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很痛,非常的痛,勉強的撐開眼睛,視線有一點不能聚焦,他想伸手扶額,卻感覺到雙手被什麼綁著,間或間出來鐵鏈的響動丫。
「你醒了嗎?」清冷的女音響在他的耳鼓裡,他努力的撐回意識,看到顧盼心將椅背拉來對著她,而她著雙手靠在椅背上,下巴擱在手上。顧盼心自言自語的道,「可能你還要再等一會兒才能徹底清醒過來,沒關係,我可以等。」
他甩了甩頭,讓自己稍微的清醒一點,這才發現自己是被用手銬腳鏈的釘在牆上,跪在地上。
簡直是奇恥大辱!
男人陰暗怒沉的眼瞳如同刀劍一般的射向一臉無所謂的顧盼心,她能感覺到他的憤怒額,她也一早就預料到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頭一件會做的事就是結果了她。
戮天刑,不管你相信與否,如果有其他的辦法,我不會選擇這樣對你媲。
她忍下那一陣心酸,無所謂的聳聳肩:「呀,你……這種眼神是想要殺了我嗎?真不好意思,現在的階下囚是你呢。你說,現在人在屋簷下,不……不得不低頭的人是誰?」
看著她撐著下巴歪著腦袋一臉的無所謂,還能笑得那麼開心,說的那麼平靜。他的嘴唇突然彎了出來,喉結上上下下的滾動著,沙啞的笑聲從低沉變成大笑。然而,眸中成傷,血肉模糊。
思念成城,一念成焚,顧盼心沉了眼瞳凝看他大笑的模樣,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怪只怪,我要當聖母,你要當魔鬼。顧盼心就是那麼愚蠢的人,戮天刑你和我的糾葛一開始就是錯的。
我無法深深的愛一個人,再愛到什麼都不顧了。
倘若有來生,我們還是不要遇見彼此的好。
因為,我根本就不值得被人愛,被人喜歡。
「有……什麼好笑的?為你現在可憐的模樣嗎?要……要……怪的話就怪你太自以為是了。我……不會每次都被你壓得無法翻身,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那是不可能的。」
顧盼心甜甜的笑著,她的喉嚨卻在發抖,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把這段話說完。
滌蕩在他眼中的是令人心寒的凌冽銳利:「連話都說不連貫,你的虛張聲勢還要再努把力才行。」
顧盼心蹙了眉頭,明明現在被鎖著的人是他,為什麼感覺被審問的是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那麼就可能是被你虐待的後遺症罷了。」彷彿為了證明底氣,她故意冷硬道:「你最好對我說話客氣點,不然,你休想我放了你。現在你就是待宰的羔羊,我要你死你就得死!」
「死?所以,我問你,你是靠誰才能現在在我面前大言不慚的?」男人冷笑的臉上有著殘忍和猙獰,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一條毒蛇盯著一般,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的爬行動物的眼神,此刻以吐信的冷血神態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能做什麼?嗯。輝煌?是靠你買了我轉移到你名下的房子還有那些古董才搞起來的。不是嗎?刑天?你白送給阮震東的刑天和黃金,一開始是在誰的名義下?包括這地方,顧盼心,別告訴我是花了你自己的一分錢?」
她的全身繃緊了。
「沒有我的話,你能做什麼?死?早就死了的人是你啊。沒有學歷,沒有樣貌,就你那破喉嚨以為唱幾首歌就會得到錢嗎?你好好的想想,沒有我,你現在是什麼結局?是被萬人騎還是千人睡?呵呵,你好好的拿鏡子照照自己吧,你根本就是一無是處,到現在都是依靠著我以前留給你的老本在生活,你有工作過嗎?別告訴你的文化宮老師是工作,如果是的話,為什麼你現在不繼續在文化宮工作?嗯?你看你現在多悠閒啊?不工作,吃老本,還一副我很無奈,我有難言之隱的表情。你不覺得你做作嗎?」
她覺得自己的喉嚨被扼住了,不為別的,因為他說的是實話。
「你的人生就是什麼都做不了的人生,你只是活著的生命,和平靜的已經死去了沒有任何區別。」
「不要說了!!!」她抱著腦袋尖叫。
她不能再聽他說下去,她忘記了,他的拿手好戲除了過河拆橋、見利忘義、恩將仇報以外,還有一個,那就是他……可以看透一個人的本質,就像現在,他看透她性格、她人生中的弱點,她曾經什麼都沒有做過,曾經找了很多理由,不停的拖延,所以,是她的錯,才造成了小輝的悲劇:「我已經沒有了!!我已經沒有什麼都不做了!!我沒有了!!」
「你有!你說我恩將仇報、過喝茶橋,你沒有嗎?那你現在做的算什麼?是為了阮震東他們你才把我關起來的不是嗎?對你來說,阮震東他們比誰都重要,比小輝更重要!!!」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她後悔,她很後悔對不起了小輝沒有做到作為母親的責任,她真的很後悔!「我愛小輝的!!我後悔了……我真的很後悔的!」
「顧盼心,那你就不要做讓我和小輝更恨你的事。」
幾乎就在那麼一瞬間,她清醒了過來,幾乎是搖搖欲墜的抬起頭:「恨嗎?我的確總是在做招人恨的事……那你,更恨我好了。我不介意的。」
是的,更恨她,更恨她就好。
他以為小輝死的時候,她不痛嗎?她甚至拿了匕首想要殺了阮震東、程陌安和何嵐,她想要他們三個都拿命來還她的兒子!!
她記得那時候她就像一個失魂落魄的人偶,滿心滿心的只有恨,她的兒子被炸成碎片了,她的兒子被炸得……她甚至都沒有辦法知道那塊肉是小輝的……
他們怎麼可以這麼對她!?怎麼可以!?
她無意識間走到小輝的墳前,她看到了阮震東他們,她握緊了匕首幾乎是想要殺過去,可就那一刻,她被絆倒在樹下。
她聽到了阮震東、程陌安和何嵐的痛哭。
何嵐已經哭得抽噎了,說不出話來了。
「對不起,小輝,我不知道你也在飛機上……對不起,對不起,叔叔不是真的想要殺了你的……」
阮震東用頭撞得小輝的墓碑砰砰的作響,他一個勁兒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對不起她兒子的命可以換回來嗎?可以嗎?一個還不滿四歲的孩子,就怎麼的沒了!!
她努力的想要爬起來,可是去使不出力氣。
直到這個時候,她聽到一聲痛叫。何嵐和程陌安慌亂的把阮震東扶了起來,她聽到阮震東說:「對不起,小輝,原諒我……我只是想要戮天刑的命……為什麼該死我會錯殺了你啊啊啊啊啊!!!」
搖搖欲墜的阮震東看著身邊戮天刑的墓碑:「老戮啊老戮……我是復仇了,然而你夠狠,你讓我們三個一輩子都會愧疚!!如果當初你有一點點的手下留情……我爸是,妞兒是……還有我的異母兄弟陳暮川,還有陳暮川的媽媽和妹妹……有那麼一點點的留情……」
阮震東已經說不下去,他又在清脆的一聲吼跪在小輝的墓碑前:「小輝,叔叔對不起你,叔叔……要是到黃泉遇到你,你……一定要原諒叔叔……我真的不想的,不想的……」
後來,程陌安是把阮震東給硬拉著走。
她努力的爬起來,爬到小輝的墓前,她頓時震驚了。
放祭品的大理石上擺著一隻胳膊,她甚至都不用想,也知道當時那一聲痛叫,是阮震東把自己的胳膊給砍了下來放在小輝的墓碑前。
她看到掉落在一旁的紙錢上用三種不同的筆跡寫了很多愧疚的話,何嵐、程陌安、阮震東三個人都做了結紮手術:對不起,小輝,叔叔沒有什麼可以彌補你的,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
墓碑上有阮震動磕頭留下的血跡。
她哭得全身發抖,哭得不能自己,她看著墓碑上那一張被鮮血覆蓋了的純真的孩童的笑臉,痛哭的連頭皮都抓破了。
還要見更多的血嗎?
就像現在擺在小輝墓碑前的胳膊,還是那墓碑上的鮮血?她還要見更多的血嗎?還要用鮮血把小輝的那張明淨的笑臉都染上鮮血嗎?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於是,她把能賣的都賣了,她能補償的都用盡一切的辦法去做補償,飛機上失事機組人員的家人,還有刑天離開的員工……
她成立輝煌,不為別的,她要阮震東、程陌安、何嵐三個人當著她的面再到小輝的墳前道歉,要他們三個懺悔,要他們三個……去自首!!要對他們三個人所做的事,負上全權的責任!
她不是戮天刑,她做不了,也做不到以命抵命的事,但是,他們三個必須要對飛機失事的事負上責任,就算是到最後要她出庭做證,要她把戮天刑曾經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公之於眾,他們三個也必須接受法律的自裁。
那時候,她很清楚,她一個人去見他們三個人,輸得人一定會是她。曾經愛情、友情、親情三把劍都捅在她的心上,她太清楚自己的軟弱,她清楚自己到最後一定會變成以前那樣欲進不退,欲退不進,然後苦苦的糾結的情況。
所以,她藏著躲著,她不去見他們三個人,輝煌交給羅明,要讓自己再次出現在他們三個人面前的時候,要讓他們三個人驚訝,要讓他們三個人心甘情願的跟她去自首!
說她聖母也無所謂,說她懦弱也無所謂,說她不知好歹更沒關係。
一切的原凶是戮天刑,他們不過是被他逼到絕境,但是,他們三個必須要站出來,必須要負責。不僅是小輝,還有飛機上機組人員的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若是問顧盼心,她恨他們三個嗎?她恨著,又痛著。她愛過的人,她的朋友……她親手送他們上絞刑架她不痛嗎?
然而,這卻是她必須要做的事。
原本……她是這樣打算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他整容,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她就清楚,以他的性格,絕不是自首就可以了結他的憎恨。他會用更殘忍的方式送他們三個下地獄。
而她,不能袖手膀胱。曾經就是她的袖手旁觀,她的優柔寡斷才造成了三人憎恨的來源,這一次,她必須要阻止戮天刑。
她要阻止戮天刑,她要保護他們三個人,她要他們三個人最後以自願的姿態走上法庭!
戮天刑不能破壞,更不能按照他的意願去走,在他們三人自首以後,他就是要將她碎屍萬段,她也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所以,她對被她關起來的男人說:「對你來說,你自己會考慮到你自己。你身邊的人的感受,你從來都沒有在乎過。如果你真的能稍微的在乎一下……而不是故做平靜的話,你知道嗎?很多事都會改變的。」
是的,很多事情會改變。
靜遙表姐一家不會死。
阮震東一家也不會死。
小輝……也不會死。
她……流掉的孩子……更不會死……
這些全部是那麼平靜,那麼幸福的時候發生。她都怕了。
他不知道,她前段時間和他安穩的過著日子的時候,她整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她連晚上都會做噩夢。
她……不想對他說,他的恨毀了多少人,為什麼他還不清醒!?……只要他認為是正確的,那麼她就不告訴他。
……她,想要他……好好的……好好的過下半輩子……帶著他的自尊心,他的高傲,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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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心盯著鏡子,捫心自問:「真的,這樣做好嗎?」
她用力的點點頭:「好。」
這樣做,會對所有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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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未在這個看上去很破舊的樓前轉了兩圈,她疑惑著,她是看到顧盼心把昏迷的戮笑輝……不,昏迷的戮天刑給拖進車子裡,然後開到這裡這裡,再把他拖進去。
她沒想明白,顧盼心到底打算做什麼。
她等了很久,看到顧盼心一個人離開後,她撞著膽子,翻窗進了屋子裡,屋子裡很乾淨,看得出來是新佈置的,可是她找遍了所有的房間都沒有看到戮天刑。
最後,她盯著地下室的門,偷偷的拉開,走了下去。
在看到被鐵鏈拴著的戮天刑時,她一下子驚呆了,隨後,哈哈的大笑起來:「戮天刑,你這副模樣還真有意思。一向高高在上的戮天刑,把人耍著玩的戮天刑竟然會這天,當真是稀奇稀奇啊。」
他瞇了眼看著眼前女人,冷笑:「阮夫人,大駕光臨啊。」
顏未找了凳子坐下:「沒想到你還有被人囚|禁的今天啊。要不要我放了你啊?」
他不置可否的挑了眉。
「要我放你可以啊,說點好聽的給我聽聽,再多罵自己幾句我就放了你。」顏未站了起來,她走到戮天刑面前,滿眸的憤怒:「你害得我那麼慘!我要你給我道歉,我要你求我!我不算過分吧!?」
「從一文不值到刑天的總裁夫人,你慘嗎?你該感謝我把你送給阮震東才是。」
她憤怒的吼道:「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為了她,可以把我送給阮震東,可是她呢?她不是一樣的背叛你!一樣的心理念叨著別人,還把你關起來,你現在還要維護她嗎!?」
男人的眸子閃過遺憾的殘光:「顏未,你知道你和她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
「什麼?」
「我不過是把你送給阮震東,還讓你得到了阮夫人的頭銜。可你知道我也送過顧盼心的。」
顏未震驚。
「我當初是把她送給了一群七老八十的老東西,你知道她怎麼做的嗎?她衣服被撕破了從樓上跳下來,摔在我的車前,我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他的話裡帶著比較的意味,「那時,她要死要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比起她來,你算幸運多了。」
「可是我愛你!!」顏未怒吼道。
「她也愛我,她愛我愛到我讓她跳河她就會跳河,愛到地震的時候一個人光著腳冒著泥石流來找我。到底,當時她愛我,還是你更愛我?顏未,她好不好不用你說,我清楚就行了。」
「那你還想不想我放了你!!」
「被她關一輩子我都無所謂。該做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我根本不介意。」
顏未怒氣衝天,她看到地下室的一根鋼管,立刻抄在了手裡,送到戮天刑面前,「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你現在就是一個囚犯,我要殺你輕而易舉!!求饒,給我磕頭求饒,不然我就殺了你。」
「你們女人就是愛口頭逞能,別說你殺不了我,就算你殺了我……阮震東你不要了嗎?」他淡淡道。
「……」
「別裝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把你給了阮震東就完了。我一直派人留意著你,顏未,阮震東把你當成顧盼心的代替品用的很好吧?好到我讓人給他一槍,你都能奮不顧身的給他擋了。」
「……」
「你現在想殺我,呵呵,不過是怕被阮震東知道,你的第一次是給我了,你給他的第一次是被我造了假。嗯,我說的對不對?」
「……」
「你不想讓他知道吧?其實,當初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我還拍了錄像帶的。」
「……你拍了?」
「對啊,我拍了,就是為了以後威脅你。如何,有效果沒有?」
顏未手裡的鋼管噹啷一聲的掉落在地上,她無法忍受的轉身就跑。這時,她聽到身後的聲音:「不要老拿自己和顧盼心比,你比她要堅決多了。」
不明白為什麼他會這樣說的顏未回頭,看到一向意氣風發的男人苦澀的笑著:「只是,不管她對別人來說是多麼的讓人討厭,就連我自己都恨她,我還是愛她。又愛又恨,還真慘。」
「……她現在關了你,你也愛她?」顏未怨惱中帶著憂傷看著四肢被栓的男人。
「她最好鎖著我,不然我一定會掐死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說不定把她拆了都有可能。」
他的狠話,讓顏未打了個哆嗦。
男人淡道:「別想去找她的麻煩。除了我,我不允許任何人找她的麻煩,更不允許有人欺負她。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哭,能讓她痛的人只能是我。聽懂了?」
「為什麼你和阮震東都被她迷得暈頭轉向,為什麼!!她到底哪裡好了!哪裡好?在我眼裡,她就是個廢物!!」
「你想知道的話,那我告訴你好了。反正也可以跟我聊聊天。」他的眼裡染上了哀傷,「她小時候過的不好,她爸是個弱智,親戚都瞧不起他們一家子,後來她媽為生活,大概還有各種原因吧,你自己想吧,就嫁給了我的……養父。對她不管不問,當時,她爸也出車禍死了……可以說親戚里沒有一個人對她伸出了援手……對於感情這一塊,她和我一樣,缺失了一部分。」
「一開始,她總是很防備,不敢主動的輕易的去喜歡一個人,或者對一個人。那時候,她將所有的感情都投注了一條狗身上,你相信嗎,她叫自己媽媽,狗媽媽。好好的一個人不願意和人交流,卻成天對著狗說話。」
「我一直看著她,我知道她比任何人都想要一份穩固的感情,不管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她想要抓住了那些感情就不放手,就像她養的那條狗一樣,一直到死,都不放手。她的那條狗死的時候,她是拿磚頭砸了對方的腦袋。對她來說,那條狗就是她的感情,她的感情誰都不能動,動了她就會拚命。」
「正因為這樣,在我把她送人以後,她才會在阮震東對她的好裡找到了寄托,也是如此,到最後,她才會進退兩難。她這個人,太重感情了……太重的後果就是一旦拿起了,就不知道該怎麼放下。第一次和我在一起,是我放下了,她才不得不放下,她是被動的。第二次,和我在一起,我不放下,阮震東不放下,她更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放下,她只能進退兩難,只能優柔寡斷。她媽媽、她爸爸,她的那條狗,從來都不是她主動放下,而是他們先離開了她,放下了她,她是被動的……顧盼心這個人,從來沒有主動放下過,她永遠也學不會如何才能放下那些人曾經對她好的記憶。」
「我對她的這點深惡痛絕,然而,我愛的,也是她的這一點。哪怕是讓我又愛又恨,想要殺了她,我也愛她。……我沒有的東西,她身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