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兒,四年來,你的修為不進反退,以至於在家族中抬不起頭,這事兒都怪母親……我修為不夠,只能借助今晚的五星連珠穿越回屬於我的那個世界……我走之後,你便把牆角下的玉菩提挖出來服下,母親奪了你四年的玄修,此次千萬倍答謝!」 顏松拿信的雙手顫抖不停,表情時而悲慟,時而驚訝,他跪在一個院牆殘缺小院裡,眼前簡陋的小屋早已變成殘垣斷壁。」原來母親不是瘋子,她的話都是真的……」抬頭望天,顏鬆緊咬著嘴唇,一滴晶瑩的淚珠閃動了兩下,終究滲入那漆黑的眸子中。十四歲的清秀面龐上,浮現出本不該屬於這個年齡的堅毅和成熟。
四年前母親莫名瘋掉,幾乎是同時,他也由天才變為廢柴。做為家族族長,父親顏義一怒之下續妻再娶,母子二人的身份一落千丈,在偌大的顏家只分到西北角這間小破屋。
母親整日神神叨叨,為了生活,顏松到家族鑄劍坊做起了鐵匠,這一做就是四年。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期盼著母親的精神好轉,期盼著自己重新恢復玄修的能力,但現實卻讓他一而再地遭受家族之人的嘲笑和譏諷。
剛從鑄劍坊出來,他本想去後山,那個昔日有著莫名情愫的地方好好發洩一下心中的不甘,卻忽然看到自己所住的地方,一道光柱直衝夜空。驚奇之下,他和同在鑄劍坊做工的傭人迅速衝過去,拐過巷口,正見到自己的小屋轟然爆碎……」呃……這瘋女人上輩子得罪了誰,天都不留她!」」這廢物當了幾年天才,這下連老母都搭上了,哎……」
和顏松同來的傭人們停下腳步,驚訝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低聲感歎一番,便匆匆離開。
這情形顏松哪還管那麼多,連哭都來不及,便衝向了廢墟,在廢墟中,他看到母親留下的完整書信……
跪在院裡,顏松的腦間不斷閃現著記憶中的母子親情,他將書信看了一遍又一遍,這才匆匆疊好,再度衝入廢墟,在靠近門檻的牆角處,挖出了月光se的玉菩提。
沒有立刻服下,大晚上突然發生的一切,顏松老感覺如夢一般,他用書信包好玉菩提,然後放入胸前的衣層裡,開始收拾起自己的小屋來。
這可是他唯一的住所,按朱雀帝國的傳統,他要為母親守靈一周,雖然母親穿越了,並沒有死,但他總得給外人一個交待。
這一晚,異象驚動了顏家上下甚至是整個葉南城。可就像曇花一現,當大家得知五星連珠差點連瘋女人的房子都帶走時,短暫的轟動瞬間嘎然而止:」還以為顏家要出曠世玄兵呢,小破屋都轟沒了,老天幹嗎不把那廢柴一塊兒帶走?」
整個顏家,還是一如往常的晨練、玄修、會議、經營,至於」天滅瘋女人」之事,只是顏家上下茶餘飯後的笑料罷了。
一大早聽到這類話語,顏松置若罔聞,此刻,他小臉通紅,在清晨陽光的照射下,一縷縷汗液蒸發的白氣正從那略顯削瘦的身上慢慢升起。
忙碌了一夜,他將昨晚那只剩殘垣斷壁的小屋拆拆補補,勉強可以住人了。
按理說,這類事情要歸顏家的工部長老全權負責,可昨晚,負責喪事的禮部長老只是遠遠地瞥了一眼,便信步離開。母親的喪事他們都置若罔聞,更別說要工部修繕這破舊的不能再破舊的小屋了!
顏松累得往地上一坐,拿出懷裡的赤晶卡,他手裡拿的是朱雀帝國最低級的晶卡,赤晶卡往上,還有橙黃綠青藍紫六級。大陸上的晶卡在象徵財富的同時,也象徵了身份地位。
雖然與家族中的大部分年輕一代用一樣的晶卡,但人家卡裡是幾百銀幣隨便花,而他的卡裡卻只有八十個銅幣,這些錢,免強夠他十天的伙食。就是顏家沒有晶卡的家奴,恐怕也比他富裕。
卡裡的銅幣連一套新的鍋碗都買不全,柴米油鹽就更別提了,少年正苦惱著接下來怎麼辦,卻遠遠聽到有腳步聲臨近。」少爺,那瘋女人死得太怪了,連根骨頭都沒見著!」」天誅!懂嗎?」
聲音由遠及近,顏松用腳後跟也能聽得出,來人正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顏柯和他手下最得意的奴才狗剩。
顏柯劍眉星目,風度翩翩,一身華服看上去要比顏松的青布衣體面得多。他母親本是葉南城有名的藝ji,想是與顏家族長顏義早有媾和,顏松的母親瘋掉之後,她便取代後者成為顏家族長夫人。」顏松,近來可好?」顏柯倒背著雙手,腰板挺直,一雙星目盯著面前簡陋的小屋,卻是沒看顏松一眼。
顏松則背對著身後的華服公子,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自幼的遭遇,讓不知父親是誰的顏柯過著抬不起頭的日子,多年的壓抑和隱忍,讓他變得心靈有些扭曲。眼中寒光一閃,顏柯倒背著的右手隨意向前一丟,一張赤晶卡嗖的一聲從顏松的耳旁刮過,落在後者面前。」卡裡有一百銀幣,拿去,換個地方住。」
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是黃鼠狼給雞拜年,顏松眉頭微皺,仍是一動不動。」還不快撿起來!我家少爺刻苦玄修,沒時間做慈善,這是族長給你的。」說話的是顏柯的奴才狗剩。
顏松豁地站起,猛地轉身,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冷冷地看向顏柯。
狗剩被顏松的舉動嚇得渾身一顫,隨即想到眼前之人不過是個廢柴,只一秒鐘,臉上的表情便轉了三轉,最後悻悻地道:」耳朵塞驢毛了!找打是不是?」說著便憤袖出臂,眼瞅著顏柯,原地待命。」先撤,別誤了呆會兒的好戲!」顏柯奸邪一笑,帶著狗剩便走,自始至終,沒看顏松一眼。」瘋女人的死驚動了玄修高人,今晨一早,便有一白衣女子御劍西來,要借你這破屋一用。你是廢人,但也不是傻子,能御劍而來,那是什麼水平?顏家上下就是傾盡財力物力也要討好的人物,你一個廢物還敢拒絕?別說我沒通知你,馬上搬出這裡,礙了顏家大事,就是砍你一百次也不夠補償!」
狗剩的聲音湮沒在周圍低矮平房羅列出的巷口。
太陽又升高了幾分,小屋前,布衣少年站在原地,倔強的將頭抬得更高,袖中,兩個小拳頭攥得咯崩咯崩直響,片刻後,幾滴鮮紅的血珠從袖中落下,陽光下,格外刺眼。
四年的廢柴生活讓他深有體會,在這個實力為尊的玄修世界,沒有實力,別人眼裡畜生都不如!
眼睛一瞇,顏松腦海中浮出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利益面前,他能置我的命運於不顧?」對於」父親」這個稱呼,四年來再沒有從他的嘴中吐出。」御劍西來?白衣……女子?」甩去心中的不愉快,顏松忽地意識到顏柯嘴中的強者似乎年齡不大,眼角閃過一絲惋惜,歎道:」如果保持著當年的玄修速度,我現在也絕難達到御劍飛行的水平,按照常理,只有玄宗境的人……」
做為當年的天才,顏松對玄氣大陸上的玄修一道,還是瞭解一些的。
玄修首先要有玄氣功法,玄氣大陸的功法等級,由低到高分為真武、仙武、天武三類,每一類由低到高又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階。
與功法相配合的是玄技,玄技從屬於功法等級。比如,顏家族長顏義修的是仙武赤級弄炎經,這弄炎經裡,就有烈火掌、飛炎劍法等玄技。
在玄氣大陸上要分辨一個人的實力,除了功法玄技之外,最主要的還是這個人的修為水平。一個玄士,即便修煉了傳說中天武級別的功法,那他也很難打得過一個修煉真武赤級功法的玄聖。
可是事無絕對,傳說中也有變態高手硬是憑著變態功法進行越級之戰並完勝的先例。
判斷實力的另外一方面,便是玄兵。有些通靈玄兵識主之後,其自身強橫的力量會與玄修者互相配合。傳說中的越級之戰,在這一點上體現的更多一些。玄兵的等級和功法一樣,也是分為真武、仙武、天武三類,每一類又分為彩虹七階。」那女子不是修煉了超級功法,便是有超級玄兵,亦或是兩者兼有。如果只憑借玄宗境的實力,那她的年齡至少得五十開外了!」
正思索間,遠處有腳步聲傳來,腳步碎雜,顏松不由地看向巷口: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果然,片刻間六七道身影便出現在那裡,幾乎是下意識,眼松的視網膜上首先映出的,是一位出塵的白衣女子。那女子二十歲左右,秋水凝眸,玉骨冰肌,雖不失粉黛,卻有著清艷不可方物的出塵之美。
心中止不住一跳,顏松趕忙將眼神移開,看向其他幾人。
女子身旁,為首的中年人留著八字鬍,身材健碩,不怒自威,正是顏家族長顏義。兩人身後,是家族中掌管財政、經營、刑罰和傳功的四大長老,這些都是極少露面的人物。
此刻,顏家一眾弟子已經擠在了巷口處,顏松注意到,這些瘋擁而至的顏家後輩這次不是來嘲笑自己,他們的注意力似乎全在那位白衣女子身上,敬畏,好奇……
在顏松身旁停下,幾位長老的目光像四週一掃,視少年如草芥,並沒有多看一眼。顏義更是沒時間注意少年,他直接引著白衣女子,恭恭敬敬地走入了簡陋的小屋。
這一刻,顏松感覺自己的尊言受到了踐踏,一種被無視的感覺,被侵犯的感覺。
指甲滲到肉裡,布衣長袖中,那剛剛癒合的血痕再一次崩裂!少年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呼吸,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顏義慇勤地引著白衣女子走出陋屋。」混賬東西!柯兒的話你沒聽懂嗎?」
顏義本不想讓眼前的廢物在尊客面前丟人,乍見顏松時,他發自本能地忍住胸中的憤懣,可從陋屋中走出,一眼便瞥見顏柯扔在地上的赤晶卡時,他頓時火冒三丈。
用一百銀幣打發此子可是他的主意,如今見自己的威嚴掃地,尊客面前,幾大長老面前,他哪能矜持住。
顏松淵渟嶽峙,古井無波的眼神穿過眾人,看向陋屋:」我要是說不呢。」
剎那間波及四周的氣勢,讓幾位長老誤以為這少年重又回到了當年的天才水平,就連那位冷若冰霜的女子,都月眉微挑,臉上閃過一抹他人察覺不到的驚訝。」你——」家族上下還沒有哪個人敢和族長這樣說話,目眥欲裂地瞪了少年一眼,顏義隨即轉過頭,頗為尷尬地望向白衣女子。
仙袂乍起,白衣女子飄兮渺兮般向前走去,只一會兒功夫便消失在巷口。
自始至終,她沒說一句話,沒瞅任何人一眼,包括顏義。」明天,到宴客大廳。給我記住,家族利益面前,很多事可由不得你!」顏義把一本小冊子往少年臉上一甩,然後和四大長老匆匆離開。
而巷口擁擠的人群,早已隨著那白衣女子的離去而消失無蹤。
人影已盡,少年站在小屋前,頭頂著炎炎烈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冊子,打開,開篇的八個字竟是近乎邪惡地闖入少年的眼中:小子無能,改名換姓,活不回家,死不歸塋!」要我做上門女婿!他們要我倒插門?」
安靜,落針可聞,絕對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緩緩從衣層中取出母親留下的信件。早已暗淡無光的玉菩提一度讓他懷疑是否還有母親說的那種神效,而現在,他顧忌不了那麼多,一口將其嚥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