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斯比爾伯爵的府邸。
大概是因為瀰漫在城市上空中那看不見的戰爭陰雲的影響,原本因求婚風波而絡繹不絕的門庭終於冷清了下來,偶然有幾個不知趣的傢伙找上門來,也不過是小貓兩三隻,隨隨便便就叫伯爵家的衛兵打發掉了。每天都要接待無數來訪者拜貼,不勝其煩的伯爵府門房也終於等到了一直企盼中的清閒,在不必每天面對無數惺惺作態的訪客,這實在是太好了。
眼見已是紅ri西沉,街道上的行人也逐漸少了起來,站在門口的兩名衛兵已有些昏昏欲睡,這也不能怪他們,這些天來實在是被這些來求親的傢伙們給折騰狠了呢,那位大公夫人的艷名還真不是蓋的。
府邸內院處已經傳出了烘烤麵包時那特有的香味,門房的僕人們左右無事,已經開始討論起晚餐吃黑豆火腿湯還是土豆牛肉湯這種無聊的問題了。不要說他們胸無大志,安於現狀的百姓們還是佔絕大多數的,即使是即將到來的戰爭也未必能給他們帶來多麼大的衝擊,簡單點的說就是戰爭離他們還是過於遠了一些,如果做好自己份內的活計不被主人責罵才是他們最關心的,至於那些什麼什麼的國家大事,還是教給老爺們操心吧,那本來就不是他們該考慮的呢。
大約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吧,衛兵注意到街道盡頭走過來的一個人。
今日天氣還算是不錯,至少對於有些偏寒冷的聖京來說,已經是很暖和了。並且,也沒有太大的風,所以在這樣的日子裡,在街上走穿著那樣一件誇張得很是過份的厚重披風便顯得很是詭異了。
看上去那人的個子並不甚高大,相對於本地常見的男性來說甚至是過於矮了一些,不客氣的說,如果他略微彎下腰的話,很容易就會被誤認為是十幾歲的孩子了。整個人的頭部都被披風後的風帽嚴嚴實實的覆蓋著,而且他又是一直低著頭在走路,根本無法看清容貌。但不管怎麼說,在這種天氣裡穿著這樣一套衣服,想不叫別人注意他都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了。
尤其是,此刻這個人似乎正漫不經心地朝著伯爵府邸的大門一步步走來……
「站住!幹什麼的?」衛兵趕緊踢了還在睡覺的同伴一腳,橫過手裡的長槍,擺出一副恪盡職守的模樣大聲吼道。
「……」那人低頭看看抵到身前的槍尖,在那一瞬間,衛兵感覺好像看到了他在輕笑時露出的雪白牙齒,可卻沒有聽到任何的笑聲。
「抱歉,是我失禮了。」聲音清亮而悅耳,很明顯是個年輕人的聲音:「我和多琳大公有約,勞煩二位通報一聲。」
見來人謙恭有禮,衛兵手裡的長槍也慢慢垂了下來,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嗯,請問,怎麼稱呼您?我們也好去通報。」
那人想了想,伸手摘下了覆在頭上的風帽:「……啊,就說夏來找她,就可以了。」
乍見那人披風下的容貌,衛兵禁不住一陣目眩。他生了一頭柔順及腰的耀眼銀髮,細長的眉毛,彷彿大海般蔚藍色的眼眸,小巧紅潤的嘴唇……伴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瞬間,幾乎會使人產生面前站著的是一個從神話世界中走出來的漂亮天使的錯覺。不過,這漂亮的年輕人卻不會讓人感覺到有一絲一毫的扭捏作態和女氣,相反的是,幾乎是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會對他心生好感,就像是許久未見的至親之人一般。
見衛兵望著自己張口結舌的發呆,年輕人卻像是早就知道會如此一般,並未有其他的反應,只是微笑著的站在那裡回望著他,既不走動也不催促,竟似完全沒事的人一般。
過了好半晌,衛兵才猛然回過神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起來。年輕人卻也不動氣,只是笑著對他比了個手勢,衛兵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回過身來朝宅院裡面跑了進去。
看著衛兵慌慌張張的背影,年輕人只是淡然一笑,自顧自的在門前踱起了步子。至於其他的衛兵和僕人們偷偷摸摸的打量他,竊竊私語的議論,他像是根本沒有看在眼裡,全然不放在心上。
當此時刻,金色的夕陽暖暖地灑落在年輕人的身上,耀得他的一頭銀髮幾乎透明。他的全身上下和其他人相比,也沒有什麼出奇的特異之處,但就是這個年輕人,他只是隨隨便便的站在那裡,週身卻散發著奇異的魅力,使周圍的人在情不自禁間便將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
衛兵並沒有去多久,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他便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個一身青色衣飾的小廝。兩人很快跑到了門口,衛兵二話沒說,啪地給門前的年輕人舉槍致敬,他的同伴雖然摸不著頭腦,也連忙有樣學樣的照做,結果,兩人之間的動作整整差了一拍,看起來很是搞笑。年輕人看著兩個一臉尷尬的衛兵,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對、對不起,他們失禮了!請您原諒!」小廝看起來竟也有些慌張,並不像是什麼主人貼身的僕人,倒好像是初出茅廬的新丁。
「……沒關係。」年輕人微笑著回答,他那輕鬆閒適的神情不由得讓小廝和衛兵們送了口氣,還好還好,這位先生並不是想像中那樣盛氣凌人的貴族老爺,否則自己說不定可能就會倒霉啊。
小廝連忙再次恭敬的行禮:「……夏、夏先生是吧?大公正在等您,請、請跟我來……」
年輕人也客氣的微微欠身回禮:「那麼,勞煩了,請帶路。」說著便跟著小廝向內院走去。
「……你說,這是不是哪個大家族的繼承人啊?」直到目送年輕人的背影消失後,送信的衛兵才結結巴巴的問自己的同伴。
「我怎麼知道?」同伴白了他一眼,他想了一會才繼續嘟囔道:「……也許是哪個大貴族家的子弟吧?嘿,要是所有的老爺都像這位先生那樣和氣,就太好了,我寧願面對十位這樣的先生,也不願意伺候一個那樣的老爺呢……」
按下門前眾人的議論紛紛不表,跟著那名小廝進入內宅的小夏卻完全是另一番心思。伯爵府邸內的擺設倒並未吸引他多少注意力,做為前特種部隊成員,自然有類似過目不忘的本領。雖然不至於那麼神奇,但這已經來過一次的地方確實是很難引起他的興趣了,所以他只是漫不經心的東看西看,腦子裡卻仍舊在不斷的計算著要如何在和那只女狐狸的斤斤計較中多拿到一些好處。
「本來就是嘛,看起來她應該也是很緊張自己的寶貝弟弟的,這現成竹槓不敲的話,那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麼?」
庫斯比爾伯爵在華蓋雲集的聖京城裡的確是算不上什麼出名的大貴族,由門前到內宅,僅僅走了三重院子,在小廝的引導下,小夏很快就來到了內宅的會客廳門前。
「夏先生,請進,大公她正在等您。」小廝打開房門,轉過身來又朝小夏躬身行禮,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麻煩你了,謝謝。」
目送著他進入客廳後,小廝輕輕的合上了門,自言自語道:「……這位夏先生為人真是和氣呢!要是所有的老爺都像他那樣,我的日子可就好過多了……」嘟囔了幾句後,大概是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於荒謬,他搖了搖頭,很快走開了。
會客廳內。
「……您來的比我想像中要早。」換了一身晚禮服的多琳大公巧笑嫣然,那副悲悲切切的模樣早就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似乎和眼前這個貌美如花的女子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哦,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呢。」小夏淡然一笑,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難道您就認為我一定會同意您的要求嗎?」
「絕對的把握我自然是沒有的……」大公的漂亮眼睛裡滿蘊著笑意,誘人的唇角邊透出著萬種風情:「……不過,至少我想不出您拒絕的理由,這對您並沒有什麼多餘的壞處,不是嗎?」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的。」小夏滿不在乎的笑道:「您好像很有把握呢,說起來這真讓我佩服。」
「哪裡的話,您過獎了。」
「好了,既然我們彼此都清楚對方的要求,那就沒有必要在繞圈子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和這女人打過了幾次交道,小夏深知和她往來絕不能七纏八繞不清不楚,最好的辦法莫過於單刀直入有話直說,否則一旦扯遠了,難保不被她算計呢。
「……我也很喜歡您的行事作風呢!」大公的幽深瞳仁裡似乎像有火焰在躍動,她的眼睛就那樣注視著小夏,像在不斷的傳達著某種訊息。
「這不奇怪。」小夏朝她壞壞的一笑:「……或許我們是同一類人,也說不一定呢。」
大公沉默了片刻,輕輕歎息道:「……說得也是。」
或許沒有能完全的理解女人,僅僅是下一刻,她便換上一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面孔。如果說剛剛坐在這裡的是一個懷閨中的少婦,那麼現在的則是一個精明市儈的商人了。
小夏打了個口哨:「……嘿,您的角色轉變也未免太快了一點,我有些不適應呢!」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想您也很有同感吧?」大公冷漠的回答。
小夏想了想,居然也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說得也是。」
「那麼我們開始談正事吧。」大公轉過頭來對會客廳的角門出低聲呼喚道:「阿德魯,出來吧!見見你的保護者。」
那道暗門悄無聲息的打開了,對這個小夏倒並不驚奇,事實上在松藍的貴族宅邸中,在會客廳中一般都會有一個這樣不甚引人注意的暗廳,一般都是用來接待關係比較親密或是特殊的客人。當然,偶而也會拿來做一些比較特殊的用途的,只是說出來不怎麼好聽就是了。
一個身材瘦高衣著華麗的褐髮年輕人從暗廳裡走了出來。
第一眼看過去,小夏的目光還是帶著一絲好玩的,可打量了一會之後,他那兩條細眉漸漸的皺到了一起……
他扭過頭,朝大公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現在,我想我明白您為什麼一定要給您的寶貝弟弟找一個可靠的保護者了。」後者回以一個同樣無可奈何的苦笑。
「喂!你說什麼呢?看不起老子嗎?快點給老子跪下道歉!」大概是小夏漠然的態度刺激到了他,那小子立刻嚷嚷起來。
「簡單點說吧,這不是一單輕鬆的活兒。」小夏根本懶得和他廢話,很乾脆的轉臉過來看著多琳大公:「有些事情,我認為必須要先說清楚,如果您不能保證做到的話,那麼我立刻就走,我們之間的交易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嘿!你他媽的是幹什麼的?長了一張婊子臉就可以在這亂放屁了?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那小子跳著腳大罵。
「阿德魯!閉嘴!」大公厲聲呵斥道,還好,這小子看起來似乎很怕他的姐姐,儘管仍是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不過還是閉上嘴站到了一邊。
小夏臉上現在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不過心裡卻早已翻了個個兒。早知道要保護的是個公子哥兒,可沒想到的是居然比想像中的還要糟糕,看他那一身誇張華麗的衣飾,再看看他那明顯因為酒色過渡的青白色面容,瞪著自己的惡毒目光……說實話,這小子生得倒不能算是難看,畢竟也是有個美艷不可方物的姐姐,血緣關係擺在那兒,不可能差到哪裡去……可這樣的一個紈褲子弟酒色之徒,小夏對他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
「長話短說吧,我趕時間。」小夏沒精打采的仰起腦袋。
「那麼我就簡點說了,這是我的弟弟,查爾斯;多琳。夏,你要做的就是陪伴他一起加入即將爆發的戰爭中,保證他的安全,直到安全的將他帶回到我的身邊來。」大公也不含糊,感覺到小夏有些不耐煩的情緒,她很聰明的選擇了最快的敘述方式:「……為此,我願意將屬於我個人名下三座魔法石礦的所有權轉讓給您,和早晨所說的一樣,一切所得會悉數轉到您的手上,不勞您去費心管理的。」
「……」小夏轉了轉眼睛:「等等等等,親愛的,保護他或許不是最大的問題,但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規定一個時限呢?假如說戰爭打上十年的話,沒理由讓我跟他十年吧?」
「您的擔心絕不會發生。」大公胸有成竹的回答:「這場戰爭最多一年就會結束,而且我會盡量安排查爾斯到相對安全的戰區去的,這點您大可不必擔心。如果真的是逾期的話,您完全可以中止我們的約定,但我想在那之前,我會動用關係調他回聖京的。」
「……這樣說還算得上合理,但關於報酬……」小夏瞇起眼睛:「我要五座礦場!」
「你瘋了?」查爾斯又忍不住尖聲叫道:「不過是個我姐姐雇來的保鏢,有什麼可以拿來討價還價的資本?五座礦山?你以為自己是誰?啊啊……」他死死的盯了小夏一陣,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詭異起來:「……嘿嘿,我知道了!憑你的臉蛋,出去賣也許會值上這個價錢吧?」說著,他輕佻的伸手挑下小夏的下顎:「嘿嘿嘿嘿!怎麼樣?考慮一下吧,或者本大爺可以光顧你噢!」
「……」小夏不動聲色的側頭讓開他伸過來的爪子,冷冰冰的開口:「……我認為我們之間的約定應該再加上一條。」
「阿德魯!你太放肆了!像一個真正的貴族那樣!」大公終於暴怒了,她猛然站起身來,對著查爾斯大聲咆哮起來。
查爾斯大概也沒有想到姐姐會真的大發雷霆,登時噤若寒蟬地縮到了一旁,不吭聲了。但看得出他仍舊是很不服氣,這點從他那偶爾投射過來的惡毒視線就可以感覺到了。
對此,小夏則是乾脆的當做看不見。事實上也確是如此,對於一個遊走於黑暗之中,每日觸目皆是鮮血、陰謀和死亡的人來說,實可對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世祖的污辱漠然視之。
「夏,對不起。」狠狠訓斥了查爾斯幾句後,大公轉過身來向小夏道歉:「真的十分抱歉,我這個弟弟……不太懂事,你千萬不要和一般見識,酬金的事完全不是問題,我同意……」
「還要補加上一條。」小夏也站起身來:「……在我們的合約期間,這小子必須完全聽從我的指揮。當然,這是在外人之前的,做為保鏢的我總不好當面冒犯僱主,對嗎?」
「這……」大公猶豫著沒有開口,一邊的查爾斯卻又叫了起來:「什麼?還想叫我聽這個傢伙的話?辦不到!我絕不幹!絕不!」
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公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一跺腳:「好!我答應你!但你要答應我,保證查爾斯的生命安全!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一絲微笑浮上了小夏的嘴角:「……當然,這個請放心,不然我也沒辦法享受那些錢了……不過……」他跟著就是話鋒一轉:「偶爾有些皮肉之苦也是免不了的,對不對?我想,您也希望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吧?就像是他的名字1一樣,雖然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在他身上發現這樣的品質。」
「好……好吧!」聽小夏這麼一說,大公反倒又有些猶豫了,看得出她還是相當在意她的這個寶貝弟弟的。
「您答應了?噢,這真是太好了!」小夏拊掌而笑:「您真是個通情達理的好人!這樣一來,對於完成我們的約定,我就更有信心了。」跟著他瞟了眼縮在一邊的查爾斯,換上了一副溫和的表情:「您好啊,我是您的新任保鏢,叫我夏就可以了。」
「……哼!」查爾斯惡狠狠地瞪著他,但在姐姐的視線威逼下還是極不情願的走了過來。
「我是查爾斯;多琳,世襲勳爵!我告訴你,不要想對我指手……呃!」他的話剛剛說了半截,便被一聲痛哼堵在了嗓子眼裡,因為他的小腹上重重的挨了一記膝撞,同時還伴隨著大公的一聲驚呼。
「夏!你……」大公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小夏已一把抓住在地上像蝦子般躬成一團,正在乾嘔的查爾斯的頭髮,像拎死狗一樣把他從地上硬扯了起來,反反正正就是四個結實的大耳光抽了下去,查爾斯的那青白色的臉登時「紅潤」了起來,鼻涕、眼淚、和鮮血抹得到處都是,直弄得一塌糊塗。
「夏!你這是做什麼!」大公畢竟是個女人,又不常常目睹這樣暴力的舉動,當下便呆在了那裡,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查爾斯的腦袋已經變得活像是剛剛出過的熟爛豬頭一樣了。
「很簡單,我這是告訴他一個起碼的道理。」小夏慢條斯理的將哼哼唧唧說不出話來的查爾斯扶到座位上坐下,略微查看了一下他的臉頰,這才回過身來:「……對於比你強的人,總要放尊重一些,否則只是自討苦吃而已。」
「……那、那也沒有必要這樣!」小夏抬手制止了大公的尖叫:「請您想明白,如果連這樣一點痛楚您都不願讓他忍受,那麼乾脆就不要讓他去那危險的戰場了!對於他這樣的廢物來說,呆在家裡喝喝酒,玩幾個女人不是更安全一些嗎?」他冷笑著擠出一聲極其輕蔑的哼聲:「不過,他也只能做一個永遠躲在你的裙腳下面混日子的小白臉,還想成為男子漢?哼,下輩子吧!」
「你!」乍聞此言,大公立刻對小夏怒目而視。但她畢竟不同於凡人,僅僅數息之內便恢復了常態,竟似完全無事一般的媚笑起來。
「抱歉,是我失態了∼請放心,查爾斯就完全拜託給您照顧,就按照您所說的那樣,讓他成為像您這樣出色的男子吧!」
「……」小夏冷眼掃了下因痛楚而在沙發上蜷成一團的查爾斯:「……就他?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呢。」
「如果您沒有什麼吩咐的話,我想告辭了。」他朝大公欠身為禮:「我知道您很快就要動身返回堪薩克行省,而我們,最遲後天就得到兵部去報到……所以,請快替您的寶貝弟弟準備……咳,那個,戰場上應用的物品吧……」
他一時嘴快,差點就把準備「後事」這樣的話說了出來。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剛剛降臨到聖京最高的建築——神祐之塔上的時候,城市還沒有完全從沉睡當中醒來,但與往日不同的是,今晨的聖京大街上卻多了一些行色匆匆的人。
雖說他們的服飾打扮各異,但這些人卻大多都是向著一個同樣的方向行進著的,不過奇怪的是倒也沒有其他的人什麼人對他們過多的留心。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今天是皇家調兵令的最後一天,如果在今日太陽落山前接到調令的人沒有到軍務處指定的地點報道,皇家會直接追究其本人及其家屬的責任,所需領的懲罰可是相當嚴重的。
皇家調兵令的最後一批聽調人員基本上全部是帝國各地大貴族的直系親屬,這些少爺們也許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可他們的父輩們可無一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為了免於讓他們的子孫輩們去到無法預知生死的前線,他們自然都是在暗地裡使盡了手段,每當到這個時候,軍務處長家的門檻總是免不了要大修一番。
無奈這條規矩在松藍帝國幾乎已經是鐵一般的定律,就連皇帝陛下的兒子也必須要走上戰場的這條路,其他的人縱然是心有慼慼,也難以拿出什麼手段來,別看他們在別處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是在這裡,任誰也不敢真的犯這個忌諱。因為這條不成文的規矩在松藍已不僅僅是一項傳統那麼簡單了,從某種意義上講,它甚至是做為松藍立國的一種精神而存在,或是說某種意義的具體延伸了。儘管私下裡走後門的大有人在,但大家面子上可都是使足了勁在做功夫,因為這不僅是遵守皇家命令的問題,更涉及到貴族們的面子問題。對於松藍的貴族圈子來說,如果落個貪生怕死的名聲的話,那可是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既然不去是不行的,那麼便退而求其次,比起一線那些送去當炮灰的傻大兵來說,將自己的子孫們送到個不那麼危險,或是相對來說危險係數要低得多的部隊就顯得尤為重要了。這樣一來,不但小命能保住,而且多少可能鍍上一層金,這對這些公子哥兒將來的前途來說,無疑是極有好處。在松藍這個以武得天下的國家裡,軍功可是相當重要的政治籌碼。
由於軍務處發出的調令上很明白的寫到禁止報道的一切人等借報道之機炫耀滋事,所以這些平日裡橫行跋扈慣了的闊少爺們很少有的夾起了尾巴,連平日裡的鮮車華服也都收了起來。這倒不是說他們轉了性子,應該是和他們老子的一頓臭罵和警告不無關係吧?大清早的就無端的挨上一頓數落,換了是誰也會郁卒到要死的。
查爾斯;多琳無疑是這一群少爺們中最鬱悶的一個。做為一方諸侯愛爾瑪;多琳大公的親弟弟,剛滿二十歲的他實際上並沒有將要面對戰爭的覺悟。基本上,從記事開始,他的一切便都是在姐姐的安排下進行的,姐姐為他準備好了一切,自己只需要放心的去享用就可以了。並且,隨著他年紀的逐漸增長,姐姐的地位越來越高,所提供給自己的享受也隨之更加的高級起來,順風順水的他不但沾上了貴族闊少們的一切惡習,而且頤氣指使的毛病也是日漸看漲,除了能給他提供托庇的老姐,基本上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了。
但是!就在昨天!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查爾斯少爺卻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挫折和打擊,這真是恥辱!被人打成豬頭就不用說了,以前一貫都是只有自己打別人的份兒,雖說那都是護衛們打的,輪到自己動手的機會實在是不多,比較習慣的只是在一邊欣賞那種欺負弱小的快感來的……
現在,查爾斯終於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當做被欺負的弱者實在是一件很讓人不爽的事!尤其是被一個無論怎麼看都要比自己還要弱的傢伙欺負,這無疑更是讓人火大!再加上姐姐看起來竟然也在袒護那個看起來活像是妓院裡的孌寵一般的傢伙,真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姐姐也被那傢伙的「美色」給迷惑住了?哼,女人真是些頭髮長見識短!不過倒是沒有看出來,姐姐她居然是喜歡這個類型的……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啊?
當然啦,查爾斯大少爺是絕對不會犯下這種錯誤的,只要有錢有權,別管是女人還是男人,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種看上一個就死追個沒完的,實在是這世界上最最愚蠢的行為了,平日裡看老姐也蠻精明的,怎麼也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呢?這實在是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查爾斯平素也是慣於出沒於那些風月場所,爭風吃醋打架鬥毆之類的事情也都是司空見慣了,不過說到底,這樣的事落在自己的頭上也確確實實是破天荒頭一遭,這挨揍的滋味可著實是不怎麼樣……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子手下竟然那麼狠,一直到現在自己的腮幫子都還是腫得老高,大夫說至少要兩周才能完全消下去,這真是讓人惱火的一件事啊!
昨天那神氣巴拉的小子走後,姐姐又狠狠訓斥了自己一頓,最後她用無比嚴肅的口氣對自己說的那句話還是蠻嚇人的……
「阿德魯!你聽著,如果你還想全手全腳的從戰場上回來的話,最好聽我的說話,乖乖的跟著這個叫夏的人,否則到了那種地方,我是沒辦法庇護你的!」
哼,這些話只好拿出糊弄那些小孩子,查爾斯大少爺怎會把它放在心上呢?
當然,查爾斯也並不是那種徹頭徹尾沒有頭腦的豪門子弟,至少察言觀色之類的本事還是有的,看姐姐說話時的神色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所以考慮了一會之後,查爾斯還是決定做出讓步……嗯,至少在表面上不和他一般見識……總之,就當做是給姐姐一個面子好了,哼……
查爾斯一面想著一面這樣安慰自己,總之嘛,都是自己寬宏大量,不屑於和一個小小的護衛一般見識罷了。
這麼一想,他似乎又很有些得意了起來,臉上的傷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但這位名字只有一個夏字的古怪年輕人似乎並不這麼想,在聽到姐姐同意的回答之後,他居然敢輕描淡寫的活像是支使自己下屬那樣命令自己一大清早駕車來接自己!這……這真是難以讓人接受!查爾斯少爺大概自長這麼大以來也沒有大清早就爬起來去幹這個的習慣,這無禮的要求讓他更加的厭惡這個小個子傢伙了。
「但願這該死的混蛋明天就被賣到妓院裡去!每天被cāo上一萬遍!哼哼……」縮在車廂座椅上的查爾斯撫著自己紅腫發脹的面頰狠狠詛咒著。
可只待了一會,他又開始詛咒起他乘坐的馬車來了。為了秉承松藍的傳統,今天伯爵府的管家特意安排了一輛樣式普通,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陳舊的馬車來送這位大少爺。查爾斯自打有生以來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坐在又冷又硬的座位上面,再加上心裡憋著的一股邪火沒處發洩,查爾斯直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污言穢語都罵了個乾淨。
罵歸罵,詛咒歸詛咒,離約定好的地點卻是越來越近了。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叫夏的小子居然會叫他到距離軍務處只有數街之隔的某家酒鋪前等他。可是,當查爾斯的車駕在這間骯髒的好不起眼的小酒鋪前停下的時候,四下卻看不到他的身影,除了偶有經過的路人外,竟是再無他人。
「媽的,他活得不耐煩了吧?敢放我查爾斯大少爺的鴿子?該死的,必須要給這傢伙一點顏色看看,否則他是不知道我的厲害……」查爾斯瞪著酒鋪骯髒的招牌狠狠的罵道,可他剛剛罵了一句,後頸處突如其來的一陣涼風卻讓他颼地打了個冷戰。
查爾斯下意識的回了下頭,卻被陡然突然出現在腦後的一張人臉嚇了個半死,全身的汗毛好似在一瞬間統統直豎了起來,四周的聲音也全部都消失了,耳輪中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和一種單調的、彷彿悶雷一般的咚咚聲,就像是復活節的鼓手用力在自己的耳邊敲打著他們那熟牛皮製成的大鼓一樣。直到他喘息了很久,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他才忽然意識到那沉悶的響聲,原來不過是自己的心跳而已。
「啊喲,查爾斯少爺,剛剛您不是說要給在下一點顏色看看嗎?」那張臉向後移開了少許,面上現出一層略帶著點嘲弄,似笑非笑的神情。查爾斯呆了半晌,才嗷地一下吼叫起來。
「是你!混蛋!你、你從哪裡鑽出來的?嚇、嚇死我了!我要……解雇你!對!解雇你!現在給我滾!馬上!」一口氣吼出了以上的話,查爾斯自覺得是很找回了一些面子,腰板不禁挺直了許多,等到他看清楚那人就是姐姐找來的那個討厭的傢伙後,他便更加的理直氣壯起來了。
很可惜,叫做夏的年輕人似乎並不把多琳大公的弟弟、查爾斯勳爵少爺的威嚴看在眼裡,他並沒有阻止查爾斯的大吼大叫,而是微笑著傾聽他的嚷嚷,直到他發覺出氣氛不對想要閉上嘴的時候,腹部猛然迸開的一陣直衝腦門的劇痛才讓他再一次的認識到了自己的身份。
那一記短拳看起來輕盈,可當它真的落到身上的時候,你才會體會到那是多麼要命的一件事。查爾斯只覺得眼前不住的發黑,一陣陣的胃酸夾雜著腥氣由腹部直衝咽喉,身體根本已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只是本能的像只蝦子似的拚命蜷縮著,滾進了滿是灰塵的座席下面也完全沒有發覺。
昏昏沉沉間,他似乎依稀聽到耳邊有人在低聲呢喃,一雙冰冷的手輕輕地在他的痛處檢視著……
「……糟,似乎力氣大了些……傷腦筋,這小子的身體也太虛弱了,簡直像個娘們兒……」
「……啊,啊……大姐,我不是說你啦!真是……」
※※※※※※※
帝**務處的樓舍是由鉛灰色的水磨巖構築而成的,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整個方體呈現出一種近乎於古銅般的黑色,屋角周圍由於經年累月生滿苔蘚或是爬山虎之類的籐蔓類植物的緣故,一望上去儘是斑斑駁駁、或深或淺的痕跡,配上樓體本身的顏色,就像是一幅幅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地圖。外圈是由長樹和冬青圍成的矮樹牆,再向外則是熟鐵鑄成的高大圍欄,外面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個衛兵在慢騰騰地來回巡邏著,從他們懶洋洋的神態來觀察,實在很難讓人相信這幢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落魄的建築竟會是帝國最高的軍事權力機關。
但如果你以為這裡戒備鬆懈的話那便大錯而特錯了,,如果長時間注意觀察的話,那麼你便會注意到在那些茂密的矮樹牆後,偶爾會閃出一絲金屬的反光;四周的高大而茂密的銀杏樹上會有模糊的身影在緩慢地移動,而看似平整的草地上,有那麼幾行草明顯的要比周圍來得要矮,就像是經常有人從那裡走動一樣,而且有幾塊草坪的顏色要比周圍略錢一些,但不走進注意看的話是絕對無法發現的。
「嗯嗯……」小夏透過車子的窗簾向外張望,嘴裡唸唸有詞的嘀咕個沒完:「……果然是軍事部門,戒備森嚴哪……對不對?查爾斯?」他扭過頭來笑嘻嘻的看著縮在車廂角落裡,正一臉驚懼瞪著自己的查爾斯;多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