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緊嗎?」中年人看上去顯得很慌張,他不停的用手帕抹著額頭上的汗水:「這太失禮了,真的太失禮了,主人一定會責怪我的……」他的精明強幹似乎都丟到了九霄雲外,現在看上去他就像是個普通得甚至於有點神經質的小辦事員。
「這個……」小夏哭笑不得地望望蘇菲兒,她也正用同樣的表情回望著他:「大叔,真的不要緊啦!我們還有幾個同伴,不必那麼麻煩的準備車子了,委屈一下,你坐我們的車過去就可以了,沒問題的!」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小夏心裡還是暗自嘀咕著:「……這已經是你這麼說的第八次了,什麼盜賊工會的負責人都是精英?我呸,這人話都說不利索怎麼獨當一面啊?不過他的主人是什麼人?我不記得在這裡有什麼故人啊?」
那邊廂蘇菲兒也是不停的打著哈哈,心裡卻翻來覆去的盤算著這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難道是盜賊工會的幕後操縱者?不過即使是的話這個人也沒有必要擺出這麼一副謙卑的嘴臉來吧?前倨而後躬……十有**不是什麼好事……不過他又一個人都沒帶,自己跟著就來了,又看不出他有什麼不良的打算,再說看他的身手行動完全是個普通人……嗯,還是小心點好……
「您太客氣了,太客氣了,真的……」中年人惶恐地又鞠了一躬:「我的名字是多諾爾;范;巴尼,請叫我巴尼就可以了。」
三人很快走出了盜賊工會的房子,臨出門之前巴尼在門房的老人那裡嘀咕了幾句才帶上門走了出來。站在門口的蘇菲兒不動聲色的朝小夏翹了翹下巴示意凡事小心,後者會意的點了點頭。
「久等了,我們快走吧!」巴尼笨拙地走下滿是冰雪的台階,因為那上面很滑他還差一點摔倒,好在站在一邊的小夏飛快的攙住了他:「小心啊巴尼大叔!」小夏笑嘻嘻地扶著他走完最後幾級台階:「路很滑啊,上了年紀的人要是摔倒可是很危險的呀。」
「唉,是呀,很久不在外面走動了,腿腳都不靈便了……」巴尼像個普通的上了年紀的人一樣絮絮叨叨地說著:「過了今年我就打算退休啦,主人即使挽留我也沒臉再幹下去囉……」
小夏不由得在一邊截口問道:「我說大叔,你家主人到底是誰呀?我實在想不起來我在這裡有什麼故人,快告訴我啦!」
「很近的,很近的,離這裡不太遠,主人恰好在家,很快你就能見到他了。」巴尼只是這麼回答小夏。
「抱歉,我們的車子實在是舊了一點,您不會見怪吧?」蘇菲兒指著停在路對面的馬車,有點不好意思的看著巴尼。人家無論怎麼說也是盜賊工會的重要負責人,讓他坐這輛車也確實是寒酸了點。
「哪裡哪裡,我們快走吧!」巴尼毫不在意的當先向車邊走去,看得出來的他真是很想立刻將兩人領到他的主人跟前,絲毫沒有考慮自己的身份與車子是否相配的問題。
跟在後面的兩人對視了一眼,也緊跟著走了過去。
「呀!找到了!」正在此時,街道的拐角處響起一個驚喜的歡呼聲。
眾人側目望去,一個身穿白色翻毛大衣,藕荷se長髮的少年正沿著滿是積雪的街路飛快地向這邊跑來。
「……?」小夏左右望望,這條不寬的小街上除了眼前這幾個人之外好像沒有其他人啊,難道那小子是在叫我嗎?
「……你,在叫我?」小夏指著自己的鼻子問在停下來邊喘氣邊不停撫胸的少年。
「當、當然是叫你啦!」因為剛才那一陣急奔少年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一絲紅暈,裹在翻毛大衣中的身軀瘦弱得令人心疼,飄逸的藕荷se長髮隨隨便便的在腦後挽了個馬尾,一對亮晶晶的眼睛正好奇的上下打量著小夏。
「……你不會是有什麼不良嗜好吧?」隨著少年的眼光不停的游移,小夏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幹什麼兩眼直冒淫光?告訴你,我的性取向可是很正常的。」
少年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呵呵,抱歉抱歉∼果然和主人說的一樣,你真的是個很有趣的人,我喜歡你。」
「喜歡?麻煩你從嘴裡說這個詞的時候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好不好?」小夏朝他瞪起眼睛:「別惹我啊,否則管你長得再漂亮我也照扁不誤!」他示威似的朝少年晃了晃拳頭:「還有,你的主人是誰?」
巴尼有點畏縮地湊了過來:「……那、那個,二位是認識的?不如我們一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空中驀地爆開了一團耀目的藍色電芒,四處飛濺的火花發出刺耳的辟啪,看起來不斷扭曲伸縮著的光團像是隨時會爆炸一般,藍瑩瑩的電光映照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青鬱鬱的顏色……小夏本能地退了一步,驚疑不定地望著面前的閃光。
「咦?那不是……唔唔!」從車廂裡探出頭來的艾米爾剛叫出聲來就被蘇菲兒一把摀住了嘴巴,她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難、難道是……」
藍色的電光猛然一亮,像是暴風雨中閃光一樣耀目,在場的人都下意識地擋住了眼睛。
光芒只是瞬間閃過跟著便消失了。眼前的景物一時間還顯得有些發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那是眼球受到強光刺激後的暫時性失明反應,大家全都用力眨著眼睛,面前的景物這才漸漸清晰起來……
面前的情景成功的讓身處現場的三個人的下巴跌到了地上,只有那個藕荷se頭髮的少年依舊笑嘻嘻的站在原地,望著忽然現身的銀色頭髮男子以及正瞪著愕然的大眼睛被他緊緊摟在懷裡的小夏。
好熱……好熱啊……那個霸道的將水se的嘴唇用力壓在自己額頭上的銀髮男子全身似乎都散發著冰冷的氣息,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全身感覺像是有火焰在烤灼著一樣……他、他是什麼人?我不認識他啊,可為什麼會感覺到莫名其妙的親切呢?
蘇菲兒望著被突然現身的伯爵緊緊擁在懷裡一副白癡樣動也不動的小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她一把把還在發呆的巴尼扯到車後。開玩笑,她可沒忘記小夏說過的事,既然有關於伯爵的一切記憶全都失去了,那麼這種情形下的他只可能有一個反應——那就是……
戀戀不捨地將嘴唇從他光潤而溫暖的額頭上移開,望著他略顯消瘦的面容,伯爵一臉愛憐的輕輕替他拂開鬢邊垂下的髮絲:「……親愛的,我回來了∼你留了長髮啊,很漂亮呢!」
少年原本迷茫著的眼神在這句話傳入耳輪的下一刻忽然爆出瘋狂的殺意,雙臂一抬就從伯爵的懷裡掙脫出來,跟著他毫不猶豫地揮出一拳狠狠擊向伯爵的咽喉,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了一溜殘像。
伯爵輕咦了一聲,他的身體像是忽然失去了重量似的輕輕飄了起來,斜斜地避開小夏的一拳:「喂喂,親愛的,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是因為我離開你這麼久,因愛生恨嗎?」
「給我去死!」小夏低低咆哮著,飛撲過去又是一拳。伯爵繼續向旁邊閃去,那一拳重重的轟在街邊的牆壁上,打得碎石四濺。
「你怎麼了?夏,你沒事吧?」伯爵驚叫著繼續向後飄去,他現在已經覺出不對了,面前的少年並不是單純的生氣,而是實實在在的朝自己狠下殺手。從他滿是殺氣的表情來看根本就是存心要幹掉自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麻痺!」隨著他輕輕的一揮手,直撲過來的小夏忽然全身一僵,結結實實的一頭撲倒在地上。
一旁傳來輕輕的擊掌和明顯盡力壓抑著的笑聲:「呵呵∼果然是很精彩的再會呢!主人啊,奈依今天開了眼界呢∼他真的是個好有趣的人,我都有點喜歡上他啦。」
伯爵白了幸災樂禍的奈依一眼,走過去輕輕將小夏從雪地上抱起來,又替他掃掉了沾在身上和頭髮上的雪。可惜這些溫柔的動作都沒能改變人家對他的惡劣看法,小夏仍然瞪著一雙要「噴火」的眼睛狠狠地盯著他。
「好了親愛的,我承認當初我隨便對你撒了個小謊,這很不好……不過我那也是一時興起嘛,誰叫你老是對我無動於衷來著?」伯爵絮絮叨叨地不停向懷中的「佳人」傾訴著「別情」,根本就不理會「佳人」那火辣辣的目光以及周圍的幾個人像是吞了蒼蠅似的表情:「……再說我當時離開也是沒有辦法嘛,因為家族的繼承儀式已經到了最後時刻,如果這個儀式不完成的話不但會被剝奪繼承權,而且很可能會失去一切呀!所以那短暫的分別也是為了今天的重逢嘛,對不對?」
蘇菲兒小心翼翼的咳嗽了一聲:「……那、那個,德裡安大人,請允許我說句話,可不可以?」
「小姐,原來是你啊……」銀髮的夜族冷冷地瞟了她一眼:「你要說什麼?如果是無聊的笑話還是免掉的好,我現在的心情並不算是很好,明白嗎?」
「當然、當然……」盜賊小姐尷尬地笑了兩聲:「不過這實在是一言難盡呢,自從您上次離開後發生了很多事呢……夏他這個樣子也是有原因的,如、如果方便的話是不是換個環境我再給您慢慢解釋……這裡的環境實在和您尊貴的身份不相配啊!」說著她狠狠在背後扭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呆的巴尼一下。
巴尼疼得一咧嘴,好在他的反應也不慢,趕快恭恭敬敬地打開車門,朝伯爵一彎腰:「……這、這位尊貴的先生,請上車,我家主人和我都十分希望您能賞光到寒舍一敘……」
伯爵猶豫了一下正要舉步,他懷中的小夏忽然掙扎起來,麻木不靈的嘴巴裡還發出一陣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好好好,我現在解開你的嘴巴上的麻痺,但是你要乖乖的,不能大聲叫啊,知道嗎?」伯爵微笑著伸手在小夏的唇上一抹:「試一試,現在可以說話了吧……啊!」
嘴巴能動了的小夏毫不遲疑的狠狠在伯爵的手上咬了一口,跟著便鬆開嘴巴大罵起來:「王八蛋!你這個變態快放我下來!我的鼻子撞到了!」
「…………」
車廂裡一直呼呼大睡著的野蠻人這時候擦著口水翻個身,嘴裡還嘟囔個不停:「……老大……吵什麼呢……吃飯……叫我……呼呼呼……」
※※※※※※※
聖京的自然環境很美,尤其是這裡的森林,給每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都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在聖京城,森林的覆蓋面積達到了百分之三十五以上,走在聖京的居民聚集區,甚至會讓你有種正在森林中漫步的錯覺。當黃葉到來時,孩子們甚至可以在樹下揀到很多成熟的果實。小雨過後的早晨,你會發現各式各樣的蘑菇,聞到很清新的樹葉和草地的味道,很甜的那種。也許是森林的純樸與沉靜感染了這裡的人吧,首次來到聖京的人總會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一絲森林的氣息。
白色的雪花一坨坨的沉甸甸壓在那些亞寒帶針葉樹木的枝幹上,風輕輕吹上去它們顯得顫巍巍的,似乎那些枝條隨時都不會不堪重負的斷掉,看上去真是令人擔心。常常有吃得很胖的麻雀之類的小鳥不開眼的落在上面,結果就是一大攤積雪稀里嘩啦地傾瀉下來,在林間激起一陣白色的煙霧,而那闖了禍的鳥兒則尖叫著沖天而起,眨眼之間就不知道竄到哪裡去了。
果真如巴尼所說的那樣,馬車只是沿著滿是樹木的僻靜街道走了短短的半個小時左右,他便指著遠處紅松林中一縷緩緩騰起的青煙說:「到了,我家主人目前就暫時住在那裡。」
包著鐵皮的車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它們劃個大彎向青煙飄起的地方駛去,漸漸的在茂密得如同屏風樣的松林間消逝了。
進入紅松林深處,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幢造型毫不起眼的兩層結構的鄉間別墅。青灰色的磚砌牆壁,紅瓦為頂,環繞在窗下的是一圈低矮的酸棗樹,不大的院落被一圈整齊的橡木籬笆歸置得整整齊齊。在右手則的不遠處是一排低矮些的平房,看上去要比主宅簡陋許多,那應該是僕人們居住的地方。門口處一隻大黃狗發覺有一輛陌生的車子靠近,立刻爬起來凶狠的狂吠著,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間普通到甚至有些寒酸破敗的別墅,那些有地位的闊佬們是絕對不會住在這種有shi身份的房子裡的,只有那些佔地廣大裝飾華麗的豪宅才是他們首先選擇的對像。
一條由長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由別墅的門前一直延伸到院子的大門前。院子裡的積雪掃得乾乾淨淨的,像是座小山一樣全部堆在了院子的角落裡。這家的僕人無疑是很勤快的,昨夜的那場大雪應該讓這個不大的院子裡積滿了足可沒膝的雪,但從院中的清潔程度來看,他們應該是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已經爬起來清理了。
別墅的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一個披著件黑色貂裘,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手裡提著把出鞘的重劍走了出來。
「這裡是私人領地,不歡迎外人!請快些離開!」也不見他如何高聲大吼,可那聲音偏偏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就是像兩個人對面講話那樣清楚,屋頂上的積雪受他話音的震動簌簌地跌落下來。
「……這人、這人好強的實力啊!」蘇菲兒驚歎道,如果不是親眼看到的確很難相信,在這樣一座普通的絲毫不引人注目的房子裡竟然有這樣一位強者存在。以實力而言這個年輕人如果放在大陸上的任何一支軍隊裡恐怕都可以勝任將軍的職位,可他現在卻只是呆在這樣普通的房子裡,而且他的年齡和表現出來的實力相差也太大了吧?莫非他是盜賊工會的幕後操縱者?
「他應該有大騎士的實力吧?」盜賊小姐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巴尼,後者正朝她挑起大拇指。
「好眼力!」巴尼讚道:「他的名字是奧海林;克瑞斯,三十一歲,兩年前就已經達到了大騎士的階段。」
「莫非他是……」蘇菲兒驚疑不定的問道。
「不不,他不是。」巴尼笑著擺了擺手:「克瑞斯只是我家主人的貼身侍衛而已。」說著他伸手推開車窗,向站在台階前橫劍而立的年輕人招了招手:「克瑞斯,不必緊張,是我!」
「哼,大騎士有什麼了不起的?」縮在座位上的奈依不屑地撇了撇嘴:「這種實力的傢伙主人隨便一巴掌就可以拍死他,神氣什麼啊?」
伯爵狠狠瞪了他一眼,奈依吐了吐舌頭,乖乖地縮回座位上不說話了。不過只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抓了抓艾米爾柔軟的卷髮:「喂,小鬼!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這個小鬼憑什麼說我?」艾米爾一巴掌打開他的手,朝他瞪起眼睛:「沒禮貌的傢伙!你是誰啊?」
伯爵輕笑著拍拍全身僵硬靠在他懷裡的小夏:「看看,你一手帶出來的小傢伙,跟你多像啊!就連罵人時候的神態都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小夏則是雙眼噴火的惡狠狠盯著他,恨不得撲上去再咬他一口。從剛才上車為止他就大叫大嚷個不停,不勝其擾的伯爵只好在眾人的強烈要求下再次封住了他的嘴巴,這才得到了片刻的寧靜。
「哎,親愛的,你說命運為什麼要對我如此殘忍呢?」伯爵誇張的以手撫額:「難道是神要把我們分開嗎?這可是不行的∼我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嗚嗚嗚嗚!」
「親愛的!你果然也是這麼想的嗎?噢∼你真太好了!我真高興∼」
「嗚嗚!嗚嗚嗚嗚!」
伯爵又很紳士的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夏,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明白你是很害羞的∼呵呵∼放心,我可是個真正的紳士∼強迫他人意志的事我是不會做的∼」小夏的臉忽然浮起一陣紅暈,不過他仍然用力的扭動著,嗚嗚叫個不停。
「……這、這個……德裡安大人……」蘇菲兒有點為難的搓著手:「您看,畢竟您已經離開三年了,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我想我有必要詳細的給您講述一下……」
伯爵正要說話,克瑞斯的聲音已經在車邊響了起來:「巴尼,為什麼你會隨便帶陌生人回來?你不怕主人生氣嗎?」
車子停在了別墅門口,奔走了半晌的馬匹呼哧呼哧的喘息著,大團大團白色的霧氣從它們的鼻孔裡噴出來,瀰漫在清冷的空氣裡,就像是不太好燒的煙囪一樣。
巴尼已經打開車門跳了下去,他急奔幾步跑到克瑞斯跟前:「不要胡說,我找到主人常常說起的人了!主人在嗎?」
克瑞斯原本嚴肅的神情在聽到這句話後也驀地激動起來:「什麼?你不是開玩笑吧?是真的嗎?」
「怎麼可能?」巴尼自信的翹起大拇指朝自己比了一下:「難道你還信不過我看人的眼光?那人的樣子和主人所說的一模一樣,我絕對不會看錯的,不過……」他湊近克瑞斯的耳畔小聲嘀咕了幾句。
「……」聽完巴尼的話克瑞斯也皺起了眉頭,不過他想了想便釋然了:「不必擔心,即使那兩個人有什麼不良目的話我想憑我的實力還是可以應付的,大人的安全絕無問題。」
「這樣就好,你去通知大人,我來招呼他們。」巴尼點了點頭,不管怎麼說他對克瑞斯的實力還是相當有信心的。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次他卻看走了眼,當然,這也不能完全怪他。
克瑞斯也點了點頭,朝正走下馬車的諸人掃了一眼,很快走回了屋子。
「各位,我家主人最近正好在這裡處理一些事情,否則平日裡是很難見到他……」出於平日裡對主人形成的尊敬,巴尼還是略帶著一絲傲氣下意識的重複著這些說得爛熟的場面話,可惜在場的這些傢伙根本就沒有在乎他說的是什麼,好幾個聲音一起吵了起來:
「怎樣也好,快點讓我們進去吧!」這是奈依一邊在手上呵氣取暖一邊跺著腳喊著。
「哈——!睡得好飽!快點拿東西來吃啊!」這是剛剛被艾米爾揪著耳朵叫醒的某個大塊頭。
「嗚嗚……嗚嗚嗚嗚!」被笑嘻嘻的伯爵抱下車來的小夏像落在蜘蛛網裡的蟲子一樣用力扭動著。
「……啊、啊,那麼大家請進吧……」巴尼有些尷尬的擠出點笑容,他哪裡會想到這些人根本就不在乎即將見到的是什麼重要的人?這麼一想心中不由得有了一點蔑視的想法,主人怎麼會認識到這些不懂禮儀的傢伙?當然,這些想法並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來,他的臉上依舊還是保持著那種慣常職業性的笑容,這可是幾十年來接待各式各樣不同的人鍛煉出來的本事呢。
雖然外面天寒地凍,別墅的小客廳裡卻完全是溫暖如,在冰雪中跋涉了那麼久的人們一走進暖洋洋的房間裡竟然有了種來到另一個世界的感覺。
車子已經交給僕役們去打理了,馬匹也有人把它們卸下來牽到馬廄裡去刷洗餵飼。始終裹著厚厚的棉大衣趕車的車伕卡爾本來想跟著僕人們一起到馬廄去,蘇菲兒喊他一起進屋子來暖和,老實的中年人支支吾吾的怎麼也不肯,最後還是蘇菲兒和艾米爾兩個一起把他拉進了屋子裡。這又讓巴尼很不以為然,他甚至還在想這裡的格調是不是放得太低了?怎麼連馬伕這種低賤的職業都可以進來,這要是說出去簡直就是在開玩笑嘛。不過說起來這也算是一個從未有過的先例,他無疑是這幢房子建好之後走進來的第一位馬伕,只不過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地方而已。
這間別墅的客廳和大多數的鄉間別墅相比起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客廳的周圍安放著幾張寬大結實的紅木沙發,上面鋪著厚厚的羊絨。這種舒服的享受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金錢,和貴重的駝絨相比,羊絨無疑要便宜得多,實際上如果不是特別挑剔講究的人,駝絨和羊絨坐上去的感覺並不那麼明顯,它們之間所差的不過是檔次而已。
客廳中央放著漂亮的長條桌子,看起來這種桌子只有在多人用餐的時候才會擺出來。如果把桌子收起來的,這個客廳還是顯得滿空曠的。
客廳南北兩面牆壁上鑲嵌著十多支燭台,不過現在的時間剛剛是將至中午,所以那裡面並沒有插上蠟燭。靠著東面的牆壁上是一個壁爐,路邊堆滿了劈得整整齊齊的木頭,壁爐裡的爐火燒得很旺,將屋子裡靠得暖洋洋的。對這種有些簡陋的鄉村式別墅來說,冬天的室內常常是陰冷難耐的,不過幸好有這爐火將室內的所有寒氣全部驅除乾淨了。
天花板上懸掛著一個帶花紋的黃銅製燈盤,那上面沒有一絲灰塵,顯然勤勞的女僕已經將它擦拭得像新的一樣珵明瓦亮。
東面靠牆壁的角落的地方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那應該是通往貯藏室和後廚的地方。
一架木製扶梯直通二樓,那上面應該是主人的臥室、書房及客房。
伯爵給小夏選了個舒服的姿勢,輕輕的將他放在沙發上,那動作就像是捧著的是易碎的珍貴瓷器一樣,看得一邊的奈依捂著嘴巴偷笑個沒完。其他的人不好說什麼,只好權作不見,只有費戈傻乎乎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路好睡的他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呢。
「我可以解開你身上的麻痺術……」伯爵笑著舉起一根手指在小夏的眼前晃了晃:「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在人家的屋子裡亂來,可以嗎?」
「……」小夏乾脆閉起眼睛來不去看他那張「可惡」的笑臉。
「哎∼為什麼要這樣嘴硬呢?這樣吧,如果你同意的話就點點頭,好不好?」伯爵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小夏還是沒睜眼睛,過了好一會他才飛快的點了下頭。
「這樣才乖嘛∼呵呵呵呵∼!」伯爵微笑著一揮手散去了施在他身上的麻痺術。
身體剛剛一能活動小夏就像是彈簧一樣直跳了起來,不過他還沒有來得及撲過去的時候,樓上已經傳來了一聲充滿驚喜的呼叫:
「真的?克瑞斯,你不是騙我吧?」
跟著,木製樓板上就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直朝樓下奔來。
年紀大些的人在生活經驗方面總是要豐富一些。車伕卡爾大叔在進屋子之前仰頭看了看天色,便斷言由午後開始將要有一場不小的暴風雪。
他的預測果然沒有錯,午餐時間還沒有到,天空已經陰沉得僅僅露出一絲亮光,大塊大塊厚重得如同鉛塊般的雲團低低的在上空滾來滾去,像是隨時都會砸下來把房子碾個粉碎。女僕已經將屋子裡的燭台全部插上了蠟燭並點燃,這樣一來屋子裡的黑暗才被驅散了不少,慢悠悠的小口小口品嚐冒著熱氣和濃香的咖啡,聽著窗外發出淒厲呼嘯的北風,心底多少都有點淡淡的幸福感覺。
這間別墅雖然在外觀上看去有些破舊和衰敗,實際上內部卻修葺得十分完好,窗沿和門縫全部都被仔細的堵了起來。儘管室外寒風凜冽,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冷氣能夠透進來,再加上燒得很旺的壁爐,在暴風雪即將到來的時候能呆在這樣溫軟而舒適的屋子裡實在是太幸運了。
「……原來如此……」伯爵將咖啡杯輕輕放回到碟子裡,碧藍色的眼眸中漾起一絲迷茫:「……可為什麼會這樣?」
「……有關於您的記憶他現在已經完全不記得了……所以,所以……」蘇菲兒囁嚅了半天也想不起用什麼合適的語言來繼續說下去,吭哧了幾下索性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了。
「……這樣也好∼」伯爵的迷茫表情只是曇花一現,片刻之後慣常的微笑再次浮上了他的嘴角:「世人都說凡事不能重新來過,現在有這樣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若是浪費了的話,未免就太無趣了吧?對不對?」
「……我警告你少打歪主意啊!」小夏警覺的向後靠了靠,朝伯爵豎起一個中指:「你這個變態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我就、我就……」本來想放兩句狠話的,可是一想到這個衝著自己淫笑的傢伙隨便揮揮手,便弄得自己全身麻木得提不起力氣來,這樣一來本已想好的威脅話語也覺得說不出口了。
「不必緊張。」伯爵朝他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親愛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們有的是時間∼」
「……」實在沒什麼好說,小夏只好轉過頭去不理他,奈依捧著咖啡杯笑嘻嘻的看著面前的這兩個人。太有趣了,看來這次會很有意思哪∼還是什麼都不要說,偷偷在一邊看熱鬧就好了。
從剛才開始就被晾在一邊的巴尼尷尬的咳嗽了一下:「……那、那個,這位就是我家主人……」
他身邊的金髮青年人神情激動得不等巴尼介紹完就站起來深深向小夏一鞠躬:「感謝神明!讓我能再一次見到我的救命恩人,這真是太好了!你想像不出我有多麼的高興!這個、這個……語言無法形容我的心情啊……」
「等等等等……」小夏托著下巴斜著眼睛打量了他一下:「先別忙著鞠躬,你是誰啊?我好像不認識你吧?」
「啊?您難道把我忘記了嗎?」年輕人焦急的神態倒把跟在他身旁的三個隨從嚇了一大跳。在他們的印象中從未見過主人有如此激動失態的時候,即使這個人曾經搭救過主人的話也沒有必要這樣吧?重金酬謝他就是了,何必擺出這一副謙卑的樣子呢?
「忘記了?我們見過?」小夏狐疑地看了看他。嗯,面前的男子頭髮是耀眼的亮金色,挺直的劍眉,飽滿的鼻樑,身上穿著一件很簡單的灰色薄絨裌衣,身材挺拔而好看,算得上是美男子了。此時他正一臉期盼神色的望著自己。
「不好意思,沒印象了……」人家那麼一副熱切的樣子,自己卻對他沒什麼印象,雖然看著這人好像很面熟,但在哪裡見過卻始終想不起來,小夏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尷尬的抓了抓頭:「……這個,最近記性不大好……」
蘇菲兒湊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他這才恍然大悟:「噢!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們好像在一家小酒店見過一次對不對?嘿嘿∼當時我記得吃完東西還是你付的帳呢∼咦?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小姐呢?她不在嗎?」
金髮青年再次向他行禮,這才重新坐下:「明妮她現在不在這裡,她還常常說起您呢,如果當年不是您仗義援手的話,我們恐怕早就……」
小夏一擺手打斷他的客套:「行了行了,這些客套的話就統統都免了吧!我那時候也不是存心救你們的,不過是因為有個倒霉鬼踩了我一腳而已。」
「不,不管怎麼說,您都拯救了我們的生命,但是這一點已經是我們終生都無法報答了的!」年輕人誠懇的說道:「自從分手之後我就一直安排下屬尋找您,可惜後來因為有其他的事情便耽擱了,今天能夠再次見到您這都是神的安排啊!我真是太高興了!」
「對了,你說了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是不是介紹一下?」
「哦,這個當然了。」金髮年輕人微微一點頭:「我的名字是瑪斯塔法;恩姆;加西亞……」
「加西亞?」坐在一邊的蘇菲兒忽然像觸電一樣的跳了起來:「加西亞家族?你莫非就是加西亞聯合商會的會長?」
「不錯,就是我了。」瑪斯塔法像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讓大家見笑了。」
「……哪裡,應該是我們失禮了才對……」盜賊小姐有點不自然也跟著傻笑起來。
小夏卻是無動於衷,甚至連坐著的姿勢都沒有改變:「哦,加西亞聯合商會,大陸上的那些魔法飛艇都是你家的產業囉……那你應該是很有錢了?」
瑪斯塔法有點困窘的搔搔頭:「……其實,還好啦,算是小有積蓄吧。」
「嘿嘿,那樣說你真是謙虛呢!」小夏古怪的笑了起來:「加西亞聯合商會的會長只能算是小有積蓄?哦,那我們這些人恐怕連討飯的資格都不具備了。老實說吧,我對你和你的家族的事知道得不少呢,不過我倒是不懂這個盜賊工會的負責人怎麼會是你的下屬,是不是請您說明一下呢?」
「這個、這個……這個實在是……」瑪斯塔法吱唔了幾聲,搞不清楚他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好。
小夏拿著小小的調羹在咖啡杯中輕輕攪動著:「……其實這也很簡單,我想我的同伴們已經都想到了,對不對?」他詭笑著朝蘇菲兒擠了下眼睛。
「……您,您莫非是盜賊工會的主人?」蘇菲兒還是有點不確定的遲疑著問道。
瑪斯塔法輕輕歎息了一聲:「……唉,如這位小姐所說,盜賊工會的幕後主使者的確也是我……」
「等等!」小夏忽然叫了一聲,他扭頭對正在好奇的聽著眾人說話的艾米爾說:「艾米爾,我忽然很想喝你燉的牛肉湯,可不可以弄給我喝呢?」
「可以啊!」一聽說主人有差遣,艾米爾馬上很高興的跳了起來:「廚房在哪裡?我現在就去弄好了!」
「天氣太冷,記得多放些胡椒……還有,叫費戈也和你一起去好了,叫他幫你的忙。」
瑪斯塔法瞟了他一眼,揮手叫過女僕吩咐她帶著艾米爾和費戈去廚房。當他們離開房間之後,瑪斯塔法才重新開口道:「嗯,其實我也很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因為那比較省事。」
小夏一笑:「是嗎?我只是覺得下面的談話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麼這兩位……」瑪斯塔法仍舊顯得不放心的看了看像沒事人似的坐在一邊的伯爵和奈依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