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朝旭日東昇,清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闖入顏府西北角的小屋,將乾淨整齊的狹小空間照得一片亮堂。
在早已化為齏粉的床榻位置,顏松盤坐在一塊木板上,閉目玄修。經過一天一夜的嘗試,他已經能夠從吸入的空氣中提出玄氣。雖然玄氣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但在少年看來,這和之前相比已經是質的變化了!
斂氣化玄,這是玄修的第一步,顏松已經四年沒有這種感覺了。
一丁點兒近乎透明的玄氣從丹田提到心口,那抹微弱的光華先是一顫,然後有些吃力地向著左臂移去。從心口到腋下,不過三寸之遠,可在顏松看來,這距離豈止三里!微弱的玄氣幾經顛簸,中途還差點消失,但最後終於在少年的堅持下衝到了腋下極泉穴,然後一消而散。
吁——
拭去額上的汗珠,顏松微微地睜開了眼睛。與往日的死寂相比,漆黑的眼瞳明顯煥發著勃勃生機。」手少yin經已沖了一半,嗯,這一天我等了四年。」體質恢復,並沒有想像中的興奮,顏松的內心波瀾不驚,他忽地意識到,這四年來的坎坷經歷,未嘗不是一種修煉。」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是時候該有個抉擇了。」
簡單洗漱了一下,少年空著肚子,大步邁出了小屋。走不出十步,他忽地又停了下來,然後彎腰拾起昨日顏柯扔在地上的赤晶卡,放入懷中,信步消失在巷口。
……
依照小冊子上的」指示」,顏松在偌大的顏府中曲折一番,最後還算準時地來到肅穆恢弘的迎客大廳。
一入大廳,顏松明顯感覺出了周圍氣氛的複雜。蔑視、鄙視、藐視、無視、幸災樂禍、咬牙切齒……幾十雙各式各樣的眼神悉數射來。
沒時間以眼還眼,少年面無表情地環顧周圍。
大廳之上,端坐著顏家族長和戶、工、禮、刑以及財產、經營、傳功等七大長老。這些人不苟言笑,除族長顏義之外,七位長老的老臉都繃得死緊死緊的,瞧那神態表情,與其身後牆上畫的那棵迎客松所表現出來的氣氛端的是南轅北轍。
在八人左手下方,坐著顏松叔伯一輩的權勢人物,這其中不乏有顏松的親叔親大爺,但他們無疑和顏義一個心態,根本就視這個昔日的天才侄子如草芥。在他們身後,站著幾十位家族中的傑出子弟,其中站在前排的兩人,一位錦衣華服,劍眉星目,正是玉樹臨風的顏柯。另一位面如桃花,一身粉衣包裹著尚未完全發育的曼妙身段,楚楚可人,她是顏嫣,一個懂得微笑示人的女孩。
她小時候經常像跟屁蟲一樣追著顏松,哭著嚷著要顏松教她玄修。淪為廢人之後,兩人見面越來越少,直到不再見面。畢境,他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少女絲毫沒注意到顏松,她那宛若桃花的面容掛著醉人的微笑,同時還輕浮著淡淡地紅暈,美眸中秋波暗送,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面。
目光平淡的移開,顏松看到一男一女端坐在族長顏義的右手下方,在二人身後,還站著五位身著華服模樣俊俏的少女。那坐著的一男一女,男的有二十來歲,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再加上一身水藍色的華服,更顯得風神秀異,氣宇軒昂。
不用說,那少女顏嫣的目光,定是被這位美男子所吸引。此人眼神迷離,同時又張馳有度,正是迷倒萬千少女的花樣美男類型。
面對周圍異性的慇勤目光,藍衣美男定力超強,歪頭看向身邊的紫衣少女,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他這一個小小的舉動,讓大廳內除紫衣少女外的所有芳心為之一顫。
顏松的目光移到紫衣少女身上,心說這位定是小時候的娃娃親了,思緒未了,卻見那少女也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還沒待轉移目光,少女便衝她微微點頭,那巧笑倩兮的模樣,使得顏松心頭一癢,像是一頭小鹿在心裡亂撞。」好久沒有人衝著我微笑了,她是第一個。嗯,只是別玩心計就好。」
沖對方略一點頭,細看之下,紫衣少女一頭如雲的秀髮飛瀑般飄灑下來,如月的柳眉,如星的明眸,嬌巧的瑤鼻,還有那滴水櫻桃般的兩瓣櫻唇美輪美奐。吹彈可破的雪肌如霜如雪,雖然略顯身形嬌小,但風姿卻優雅難描。
那容貌比顏嫣還要鮮妍幾分,如若再添上一抹清麗出塵之意,便能和昨日的冰雪來客有的一拼了。
眼看著絕大多數男性都看向對面的絕艷,顏嫣等顏家少女眼波中醋意橫流,而無奈的表情則已出賣了她們失落的心。
紫衣少女安靜如常,無心爭芳鬥艷,只是好奇布衣少年對自己襲人舉止的淡定反應。」拜見族長、長老。」顏松站直身子,向正前方俯身作揖道。
安靜,落針可聞。
一秒、兩秒、三秒……
五秒過去,俯身的顏松沒聽到一聲回答。
心中自嘲一笑,少年提高了聲音:」拜見——」」你先一邊站著。」顏義突然打斷顏松的話,不耐煩的一揮手,看都沒看一眼。
站直了身子,往顏家子弟這邊微微一靠,便面無表情地站在了那裡。周圍戲謔的眼神和竊竊私語悉數傳來,顏松直接無視之,他知道,但凡喜歡嘲笑別人的人,多半是自卑的人,而這種人,歷來不會有什麼作為。」澹台侄女,有話請講。」如此的客氣,顏家小輩的小輩並不意外,他們很清楚自己的族長是在跟什麼人說話。
紫衣少女趕忙站起,秀眉微皺,櫻唇微啟:」顏叔叔,月兒愚鈍,心中有一難事思來思去不知如何處理。」」澹台月?我的未婚妻。那她剛才的微笑……」顏松心頭一動。
顏義道:」澹台侄女是我朱雀帝國第一天才少女,怎麼會愚鈍呢,有話直說便是。」
澹台月輕輕點頭,然後很有禮貌的站起身,拱手對顏義道:」顏叔叔,月兒前不久有幸被天穴劍派選中並收為內門弟子。您知道,天穴劍派是朱雀帝國第一大門派,能拜其門下幾乎是每個玄修者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若入得天穴劍派便要潛修四年,而一旦這樣,又會誤了顏家和我澹台家的婚事,所以……」
澹台月話音未落,周圍人已經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天穴劍派是朱雀帝國第一玄修正宗,能進入那裡的人,幾乎可以在整個朱雀帝國橫著走了!
顏松聽說過,要入天穴劍派,除了資質絕佳之外,本身的修為至少是玄士級別,而周圍人的驚訝多半源於此:這紫衣少女竟是一個十四歲的玄士!這在整個玄氣大陸上是絕無僅有的一例。
顏義的平靜終究沒有掩住內心的驚訝,讚歎道:」澹台侄女能入得天穴劍派,真……真是可喜可賀。同樣是當年的天才,侄女以高階玄士的身份拜入天穴劍派,而我顏家那不成氣的廢物——」
顏義怒目圓瞪,四年來第一次正眼看自己的兒子,心中嫉恨人家的天才為什麼能一路扶遙直上,而我家的天才偏偏變成了廢柴。
族長帶頭,顏家子弟也開始悻悻地對著顏松指指點點,當然,更多的是嘲諷和鄙視。
再一次受到嘲諷,顏松已經懶得抬一下眼皮,他知道,這個世界到處充斥著s·b,對於這種傢伙就是看一眼都顯得多餘。
看了一眼淡定如斯的顏松,澹台月絕美的小臉上閃過一絲驚異,但很快被微笑取代:」顏叔叔,玉兒肩負著家族希望拜入天穴劍派,只怕四年潛修會誤了你我兩家的婚期。思忖再三,想不出什麼辦法,這才登門請教。」
對方的意圖是想毀婚,除非傻子聽不出來!強忍著心中的怒氣,顏松倔強地抬起頭,他倒要看看他的家族在這個時候要怎麼處理他這個廢柴。」哈哈,辦法早就想好了!」顏義一拍大腿,不僅嚇了顏家一跳,連澹台月都不由地將小嘴撅成了o型。只聽顏義繼續道,」澹台侄女一代巾幗,前途不可限量,早就不是我顏家的廢物能比,如若再讓侄女下嫁到顏家,那就太過分了。經過顏家上下的討論,我們決定讓這廢物倒插門去澹台家,侄女覺得如何?」
澹台月沒說話,她那似笑非笑的香腮上劃過一絲疑惑,o型的小嘴撅得更加可人。
一聽說家族命令顏鬆去倒插門,週遭的譏笑聲彷彿更放肆了,昔日的天才淪落到失去尊嚴,這或許是某些人最想看到的。
顏松雙眼望著虛空,一動不動地感受著四圍傳來的那種戲謔的目光。
澹台月雖然沒動,但眼角的餘光早就將顏松的舉動盡收眼底,美眸中迅速閃過一絲常人察覺不出的詫異,隨即正視顏義:」顏叔叔,月兒要在天穴劍派潛修四年,您就是讓貴公子倒插門,我還是沒有時間,不一樣誤了婚事嗎?」
顏義一愣,眼前十四歲的少女平平淡淡一句話,竟讓他這個一族之長無以應答,只見他鼻子下方的八字鬍隨著嘴角的翕動微顫不以,似乎怒不敢言,有理也不敢言,最後只得點點頭:」嗯,叔叔都明白,讓癩蛤蟆吃天鵝肉,那是人神共憤的事情。」
顏義的舉動絕不會引來家族後輩的嘲笑,整個顏家上下誰不知道,澹台家在整個朱雀帝國有著極其顯赫的地位。哪怕能攀上這個家族的一絲一毫,顏家也會前途無量的。
這個紐帶本可以由顏松來做的,卻不想這天才半道夭折淪為廢人。而如今,人家上門來毀婚,於情於理似乎也說得過去,畢竟讓天才少女嫁給廢柴少爺這種事真得很扯淡。
在此之前,顏家上下對顏松頂多是冷淡和瞧不起,畢竟這是將來澹台家的女婿,可不是隨便哪個人能惹得起的。可是現在,澹台月將來意說明以後,顏家上下沒人敢反駁,竟一齊向顏松投來厭煩甚至是仇視的目光。看他們的表情,恨不得將顏松摁在地上群毆他一頓。
眸子中閃過一抹精光,顏松右手慢慢抬起,然後在眉間揉了揉。他小時候得過鼻竇炎,印堂處悶疼悶疼,只能不停地用手指揉摁以保持大腦清醒。家族上下都知道,顏松所做的是昔日天才時的招牌動作,相隔四年,再次映入眼簾,周圍人在一瞬間忽然有種天才歸來的錯覺。
但錯覺終究是錯覺,反應過來後,顏家子弟義憤填膺,正在心裡暗罵一個廢物還在這耍什麼酷,卻驀地發現廳中的少年只將一個中指豎在額前,古井無波的雙眼則依次看向所有人群。
顏松這個中指豎的爐火純青,顏家人目眥欲裂,一個個恨不得拿鞋子抽死眼前的廢物,可是當著外人,顏家人礙於面子,還得憋住。
可是顏松,還在非常平靜地保持著動作環顧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