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起得和每天一樣早,老習慣了,洗漱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看那幾匹寶貝馬。
至今孤身一人的他基本已經絕了結婚的打算,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無非是趕車趕到老死,誰知道命運就是這麼神奇,自己居然會跟隨著那個古怪的漂亮少年來到松藍的didu……這還真的不像自己做出的事呢。
雖說當初只是說好暫時雇下自己的車,實際上卡爾心裡清楚得很,像他這樣的人物不可能停留在一個地方太久。雖然自己已經幾次提過打算離開,但他只是說已經坐慣了自己的車不想再換了,堅持不肯放自己走,自己又是個隨遇而安的人,於是沒怎麼反對就這麼又留下了。
不過,他倒是個很好的主顧呢,至少要比那些只會對下人們呼來喝去的貴族老爺們好上太多了。卡爾相信自己的眼光,在與自己對視時的那種神情,他是真的把自己看做地位相等的朋友,而不是骯髒下賤的車伕。
清冷好聽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叔,麻煩你套車好嗎?我要出去。」
嗯,聽起來他現在心情不錯呢,卡爾這麼想著,連忙放下手裡的刷子迎了出去。
一刻鐘後,馬車已經行駛在聖京城寬闊的大街上。
「您要去哪裡?」卡爾一邊小心的駕馭著馬車,一邊向低聲向車廂裡的人發問。
「……昨天我們最後離開的那個地方。」車裡的少年想了想,這才說道。
卡爾沒有再繼續說什麼,只是專心致志的趕車。
車裡坐著的人今天看起來似乎真的是很高興,他居然主動發問起來:「大叔,你很喜歡趕車啊?」
「是啊。」卡爾笑了笑:「其實上也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的,只是從記事開始就開始學習了,我從小的時候就很笨,如果學不會這個的話,那肯定會餓死。」
車裡的人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地開口:「……大叔,其實我們差不多呢。唯一不同的話嘛,就是我死的話絕對不會是餓死的。」
「吁——!」猛地一帶韁繩,卡爾把馬車停了下來。
「怎麼?」車廂裡傳出懷疑的聲音:「應該還沒有到吧?」
「的確還沒有到。」卡爾苦笑了一下:「不過,有人攔路。」
輕輕推開車門,緊了緊身上裹著的厚呢子大衣,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小夏一縮脖子。抬起頭來看看鉛灰色的陰鬱天空,嘴裡嘟嘟囔囔的詛咒著。
不滿地瞥了下當街站著的三個全身灰色長袍,頭臉覆蓋在面罩裡的人,小夏輕咳了一聲:「……那個,三位,有什麼事……」
話音還未落,左側的那個穿灰色長袍的人一舉手,一個散發著潔白溫潤光亮的光球緩緩的從他的掌心升了起來,照得四周通亮。遠處的傳來幾聲路人的驚呼,不過三個傢伙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不知道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什麼目的。
「你的同伴在哪裡?」那人冷冷的開口,語調裡似乎帶著十分的不屑。
小夏皺了皺眉:「……我說這位先生,能不能拜託你用些我能夠聽懂的語言來說話?」
「你一個夜族有什麼資格和我們說話!接受制裁吧!」那人也不多廢話,怒斥一聲就把那白色光球射了過來。
光球射來的速度並不快,小夏只是輕輕一跳便閃了開去,正要開口時那光球卻像有生命似的扭了一扭,劃了個弧線直直的朝他的胸前飛去。
「哈哈!愚蠢的夜族!這種由神聖力量形成的聖光彈會追蹤你們身上的臭氣,休想躲開它!」那人大聲狂笑著。
聖光彈無聲無息的撞在了小夏的胸前,彭地一聲爆起一團耀目的閃光……
狂笑聲很快便噎住了,因為他們驚愕的看到中了聖光彈的少年正滿面笑容若無其事的朝他們走過來。
「你……你、你不是夜族……?」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那個人張口結舌的叫了起來。
「啊,您誤會了吧?」小夏笑得那個溫柔無害啊:「您看,我怎麼會是那種噁心的東西呢?」
那人撩開頭罩,露出驚訝的面孔:「不可能的啊,我們剛剛的確感覺到有夜族的氣息……」
「哦,是這樣啊……」說話的一瞬間,小夏看到了他們灰色袍子上紋著的巨大十字花紋:「……原來如此,嘿嘿∼」雖然肚裡暗暗好笑,但他面上並沒有露出吃驚的表情。
這時,居中的那個人忽然開口了,低沉有力的聲線聽起來很是悅耳:「……可能是這樣,這位先生也許與某個夜族有過接觸,身上或多或少的沾染上了一些那種氣息,所以我們才能感覺到……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竭力忍住想大笑出來的衝動,本來想翻臉的小夏在聽到這話之後忽然又改變了主意,他眨眨眼睛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啊,他原來是那麼可怕的夜族啊……」
中間的那個人溫和的笑笑,輕輕拍了拍小夏的肩膀:「沒關係的,我們會處理這件事,請不要害怕。」
儘管心裡已經快笑爛了,小夏還是很稱職的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柔弱可人的外表再加上幾乎要哭出來的可憐樣子,成功的激起了三個人的同情。
中間的那個人撩開自己的頭罩,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如果不是眼角處那些細小的魚尾紋的話,粗粗看上去真的會以為他還只是個年輕人。當然,年輕人是不會有他那樣沉靜穩重的氣質的。
「啊,請不必害怕,我們會幫助你的。」他輕聲安慰著小夏:「所以,請帶我們去見他好嗎?」
「好、好啊……」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麼就乾脆把戲份做足。這麼想著,小夏又擺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不過,我現在要去見個人……如果三位沒有事的話請和我一齊同行吧!事情辦完了我就帶你們去見他,可以嗎?」
三人互相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清秀中年人溫和的說:「可以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上車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少年嘴角流露出來的那一絲笑意。
「啊,真是失禮,您看,我還不知道三位的名字呢!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可以。」中年人很客氣的回答:「我的名字是艾林德·阿方斯,這兩位是我的下屬,山姆和帕克西。」
小夏眨了眨眼睛:「那個……剛才那個打到我的光球是什麼東西呀?為什麼我會覺得碰到身上暖洋洋的呢?」
艾林德一笑:「不必擔心,那是專門用來對付夜族的神聖魔法,對人類是完全沒有傷害的。」略微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道:「……不過,你的身手倒也很敏捷呢。」
「我有個很好的老師嘛,他叫克瑞斯,是個很厲害的騎士哦∼雖然年紀不大,可已經是大騎士了呢!」這麼說著,小夏在心裡狠狠啐了自己一口:傻瓜騎士,叫你一聲老師也算我對得起你了。
艾林德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將視線移到窗外。
※※※※※※※
艾達·方·庫斯比爾伯爵的府邸位於迭爾·索曼大街,不過這所宅第看上去與一位伯爵的身份並不相配。
房子的牆壁是再普通不過的青磚砌成的,看上去和一般的百姓寓所並無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就是比周圍的房子要高上許多的紅色房頂,似乎屋子的主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強調自己與眾不同的地位與身份。
鐵製的柵欄,橡木的窗框同樣與周圍的環境沒有太大的不同,只不過窗戶上鑲嵌著的是一塊塊的玻璃,勉強才能看出這裡的主人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
很難想像這樣並不算起眼的房子裡住著的是一位帝國貴族,起碼和一些有名望的大貴族比起來,這樣的生活實在是不值得一提。
看來剝離了誘人犯罪的金錢,貴族們也不過是一些很普通的平凡人而已,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
不過如果硬要說的話,應該是他們有著遠比一般人要強烈的高傲和自尊吧。
但從前天開始,庫斯比爾伯爵一向冷清的門庭忽然熱鬧了起來。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幾乎踏破了伯爵府那本來就不怎麼結實的門檻,這些人裡有商人、貴族以及一些莫名其妙三教九流的人,而且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著良好的教養,所以短短的一天下來,伯爵家的門前已經變得和didu的菜市場有一拼了,這樣已經習慣了清閒日子的伯爵家的門房感覺很不適應。
當然,所有的人都很清楚的知道,來這裡的目的不是為了那個破落貴族,而是他的那位遠方親戚愛爾瑪·多琳公爵夫人。
基於公爵夫人的面子,所以自然也不能冷落了伯爵大人,每個上門來拜訪的人或多或少都帶來了一些禮物,這實在是讓庫斯比爾伯爵感到十分的滿意。他甚至很開心的想,如果多琳公爵夫人能在自己家裡住上一年半載的就好了。
小夏望望堵在前面路上的長長的看不到頭的一大堆馬車,歎了口氣,很鬱悶的把頭縮回到車廂裡。
「看來過不去了,我只好走過去啦!」小夏抱歉的看著坐在對面的三個人:「麻煩三位在這裡等我一會可以嗎?我很快就回來。」
「哪裡,請自便。」艾林德很客氣的點頭。
小夏也不多說什麼,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從車窗裡看著漸漸走遠的少年,山姆有些不解的問:「大人,這個人分明是……」
他下面的話還沒有說完,艾林德已經飛快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指了指車外馭者所乘坐的位置,輕輕的晃了晃手指。
「哦……」山姆和帕克西這才瞭然,看來大人早已瞭然形勢,自己的擔心倒是多餘了。
※※※※※※※
「嗯?」已經被來訪的人吵得頭昏眼花的門房有氣無力的抬起頭來:「你……你也要見公爵夫人?」
「是啊∼」拂開額前銀白色的長髮,小夏朝張大嘴巴發呆的門房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嗯,我有些事情要和她面談,是你先去通稟一下還是我自己進去呢?」
暖暖的陽光從天鵝絨窗簾的縫隙中照射到了地板上,餐桌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隻酒杯和各色的酒瓶,空氣中瀰漫的是古典音樂悠揚的旋律,幾道精緻的料理已經在桌上散發著誘人的氣息。
這是艾達·方·庫斯比爾伯爵的私邸,不過這樣的生活情調並不是伯爵所具有的,無論熟識他的人或是對他感到陌生的人都會這麼想,理由則是有目共睹。
愛爾瑪·多琳夫人依偎在軟軟的天鵝絨靠墊裡,慢慢地品嚐著水晶杯裡盛著的醇郁的美酒。在嫁給那個短命的范公爵之前她是不飲酒的,但在結婚之後她卻愛上了這東西,或許就像某位偉大的詩人說的那樣,美酒可以令人忘卻煩惱——即使那只是暫時的。
毫無疑問,公爵夫人是位極其出色的美女。
她的外表看上去是那麼的端莊高貴,可偏偏一雙熱情的大眼睛像是有著勾魂般的魔力,隨時準備攝取男人們的魂魄。一身名家裁剪的晚禮服,復古樣式的亮黑色絨布裙裝,前襟鏤空,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合身的設計把她纖細的小蠻腰表露無遺,緊身的下擺點綴著無數碎鑽,經過光線的折射,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但是最讓人噴血的是,她那雙修長、白晢的腿竟然隨著開衩的剪裁,若隱若現的展現在眼前。不經意之間,纖密之處若隱若現,引得一眾魯男子醜態百出,恨不得立刻便衝過去尋覓一番。
有點不耐煩的示意僕人送客,她有些疲倦的皺了皺眉頭,那慵懶動人的風情令坐在她對面的庫斯比爾伯爵也為之目眩。
「叔叔,didu都沒有像樣一些的男人嗎?」冷淡的話語自嬌艷的紅唇中流淌而出,他那不經意的樣子像是在敘述著一件完全與己無關的事情。
「不……不不、當然不是!」可憐的伯爵結結巴巴的說著。雖然從輩分上來講他是她的叔叔,但伯爵清楚在自己這位侄女的心目裡,恐怕連個貼身侍從的地位也不如。從接到消息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想不通這位鼎鼎大名的侄女為什麼要下榻在自己寒酸的家裡,事實上只要她肯開口的話,didu會有無數男人打破頭的去爭那個位置,究竟是什麼原因,百思不得其解後他也只好不想了。
「算了,當我沒問過。」公爵夫人高傲的微笑了下:「叔叔如果累了的話,就請去休息好了,不必在這裡陪我了。」
這裡究竟是誰的家啊?伯爵有點鬱悶的想著。當然這樣的念頭對於他來說也僅僅是曇花一現,畢竟她選擇在這裡給自己帶來的好處要遠遠大於那些有些不敬的話語,胸懷寬廣的伯爵大人是不會計較的。
一個侍從輕輕的推開門走進來,恭敬的施禮:「夫人,外面有一位先生想要見您。」
「安排他去排隊好了。」愛爾瑪輕輕撫弄著鬢邊垂下的髮絲。
侍從猶豫了一下,再次躬身:「……請原諒,那位先生說要單獨見您,他說是受人之托,有事來找您的……」
「受人之托?」鮮艷的嘴唇先是一抿,跟著便慢慢地綻開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好,請他進來吧。」
橡木製作的厚重房門輕輕的推開,批著薄呢子斗篷的客人在侍從的引導下走了進來。連肩的風帽把他的面容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從帽子的一側露出的銀亮髮絲。
「夫人,我需要和您單獨談談。」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客人的嗓音還是清亮動聽,聽起來既有少年人的悅耳,又透著成年人的沉穩。
「……你認為我應該答應嗎?」愛爾瑪靜靜的反問。
「決定權在您。」客人回答得很快。
公爵夫人只是略想了想,立刻便做出決定:「你們都出去吧!」
房間裡的侍從們靜靜地施禮之後都退了出去。庫斯比爾伯爵是最後一個離開房間的,在關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背對著自己的客人甩開斗篷,露出一頭齊腰長短的漂亮銀髮。
「……」用玩味的眼光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浮上了愛爾瑪的嘴角:「……我很滿意啊!如果您是來求婚的話,我真想立刻答應下來呢!呵呵∼」
少年也微微一笑,毫不客氣的在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來:「恐怕要讓您失望了,我並不是為此而來的呢。」
「哦?難道考慮一下也不行嗎?」她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臉龐:「……難道說,你對我……不滿意?」
「那當然……」少年天藍色的瞳仁裡閃過一絲戲虐的光芒:「……不是了。只是我說過,今天我來您這裡是受人之托而已。」
公爵夫人很有興趣的挑起了漂亮的眉毛:「真的看不出,你還是這麼一位會替朋友考慮的人呢!」
少年無所謂的聳聳肩:「也談不上朋友,相互利用而已。」
「你很坦白。」
「謝謝,我可以把這理解為誇獎嗎?」
「當然。」她深深地凝視著他,而他卻一無所覺,坦然的與她對視。過了半晌,公爵夫人才垂下目光:「……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給我的感覺很特別。」
「很高興您這麼說。」少年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對這個東西,您應該不陌生吧?」
少年敏銳地注意到當她看到瑪斯的戒指時,雖然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但瞳孔卻微微抽搐了一下。很好,看起來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他很開心的這麼想著。
「……當然。」公爵夫人很自然的笑了笑:「說起來,我和這戒指的主人還算是頗有淵源呢。」
「您沒有忘記過去的老朋友,這太好了。」少年笑了笑,輕輕的轉動著那只戒指:「來時候的路上我還一直在發愁怎樣向您開口呢。」
「難道我的風評有這麼差?是個刻薄的人嗎?」公爵夫人坐直了身子,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金黃酒液。
「哪裡,您真幽默。」少年不動聲色的望著她:「在我的家鄉有句老話: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就是這個道理。」
「……這麼說你有事求我?」
「準確的說,是這戒指的主人有事需要拜託您。」
公爵夫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開心的笑了起來:「你在開玩笑吧?加西亞家族什麼時候求過別人?別人只有跪在地上求他們的份!就算是開玩笑的話也找點別的好不好?真是∼」
少年靜靜的看著幾乎要笑出眼淚來的女人,天藍色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表情。
「抱歉,我失態了。」到底是教養出眾的公爵夫人,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這樣無聊的借口就不必說了吧?」她又恢復了那高貴端莊的樣子,甚至有些冷漠:「說你的目的吧,我在聽著。」
「剛剛我已經說了,那並不是玩笑。」少年輕輕拋動著手裡的戒指:「他也是人,為什麼不會求人呢?」
「既然是這樣……」公爵夫人沉吟了一下:「以前的種種是是非非就都算了,再提起來也沒有意義,還是替今後打算比較現實,對不對?」
少年站起身來,由衷地鞠躬:「夫人,您的智慧令身為男子的我也感到汗顏。」
公爵夫人輕笑了一下:「好了好了,我哪有什麼智慧?不過是個為自己打算的苦命女子罷了……有話直說吧!如果我幫他,有什麼好處?」
少年攤開手:「你能同意和我們站在一邊就已經非常好了,至於具體的條件……我看定個時間你們具體談吧!這些事我是不太懂的,可不能隨便答應你,否則瑪斯非宰了我不可。」這話引得公爵夫人又是嬌笑不已。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公爵夫人再次用玩味的眼光注視著披起斗篷的少年:「不打算告訴我嗎?」
「哪裡,這是我的榮幸。」少年微微欠身:「我的名字是,夏·m·德裡安。」
公爵夫人把這個名字低低的默念了幾句,抬起頭來:「……知道嗎,我之所以這麼輕易的答應與加西亞家族合作,有一半是因為你呢……你不想和我說點什麼嗎?」
小夏已經繫好了披風,逕直朝房門處走去:「抱歉,剛才已經說過了,我只是受人所托來的。慕您大名來的人外面至少有幾百個,再說我只是個可憐的小人物,不值一提。」
「不,你和那些人不一樣。」她很認真的說:「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錯的!」
小夏在房門前站住,低聲道:「……可以信任的人?」他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夫人,您知道來這裡之前我的打算嗎?」
他轉過身來,直直的對上公爵夫人的視線:「……如果您拒絕與我們合作,那我就殺掉這房子裡的所有人。還好,您是個聰明人,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
不理會公爵夫人僵硬的表情,小夏輕輕的推門出去了,臨走丟下一句話:「和瑪斯面談的事等下會通知您,請耐心等待,我告辭了,夫人。」
腳步聲漸漸遠去,室內安靜了下來。公爵夫人若有所思的望著掌中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呆呆出神。
※※※※※※※
走出伯爵家的大門,小夏慢慢長出了口氣。天空雖然依舊是沉沉的鉛灰色,但心情卻不知不覺的漸漸好了起來。自己的運氣顯然比預計中要好得多,那個漂亮的女人居然那麼輕易的答應了合作的提議,雖然不知道她的過去和加西亞家有著怎樣的羈絆,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良好的開端。或許自己的霉運開始走運了呢!
想想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經歷過的事,基本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鬱悶。這麼想著,他忍不住狠狠踢開腳下的一片積雪。
似乎除了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之外,剩下的行動基本都是有意或無意的被其他人牽著鼻子走,這樣窩火的感覺一想起來就讓小夏惱怒不已。可是轉念一想他又暗罵自己沒有腦子,看來自己還是比較習慣於聽人命令動手宰人呢,真是天生賤命,沒出息。
看起來的確要好好考慮一下今後的打算了,畢竟不可能永遠這麼混下去。這裡的事情了了之後乾脆帶上艾米爾那小鬼和費戈那飯桶拍拍屁股走路,大姐她喜歡一起跑的話就儘管跟著好了,但看起來她多半不會一起跟自己走,至於那個傢伙……
一想起那個銀髮傢伙的懶洋洋的惡劣笑容,他便覺得渾身不舒服,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過份的舉動,但長時間被一個不是人類的傢伙用那種噁心的目光盯著看,顯然也不是什麼值得慶幸的事。
聽大姐說他以前曾經是自己的夥伴,可記憶中卻連半點印象也沒有。對於自己這副身體小夏可以說是早已失去信心,即使發生再奇怪的狀況也不值得驚奇,被那幫瘋狂科學家擺弄過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正常?
能被自己忘掉的都是對自己很重要的人吧?儘管這說起來好像挺殘酷似的,但有時候又覺得多虧是因為這樣自己才能活到現在,如果不是的話自己可能早就瘋掉了吧?這樣說又好像應該感謝那些變態科學家……真是矛盾啊!
望望依舊守候在伯爵府邸門前的那一列望不到盡頭的由各式各樣的馬車組成的長龍,小夏這才想起還有三個傢伙傻呆呆的守在車上呢。
嗯,就把他們帶回去送給阿瑟那傢伙作玩具好了,免得他整天無聊到跑來騷擾自己,這樣多少也可以清閒一陣子,不至於隨時隨地都要防備那只變態了。其實……拋開這點不談,有他呆在身邊的話,自己好像會出乎預料的感到不太一樣。到底要怎樣形容呢?好像只能說……並不討厭而已……
……這想法太可怕了!少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算了算了,還是不要有這種愚蠢到家的想法才好。
裹緊披風,他快步向自己的馬車那邊走去。這裡的天氣還真是要命,看樣子一直要到四月左右天氣才會開始變暖呢。快點回去吧,儘管那裡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家。但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裡,能夠依偎在溫暖的壁爐旁,安靜的品嚐艾米爾親手熬出來的肉湯,那實在是一件很讓人感覺到幸福的事呢。
「抱歉,讓三位久等了。」幾分鐘後,小夏已經坐在了緩緩行駛的馬車裡,朝坐在對面的三個人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主人太熱情了,所以我不得不多耽擱了一會。」
「哪裡,你太客氣了。」艾林德微笑著回答:「多琳公爵夫人確實是極其出色的美人,情不自禁也是人之常情。」
是啊,那只女狐狸可比你這只長了副聰明面孔的蠢蛋要狡猾多了……雖然心裡暗暗好笑,可臉上卻依舊笑得燦爛:「確實如此,她的確是個非常獨特的女人,很有吸引力。看見她男人都會情不自禁的想犯罪。」
「呵呵呵……」艾林德輕聲笑了起來:「很有意思的說法,您真是個有趣的人。」
小夏也跟著笑了:「那麼,請再耐心等待一會好了,很快便可以見到你們想要見到的人了。一定很期待吧?」
「……的確是這樣,一想到能夠見到未知的傢伙,就會感覺到興奮啊。」
「事實上我也是很期待的。」
※※※※※※※
也許是因為風向的緣故,回家所花的時間遠比來時要多。還好在少年感到不耐煩之前,已經可以看到了在樹叢中隱隱露出的那一點鮮紅的房頂,還有那上邊的厚厚積雪。
「……這地方很隱秘呢。」艾林德和兩個屬下從剛剛開始就不露聲色的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小夏看在眼裡,暗自好笑。
「是啊,我的朋友喜歡清靜,他很喜歡這裡呢!」聽到少年這麼說,他們又互相交換了個瞭然的臉色。
馬車在大門處停了下來,小夏當先跳了下去:「好了,請下來吧!我想這裡的主人一定會很樂於見到三位……」
溫和的笑容突然變得僵硬了,還沒有說完的話也全部吞回到了肚子裡,看了看抵在自己咽喉上的那柄鍍銀的鋒利匕首,小夏眨了眨眼睛:「……先生們,能不能告訴我這算是什麼意思呢?」
「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會相信一個和夜族勾搭在一起的傢伙吧?」拿著匕首的山姆不無諷刺的說道:「你只不過是個負責帶路的嚮導而已,像你這種人應該被綁到火刑柱上燒死!褻du神明的傢伙!」
「也許還可以用你來要挾一下你的那位朋友,如果他捨不得你的話……」走下車廂的帕克西冷冷的開口:「……看你的這個樣子,可真是惹人憐愛啊!那種讓人噁心的種族又有著追求美麗事物的偏執性格,你這個寵物一定很讓他滿意吧?」
少年呆了一下,跟著便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當然,如果這個笑容落在與他很熟悉的幾個人的眼裡的話,恐怕就會具有一些其他的含意了。
「……這樣啊……其實,對這件事本來我多多少少也還有那麼一點愧疚的。」小夏扁了扁嘴,一臉委屈到不行的樣子:「不過現在好多了,這也要感謝你們呢。」
「少說廢話!快叫他出來!」性急的山姆微微一顫,鋒利的匕首便在少年白皙的脖頸上割出了一道傷口,鮮紅的血液沿著冰冷的刃鋒無聲無息的流淌下來……
「哎呀,你弄傷我了!」少年輕輕的驚叫了一聲。
「真抱歉會弄成這樣……請相信我,這並不是我所希望見到的……」艾林德有點惋惜地歎了口氣:「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見面的話,我想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
少年小聲嘀咕了一句:「……還好我沒有那麼想過。」跟著他向呆立在一旁的卡爾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車伕大叔看上去雖然一臉擔心的樣子,但估計也是和小夏他們呆久了,對這類的事情已經不會感覺到驚奇,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默默地趕著馬車向後院駛去。這個車伕並沒有像想像中的那樣慌亂,這點讓三位不速之客略微有些驚奇,不過一個趕車的車伕並不是他們所要注意的,比起他和眼前這個漂亮得有些邪魅的少年來,他們更關心的是那個到現在一直還沒有出現的夜族。
別墅的大門輕輕的打開了,伯爵披著件銀灰色的貂皮大衣施施然地踱了出來。那神態、那風度,彷彿這不是在別人的府上,倒像是在自家的後花園裡散佈一般。
他一出現,三位先生便陡然緊張起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無比。艾林德還從懷裡掏出一根純銀的手杖,口中還默默的念頌著聖歌,一雙眼睛卻死死的盯在伯爵的身上。
對於這幾位的「火辣」而「深情」的目光,伯爵卻乾脆的視而不見:「喲,親愛的,你回來啦?還好嗎?」
小夏悶聲悶氣的回答:「怎麼可能會好?看你那麼無聊,就想帶這三個玩具回來給你消磨時間……不過他們好像不太合作,還打算拿我做人質來要挾你呢。」
「天啊!」伯爵誇張地以手撫額,一副不忍卒睹的樣子:「宗教裁判所的小爬蟲們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居然會想到用這種流氓的手段!你們的神啊,你能原諒你的這些打手們嗎?希望他們不會使你更丟臉——雖然你的臉早就被他們丟光了。」
「玩笑開夠了吧?」小夏很不滿意的叫道:「我憋了一路才忍著沒有幹掉這三個傢伙!你知道和蠢蛋呆在一輛車裡是多麼痛苦的事嗎?大家呢?為什麼都不出來?」
「你的小僕人在替你熬湯。」伯爵笑嘻嘻的毫不生氣:「小姐在看書,她說對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沒興趣。你的合夥人眼下正在和他的手下密謀壞事,呵呵∼我還偷聽了一點,呆會兒我偷偷的告訴你哦!」
「你的小跟班呢?」
「嘿嘿嘿,你說奈依嗎?和那個大塊頭一樣,因為無聊,所以睡著了呀!」
兩人一搭一檔的對話成功的令旁觀者的臉變了顏色。兩位比較容易激動的已經脹成了豬肝色,艾林德看上去雖然好得多,但從他緊緊扭在一起的眉頭來看,他正在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怒火。
「下流無恥的夜族!不要太得意,準備接受聖裁吧!」
裁判所的三位大人現在的臉色黑得和鍋底有那麼一拼,尤其是艾林德,身居高位的他大概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說是被欺騙也好或是被玩弄也好,總之這絕對是種不願再次想起的感覺。
艾林德·阿方斯,宗教裁判所特別裁判員之一。與其他有固定負責地的裁判員不同,特別裁判員的職務更類似於巡查使節,主要責任是代替教宗巡視各地招收和發展信徒的情況,調查有固定職務的裁判所工作人員的日常言行。當然,如果遇到異教徒或是敵人,特別裁判員也有不必上報直接就地處決的權力,簡單點說就是先斬後奏。
自然,這些權力的基礎都是建立在實力上的。
艾林德外表看上去大概在三十五在四十歲之間,事實上他已有七十歲左右的高齡。這就是所謂神對特別眷顧的人類的恩賜,擁有神力加持的高等級裁判所人員據說都可以保持年輕充滿活力的**,可能這也算是某種優惠吧?
與外表看起來的不同,艾林德並不是像看到的那樣和善的人。他在蒂爾蒂菲斯城的神聖廣場曾有過一次性燒死八百多異教徒的記錄,據傳說那次大規模的清洗活動過去一年之後,神聖廣場上仍然能聞到皮肉燒焦的氣味,當地百姓甚至還傳說在午夜時分廣場上常常迴盪著淒厲的慘嚎,也許是被燒死的異教徒的靈魂在那裡徘徊吧?宗教裁判所的人向來宣稱,經由他們的手被消滅的全部都是被神所唾棄的人,是無法升入天國的,只能永墮地獄飽受無窮無盡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