世界很大，故事很多。相信我，隨著你的長大，你的這些疑惑都能夠得到解答，那時候你就會知道，你自己想要什麼，這個世界又想要什麼。」
看著低下頭的薩迦，維綸德爺爺的神色變得柔和起來，和聲地寬慰解釋道。
正說著話，沒想到那個少女就已經回來了，手中端著一個用厚棉布包裹的食盒，很拘謹地將食盒放在薩迦身邊的小桌子上，侍奉薩迦和維綸德爺爺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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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原本神色拘謹怯懦的少女，從長袖中猛然掏出一把灰黑色的尖細之物，狠狠刺向正閉上雙眼享受的薩迦。
薩迦陡然一驚，身形飛快地從躺椅上彈起來，狠狠一腳踹向少女的腹部。
彭！
少女的身形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倒飛而去，撞在厚厚的木板牆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少女重重地摔倒在地，口中不斷湧出鮮血，看著薩迦的眼神充滿強烈的怒火和仇恨，那種怨毒的眼神讓薩迦平靜的心陡然一突。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薩迦本以為這個少女是那些想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派來的殺手，但是，看著地上那根被削尖的樹枝，看著少女充滿仇恨和怒火的眼神，薩迦知道，事情並不是這樣的。
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了莊園裡的其他人，也因為薩迦是烏拉比家族的少爺，大家對這間房間的注意力都要多一些，聽到動靜立即就趕了過來。
萊恩看到倒在牆角的不斷吐血的少女，看到地上那根可以殺人的樹枝，惶恐地跪倒在薩迦的身前，顫聲道：「少爺，對不起，是小人沒安排好，還請少爺原諒小人這一次。」
薩迦沒有理會跪倒在自己身前的萊恩，平靜地走到少女的身前，感受著少女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伸手扭斷了少女的脖子。
卡嚓！
聲音很清脆，在此刻氣氛沉悶壓抑的房間裡，顯得那樣清晰明顯。
這聲清脆的喉骨碎裂聲，讓跪倒在地的萊恩身形輕輕一顫，不知道少爺為何如此動怒。
薩迦安靜地站在已經死去的少女身前，看著她依然不肯閉上的雙眼，輕輕抹了把。
他不清楚少女為何想要殺自己，但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對少女做錯過什麼，如果真的有怨恨，那也應該是遷怒。
他不怪罪這個少女，活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不管什麼樣的苦難都有可能發生，他對這個少女有的是同情、是那份欣賞。
少女明明知道自己很弱小，在這樣一場看似果決的復仇中將不會有一條退路，但是，少女還是毅然決然地來了，握著那根也不知道被她藏在長袖中多少年、已經發黑的樹枝，用她瘦弱身軀裡本就不多、還在寒冷侵襲中不斷流失的力量狠狠刺出那一下，她就已經是成功者了。
只是，薩迦有些遺憾。
多年的條件反射讓他剛剛的那一腳沒有任何餘地，幾乎是集全身的力量驟然發出。本就瘦弱不堪的少女，精神上再如何強大，哪裡能夠承受得了這樣一腳。所以，為了減輕少女的痛苦，薩迦不得不捏碎了她的喉骨。
「這個少女是什麼身份？在莊園裡還有親人嗎？」
薩迦直起身，看了眼還跪倒在地的萊恩，平靜問道。
「她叫莉娜，是當年老麥肯的女兒，還有一個弟弟，也在莊園裡，我去讓人把他帶過來，任由少爺處置。」萊恩一聽到薩迦問莉娜的身份和親人，以為找到了一個讓薩迦發洩情緒的出口，沉聲道。
「先不著急找那個小孩。」薩迦輕輕搖頭，繼續問道：「老麥肯？已經死了嗎？」
「是的，少爺。」萊恩匍匐在地，恭敬道：「五年前，家族裡的一個管事來收錢糧，老麥肯衝撞了那個管事，被下令處死了。」
聽到這裡，薩迦微微閉上雙眼，終於知道為什麼莉娜臨死之前的眼神充滿怨毒，那種怨毒，是多年情緒的壓抑和積累啊。
薩迦沒有再要求萊恩說當年事情的具體經過，他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莉娜殺自己是對的，卻也是錯的。
對的是，他們本來就應該奮起表達自己的情緒，而不是像牲畜一般任人宰殺；錯的是，她的力量太弱小了，並不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甚至還有可能配上自己弟弟的一條性命。
只是，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又該如何選擇呢？
面對強大的敵人，自己卻無論如何都難以提高自身的實力，只能夠看著自己的敵人逍遙、快活，看著他們逍遙一天有一天，快活一年又一年，這樣的壓抑和悲憤，自己又到底能夠承受多久？
五年，或許在有些人眼中並不長。但是，背負著這樣壓抑痛苦的情緒活著，哪怕是一天，都是極為讓人難以承受的事情。
薩迦不再說話，萊恩趴在地板上不敢再出聲。老帕裡斯輕聲吩咐人把莉娜的屍體從地上拖走。
「找個地方好好埋了。」
薩迦看著莉娜的屍體被從地上拖走，看著她身上殷紅的彷彿開著一朵大紅花的血跡，看著她凍得僵硬、紫紅卻緊握過那根樹枝的手，平靜地吩咐將莉娜屍體拖走的農奴。
那兩個農奴雖然詫異，但是這個時候誰敢對薩迦的話有任何疑慮？
「找人去把莉娜的弟弟帶過來。」
薩迦走過萊恩的身前，緩緩在躺椅上坐下，感覺有些累。
聽到薩迦的話，萊恩連忙爬起身，親自跑出去，不多時就領著一個黑瘦的小男孩走了進來。
因為薩迦剛剛對莉娜屍體的表現，萊恩沒敢對小男孩做什麼，只是領著小男孩走進屋子，送到薩迦的身前。
小男孩的個子不高，看著滿屋子的人，神色比莉娜還要怯懦，卻又不知道應該往哪兒躲，只能夠站在眾人的目光下，雙手用力地揪緊兩邊的衣服，惶恐的眼中開始明亮，就要哭出來了。
看著這個惶恐、怯懦的小男孩，薩迦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自己是那樣的無助，只能夠苦苦掙扎。好不容易稍稍過得好些了，突如其來的身份，又將他捲入一場不知道有多大、會不會持續一生的漩渦。
「冷嗎？」
薩迦看著黑瘦的小男孩，輕輕拉過來，和聲問道。
小男孩點點頭，卻又在瞬間之後飛快地搖頭，眼神偷偷地看向一邊的萊恩，眼中的淚珠子霎那間就滾落下來。
薩迦對著站在一邊的萊恩揮揮手，道：「帶著你的人出去，找幾件暖和的小孩子穿的衣服送過來。」
「老管家，您也早點兒休息吧，我這裡沒什麼事情了。」
等到萊恩帶著人出去，薩迦微笑著和站在身邊的老帕裡斯和聲道。
老帕裡斯看了看站在薩迦身邊的小男孩，輕輕點了點頭，小聲道：「那少爺也早點兒休息，有什麼事情就找老帕裡斯，老帕裡斯就睡在隔壁。」
「好的。」
等到老帕裡斯走出去，萊恩也已經找來了小孩子穿的衣服，還打來了一盆熱水。
對於萊恩的聰明，薩迦還是很欣賞，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出去。
用熱水幫小男孩洗臉、洗手，幫他換上暖和的衣服，薩迦端過一邊的熱湯，溫和道：「喝吧，喝完就不冷了。」
小男孩看薩迦的眼神已經不是那種怯怯的、懦懦的，已經開始對薩迦產生好奇，只是，他抱著薩迦遞給他的那碗熱湯，怎麼也不肯喝。
「怎麼了？不喜歡喝嗎？」薩迦溫和地摸著小男孩的頭，輕聲問道。
小男孩看著碗裡的熱湯，看著平日裡看都沒看到過的食物，眼神有些明亮，不住地嚥著口水，卻還在最後囁嚅道：「我可以端回去嗎？我想和姐姐一起喝。」
聲音很小，近乎被掩蓋在屋外凜冽呼嘯的寒風中，但是聽在薩迦的耳中卻是那樣的清楚，比那天晚上如雷霆般的馬蹄聲還要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