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宮羽聽著眾人議論紛紛,腦海裡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感覺四周的議論聲越來越小,愕然之中,左右一看,卻見自己四周空曠了一大片,原來是一大隊人馬穿過人群,人們自動讓出一條路,而宮羽在失神之下,竟孤零零地站在路中間。
那隊人馬走得很快,在宮羽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便已經走到他面前五步之內了。
宮羽一直低調做人,蟄伏圖志,不想惹什麼麻煩,沒想到竟出現這樣的場面。見此情景,心中暗呼,糟糕!正要退入人群中。
可是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親切的聲音驟然響起:「你是……小羽?!」
說話的是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此人年約四十來歲,氣宇軒昂而又不失和藹可親,一張威武逼人的方形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與中年男子並行的是一個年約十五歲,穿一身名貴白狐皮衣,腰纏金絲皮帶,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小女孩。可是,令人感到無比驚異的是,如此一張本來應該可人的娃娃臉,卻是佈滿寒霜,神情冷漠,氣質孤傲,有一種視萬物為芻狗的氣勢,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感覺。在她的左臉頰,靠近下巴位置有一顆美人痣,那美人痣醒目飽滿,像是一粒暗褐色的玉石一樣,在競技場明亮的發光石照耀下展現出一種矛盾的美!
「郝……叔叔!」宮羽不動聲色,略微拱手行了一個禮,淡然道。
在宮智奇的長期熏陶,言傳身教之下,宮羽在八歲以前就已經脫離稚氣,再也不是一個什麼也不懂,憑著一腔熱血行事的小青年,他的心智甚至與那些老狐狸不遑多讓。彈簧越壓越強,大丈夫能屈能伸,在自己還沒有強大的實力面前,只能虛與委蛇,並將這份恥辱烙印在心頭,來日成倍討回!
中年男子正是郝思德,與他並行的那小女孩自然便是郝鳳!
「呵呵,果然是小羽!」郝思德爽朗地大笑了兩聲,走上前去,親熱地拍了拍宮羽的肩膀,轉頭親切無比地對那小女孩說道:「小鳳,他就是你的兒時玩伴宮羽呀,還記得嗎?快叫宮大哥!」
「爹,女兒見過的人多的是,誰記得了那麼多!」郝鳳表情木然,微嗔著。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目光只是從宮羽臉上一掃而過,並不停留半點,然後便看向他處,不再看向宮羽。好像逛商場時,一眼掃過貨架上的商品,發現琳琅滿目的商品並沒有一件引起自己的興趣一樣。而且,其語氣非常不耐煩。
在宮羽的印象中,童年的郝鳳,是一個靦腆害羞,性格內向,見人就臉紅,嚇得說不出話來的小女孩。當年,宮羽經常逗她笑,引她說話,哄她開心,想辦法悉心教導她,幫她打開心扉,學會接納別人,讓自己融入人群。
想不到,滄海桑田,時過境遷,隨著年齡的增漲,隨著修為的增漲,隨著名氣的暴漲,在她父親的威望照耀下,她儼然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了,甚至連禮貌性的敷衍也懶得做了。那是自掘墳墓的行為,一個人發展到這一步,他的墳墓也自己挖得差不多了!
如果時間能倒流,宮羽寧願什麼也不去做,就讓她繼續靦腆下去,就讓她繼續自我封閉下去,就讓她活在自己的內心世界之中,他也決不會叫醒她!
有時候,做好事不見得有好結果!
「小鳳,你怎麼這麼說話呢,哼!」郝思德臉色一板,狠狠地瞪了郝鳳一眼,冷哼道。隨後馬上又堆起滿臉笑容,對宮羽說道:「小羽,你千萬別見怪,小鳳都是被她娘寵壞了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叔叔知道你比同齡人成熟很多,這種小孩子脾氣你是不會見怪的!」
宮羽默不作聲,像一塊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原本打算讓開。可是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他也就懶得讓了,他倒要看看這對父女在這大庭廣眾面前能拿他怎麼樣。
「你的事,郝叔叔也聽到了,這幾年真難為你了,」郝思德忽然收起臉上的笑容,一幅「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樣子,沉重無比地歎道:「唉,都怪郝大叔本領低微,連宮長老唯一的親人都照顧不周,郝叔叔真沒用!」
「多謝郝叔叔多年來的關照,這份思情,宮羽銘心刻骨,永世難忘,來日要是有機會的話,宮羽會好好郝叔叔!」宮羽忽然眉頭一揚,一掃滿胸憋屈,昂然道。
「呵呵,你呀,還是原來的那幅倔脾氣!都是自己人,談什麼報答?」郝思德哈哈大笑道,隨後話鋒一轉,忽然壓低聲音道:「小羽,老實說,你目前的工作怎麼樣?要是不覺得不滿意,郝叔叔冒著被責罰也一定要把你調到好一點的工作崗位去!」
聽到這句話,宮羽真的很想暴起,用自己的鞋底狠狠地踩在郝思德這張狗臉上,在這張可惡的狗臉上留下永遠也磨滅不了的鞋底印。可是他知道,如果還想到為爺爺報仇,為自己所受的苦討回公道的話,就絕對不能這麼做。
他深深地知道,一個人活得有沒有尊嚴,最主要的並不是別人施不施捨,而是自己有沒有本事!
「多謝郝叔叔的美意,宮羽目前生活幸福,工作愉快,」宮羽冷冷地道。
「爹,走了,別老跟這些閒雜人員聊這麼久,師父他老人家在等我們呢!」郝鳳不耐煩地催促道。
「好好好,我們這就走!」郝思德再次拍了拍宮羽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小羽,郝叔還有事,改天再聊,要是有什麼困難直接來長老院找郝叔叔,只要是郝叔叔能辦得到的,一定幫你辦到,說到底,當年郝叔叔敢是宮長老一手提拔上來的,怎麼樣也為他盡點餘力呀!好吧,下次聊!」
郝思德說完,側身從宮羽身邊而過。
可能是郝鳳憎恨宮羽擋道,讓他爹繞道而行很沒面子,她在經過宮羽身邊的時候,故意狠狠地撞了一下他。可是令她感到驚異的事,宮羽似乎早有防備,她這蓄意的一撞,竟好像撞到一根石柱上一樣,宮羽紋絲不動,而她卻被彈開幾步。
「哼!」郝鳳惡狠狠地剜了宮羽一眼,正要發作,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拉走了。
兩人身後跟著一大群隨從,這些人並不是傻瓜,都知道怎麼回事。見到就連鼎鼎大名的郝長老都繞道而行,不把這個小男孩推到一邊去。見此形影,就算他們平時再飛揚跋扈,也不敢造次,全都乖乖地從宮羽身邊走過。
兩隊人馬就像兩條小溪一樣,在宮羽左右兩側緩緩往前走去,而宮羽就好像小溪裡的一塊頑石,一動也不動。
他的身體不動,可是他心裡卻是掀起驚濤駭浪,一股股怒火在胸中無聲地燃燒著,默默地燃燒著,一陣陣屈辱感覺在全身所有血管裡洶湧澎湃。
經過這次會面,宮羽的心志更加堅定了。
「十年計劃,還有六年多!郝思德,郝鳳,你們等著瞧,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打趴下,廢掉你們的全身修為,讓你們跪在我面前!」宮羽在心裡咆哮起來,「然後,我也會好好地關照你們,讓你們去做我這幾年所做過的工作,一件都不會少!」
從苦難之中捱過來的人都有一個最重要的特徵,那就是對苦難以及憎惡的態度。由於神經日漸麻木,那些所謂的恥辱,所謂的憎惡,都不會在他們內心停留太久,都會被他們在短時間之內化解,宮羽自然也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