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絲的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黑色波紋從棺木身上向四面擴散開去,整個大廳伴隨著這陣波動開始微微的顫抖……
棺木身上的縫隙透出一絲絲詭異的黑色電光,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亮,並發出一陣陣辟辟啪啪聲……黑色波紋已經強大的像劇烈的旋風一樣在這片空間裡咆哮著,扭曲著……四周的牆壁似乎無法支撐住這股巨大的力量,發出可怕的吱嘎聲並且簌簌地跌下很多細小的碎石與粉末……
老者和少年的頭髮都被強大的氣旋帶得在空中瘋狂的亂舞著,不過兩人仍然一動不動的站立在棺木旁邊。
猛然間一聲巨響,一道粗大的黑色電柱爆散開來,直達屋頂,那十三盞水晶燈在嘩地一聲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跌落下來……整個棺木隨著這聲爆炸消失得無影無蹤,看樣子已經被那強大的黑暗力量化做灰燼了。
黑色電柱在空中舞動了一會後,忽然急速地向下收縮了回去,只是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看上去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只有周圍散落了一地的水晶碎片仍舊閃爍著點點光芒……
空曠的大廳裡終於又慢慢地安靜了下來,只是光線看上去暗了很多。似乎有風在大廳上空盤旋著,傳來一陣陣的嗚咽,像是地獄中的靈魂正在痛苦地傾訴……
少年和老者恭敬地單膝跪下,肅然垂首:「主人,歡迎你回來。」
小巧細長的手杖飛快地在手裡旋轉了幾下,伯爵的身形漸漸在放置棺材的位置顯現出來……
「哦∼奈依,卡曼,見到你們兩個真是太好了∼!」伯爵發出了他慣常的笑聲,那銀白色的長髮在陰暗中現出耀眼的光芒:「這麻煩的儀式終於結束了……來,讓我們來慶祝一下吧∼!」
「大人,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德裡安家的大管家卡曼輕輕敲了敲伯爵大人的房門。
「……」房間裡面無人答應。
卡曼靜立了半晌,才又輕叩房門:「大人?」
房中還是寂然無聲。
卡曼皺了皺眉頭:「大人,請恕我失禮。」他輕輕推門而入。
「……」寬敞的臥室中空無一人,地板擦拭得乾乾淨淨光可鑒人,床上的絲絨被褥也鋪得整整齊齊,連一絲皺褶也沒有。
他四下看了看,一眼看到了茶几上放著的一張便箋。
「親愛的卡曼∼因為呆在家裡很無聊,所以呢,我出去透透氣∼家裡交給你了,沒什麼事的話就不要來煩我,我玩夠了的話自然會回去。還有哦,奈依也跟我在一起,這樣就不會寂寞啦。」以上是便箋的內容,下面龍飛鳳舞的簽著伯爵大人的名諱。
卡曼苦笑著搖了搖頭。唉,雖然現在已經是德裡安家名副其實的家長,可阿瑟還是跟小孩子一樣,最後一道繼承儀式昨天剛剛完成,今天一大早就留下這麼張紙片溜掉了,家就這麼讓他感到厭煩嗎?
「…………」
「是啊,呆在那裡確實很無聊嘛!」阿瑟撅起嘴巴,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可是……主人,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呢?」奈依不解的說,兩人現在正悠閒的在聖京城郊的一條官道上走著:「奈依覺得這樣走很慢啊……主人,為什麼不用魔法直接飛過去呢?那樣不是很快嗎?」
「這個你就不懂啦∼」伯爵大人的手杖在空中得意地比劃著:「如果那樣的話,就享受不到期待的喜悅了呢∼而且,你不覺得浪費時間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嗎?」
「主人,您說得那個人他……現在在聖京?」少年眨著一對碧se的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嗯,是呀∼」伯爵輕輕的笑了笑:「雖然我不知道他具體身在哪裡,但我可以感覺到他正在向聖京的方向去呀,嗯,也許已經到了呢!到了那裡的話一定可以見到他∼」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奈依不停的揉著自己的下巴:「能讓主人這樣總是掛在嘴邊,想必他一定是個很優秀的人啦?」
「這個嘛∼」伯爵不禁笑出聲來:「恰好相反,我教了他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可他連最簡單的初級火球術都發不出來……」
「那他不是很笨嘛!」藕荷se頭髮的少年扁了扁嘴巴:「主人您騙人,你從來不和笨蛋呆在一起的,難道這個我還不知道嗎?」
伯爵微微晃了晃頭,披在身後的銀色長髮亮起一陣耀眼的光芒:「不,他不笨,他只是學不會魔法而已。」
「他的身上總是有那麼多聞所未聞的秘密……燃燒著的巨大鐵鳥,能噴射出火焰可以輕鬆把人撕碎的棍子……哎,總是有太多的東西是我不明白的啦∼」伯爵說著說著又微笑了起來:「……哦,對了,他有的時候很無禮呢!可是明明看在眼裡,你卻偏偏沒辦法對他發脾氣……」
奈依:「噢∼現在我也想快點見到他呢!到底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呢?對啦,他長得什麼樣子呢?到時候怎麼找到他呀?」
伯爵瞄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的耳際比劃了下:「他的個子嘛,差不多有你這麼高……」
奈依有點不屑地撇了撇嘴:「哎,小矮子嘛!還沒有我高呢∼還有什麼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嗎?」
伯爵挽起鬢邊的一絲銀髮,朝他晃了晃:「……很明顯的不同,他的頭髮和瞳仁全部都是純黑色的!如何?沒有見過吧?」
「黑、黑色的?」奈依驚訝的叫了起來:「真的嗎?主人,你不是開玩笑吧?人類真的會有黑色的頭髮和眼睛?我都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當然∼」伯爵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能讓我有興趣的人怎麼可以是泛泛之輩。」
※※※※※※※
與此同時,一輛馬車正悠閒地沿著一條相反方向的路朝聖京方向駛來。
「為什麼我要穿上這些噁心的玩意?」小夏怒氣沖沖的指著堆在座椅上的女士長裙和一大堆首飾。兩天前,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活動能力,只有手指上的傷口處還可以看到一點和周圍皮膚不甚協調的鮮紅色,不過看起來很快會痊癒了。
「那是為了避免你被憲兵踢進地牢的最好辦法。」蘇菲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現在已經是第五天了,搞不好你的通緝令早就貼滿了聖京的大街小巷,你也不想屁股後面天天跟著一大堆捉拿你的人吧?」
「那也沒必要穿女裝!」小夏咬牙切齒的瞪著她:「休想我去扮女人!告訴你,想都別想!」
「哎,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這可都是為你著想!聖京可不比克蘇,城門口那可是戒備森嚴,你當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混進去的嗎?」
小夏冷笑一聲:「看你的眼神笑得那麼奸詐就知道了!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才不上當呢,哼!」
「真不穿?」
「殺了我也不穿!」
「唉,真可惜……這還是我花了不少錢買來的呢……」蘇菲兒也不生氣,只是笑嘻嘻地把東西收拾起來。
「何必用那東西?」小夏抓了抓自己的長髮:「就像以前那樣,穿上黑色的袍子冒充黑魔法師不就好了?反正你說過他們又不敢看我的臉。」
蘇菲兒眼珠轉了轉:「你還不難辦,怎樣也能混進城裡去。」她順手指了指坐在一邊打瞌睡的費戈:「可費戈怎麼辦?這裡可不比那些小地方,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放他這麼個大塊頭進城的,再說他還是個野蠻人,不立刻把他抓起來扔到鬥獸場裡去已經是萬幸了。」
「那有什麼難的?」小夏很得意的拍了拍口袋:「現在我有錢了,只要我扮成個黑魔法師,再塞給他們點錢說他是我的跟班不就好了?我想不會有人膽子大到隨便去質問一個黑魔法師吧?」
「嗯,那倒是。」蘇菲兒想了想也覺得這樣做比較好,於是立刻從包裹裡翻出一件黑色長袍來。
「……不過這樣是不是太過於醒目了點?很容易引起這裡憲兵隊的注意啊……」她忽然又一皺眉:「一個黑魔法師加上一個野蠻人,想不引人注目恐怕都是很難的事,萬一要是被那些密探盯上就糟了……」
「那又怎麼樣?」小夏瞪起眼睛:「我這次來不是執行任務,我是來鬧事的!他們愛來的話就來好了,那些膽敢把我當棋子擺來擺去的傢伙我一定讓他死得很難看!敢耍我?哼!」
「可按你說的話,那些人可是個相當龐大的組織啊!」這幾天小夏已經把與儒尼;瑪爾克之間的交易大略和她說了一說,蘇菲兒已經瞭解了可能將要面對的是一些什麼人:「……而且,他們背後還說不定隱藏多大的勢力呢……太危險了,我覺得你現在就和他們起衝突是個很愚蠢的選擇……」
「是嗎?」小夏朝椅背上一靠:「勢力大又怎麼樣?嚇我啊?」
「我就不信他每天都會把他的勢力放在身邊帶著!早晚他都會有落單的時候,到時候我∼哼哼!」小夏用力地捏著手指發出咯咯聲:「我讓他後悔被他媽媽生下來!」
「……但你知道你要找誰報復嗎?」
「……那、那個……」少年臉上的凶狠表情瞬間丟到九霄雲外:「現在我還不知道啦……不過說好了要去找那個人聯絡一下,總會找到他的,再說我收了他們五千萬,我如果一直不沒動靜的話他們會來找我呢。」
蘇菲兒剛要張口說話,車廂前傳來了車伕卡爾輕輕的敲擊聲:「先生、小姐,聖京城就要到了。」
「哦,已經到了嗎?」從沒到過聖京的小夏和艾米爾一齊探頭向外面張望,兩人齊齊發出一聲驚歎。
「大驚小怪,兩個土包子……」蘇菲兒挺沒趣的在一邊小聲嘀咕著:「聖京城又什麼大驚小怪的?也不過就是座比較大點的城市而已嘛……」
的確,聖京城與大陸上其他城市相比較起來也不過是一座「大」了一些的城市,不過這個「大」也真的確實是實至名歸,半點也不誇張。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看不到邊際一直向大地盡頭綿延去的城市。那在灰暗的天幕下直插入雲霄的挺拔的白色高塔,充滿了聖潔而頑強的氣息,從遠處望去它就像天神佇立在人間的真理之塔,昭示著人間的公理與正義。城市中的建築呈放射狀地向四周散開去,在稀薄的白色霧氣中看去就像是層層疊疊密佈著的蛛網一樣,銀亮的明渠左曲右扭的穿梭於樓宇和街市之間,如同許多條盤繞在沙盤之上的潔白的絲帶。白色高塔的左側是一片金色的反光,看上去那處的建築多數採用的是金色的琉璃瓦,所以即使像陽光並不強烈的今天,也可以很清晰的一眼看到那裡。
「……」艾米爾只是不停地發出很響亮的吸氣聲,過了好久他才像呻吟著的叫了起來:「……安拉在上……我發誓這一定是世上最偉大的城市了……」
小夏則是在一邊感歎:「哇∼!蓋這麼大的一片房子要花多少錢呀!」
「聖京城到如今已有兩千七百多年的歷史,前後大修了二十五次才有今天的規模。」蘇菲兒儼然一副資深導遊的樣子:「……為此花費的金錢不計其數,有二十二位松藍帝國的皇帝曾居於此城,由於城市建築大多使用銀白色基調,所以又名『白銀之城』。」
「大姐,看樣子你對這裡很熟悉囉?」小夏將頭縮回車廂內。
「當然。」半精靈女孩面露得色:「聖京不但是松藍帝國的經濟文化軍事中心,而且還是大陸上最大的地下交易集中地,刺客工會、盜賊工會、傭兵工會、法師協會他們的總部都設在這裡。有很多的重大事件和決定都是在這裡拍板決定的哦∼」
少年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
「我真是有點搞不懂這裡的政府,怎能允許一個不在自己掌控範圍內的勢力呆在鼻子底下呢?尤其這種勢力還不是一股,在我的那個世界裡這種事是不可思議的,但凡與統治階級相牴觸的人或者團體一定會被徹底而無情的剷除,這是不可更改的鐵律。」
「這是當然的事,原因也很簡單,他們沒有能力掌控而已,否則你以為松藍大帝會那麼好心的放任他們嗎?」蘇菲兒聳了聳肩:「不過眼下需要做的是,現在離聖京城已經很近了,你是不是應該稍微梳妝打扮一下呢?否則的話可是無法見人哦∼」
小夏氣哼哼地抓過那件黑色連帽長外套:「多謝你了,不過梳妝打扮這詞不應該用在我的身上吧?」
「是嗎?」蘇菲兒的笑容中分明透著一絲不懷好意:「我倒是覺得很適合呢。」
聖京城北門。
寬闊的城門邊排列著兩隊盔明甲亮的士兵,全部都是手執長矛一動不動的在兩邊列隊站開。城門這裡進進出出的車子和旅客實在是不少,可他們只是眼睜睜的站在那裡,似乎從面前的經過的只是空氣而已。
城門處有幾個官吏模樣的人正在檢查進城與出城的人與車輛,不過很輕易的就可以發現他們並不是很忠於職守。
大多數的時候他們只是挑選那些押運大批貨物的車子或是一般的商人查起個沒完,而這些人也都很識趣的掏出些錢來偷偷的塞過去,對方也假意惱怒一下便收進衣袋裡,而後便揮手放行了。
「大家都很會做人呢。」頭臉都包在黑色長袍裡的小夏把頭縮回到車廂裡:「寧願花一點錢去餵飽那些攔路狗,也不願意和他們多廢話。」
「因為狗是會咬人的嘛。」聽了小夏的話坐在一邊的艾米爾忽然開口說道:「我小的時候就被野狗咬過,那些狗確實很厲害的!」
小夏嘿嘿的笑了起來:「你太抬舉他們了,外面的那些至多只能算是一些只會吃屎的笨狗而已。」
「停車!」外面一個破鑼也似的聲音嚷嚷起來:「全部下來!接受盤查!」
「看,笨狗在狂吠了。」小夏壓低了嗓門說道:「你們別說話,我來對付。」
城門官連喊了幾聲也不見車廂裡有什麼動靜,不由得勃然大怒,他衝上前去一把拉開車門:「說你們呢!賤民!叫你們滾下來接受本大人的盤查!難道你們沒聽到嗎?」
「……」車廂裡的人根本就沒有理他。那個魁梧得像是個怪物一樣的傢伙正在呼嚕呼嚕的睡大覺,一個淡綠色頭髮的女孩正捏著把小銼修著自己的指甲,一個滿頭卷髮的黑皮膚小子正無聊地玩著自己的手指頭,靠近車門的這邊坐著個週身包裹在黑色長袍裡的小個子,看樣子正在閉目養神,沒有一個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你、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馬夏可大人無理!」瘦削得如同根麻桿般的小官兒如同老媽被人非禮了一樣狂叫起來:「我要讓你們這些賤民知道我的厲害!」
「……等、等等,馬夏可……」,他的一個同事看上去是個有點見識的人,看了縮在座位的小夏幾眼後臉色唰地一下變得煞白,急急忙忙地湊到馬夏可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馬夏可大人那張本來就已經很乾瘦的苦瓜臉現在看起來像是風乾了被掛在房簷下的黃瓜,他的神態和語氣完全和剛才判若二人:「……這、這位先生,請……請問您的尊姓大名?」
黑色面罩覆蓋下的陰影裡傳出一絲冰冷的話語:「……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位大人要教訓我們啊?是不是你呀?」
馬夏可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松藍是個重視歷史的國家,同時也是個崇尚藝術並且可以把二者結合得很好的國家。這點從聖京便可以窺得一斑。聖京的歷史博物館、歷史紀念碑、歷史人物紀念館、歷史人物塑像有很多很多,多到看不過來。這些建築都有著很高的藝術水準,並且都得到了精心的保護。
在聖京,松藍的開國皇帝彌爾卡菲斯的巨型塑像有兩處。對於他的歷史地位,松藍人的看法是有分歧的。但這似乎並不妨礙彌爾卡菲斯的塑像高高地矗立在那裡。在普通松藍人的眼裡,雕像本身可能並不帶有太多的政治xing了,他們更多的是從歷史和藝術的角度去看待那些雕像的。在庫瑪凱拉皇朝歷次的風雲動盪當中,這位開國皇帝的塑像大多被拉倒了,不能不說是矯枉過正。但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僅有保存下來的兩處,現在都已經成為了聖京的一景。
聖京城很大。它的交通道路以神祐廣場為中心,放射性展開,各放射性的道路又被多層環線道路所連接起來。形象一點的說,聖京城的道路交通網看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蜘蛛網。
這裡最聞名於世的建築要算是那些無處不在的便利馬車站了。它們看上去很氣派但並不會給你過份奢華的感覺,停靠在這裡的站前場地的馬車大都顯得有些老舊,但可能是因為保養較好的原因,跑起來還都是很快的樣子。
在聖京城,如果天上沒有太陽的話,是分辨不出東南西北的。道路和建築並不一定朝著「正確」的方向。寬闊而婉轉的明渠經過市區,更加模糊了人們的方向感,這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來說無疑是很不習慣的。
市區最著名的大型建築中最著名的無疑是神祐廣場,它是為了紀念數百年前那場舉世空前的人類聯合對抗魔族戰役的勝利而建的。廣場中心有一座紀念碑,如同一把利劍般的直衝雲霄,碑體上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剛勁有力的戰士浮雕。想必之下大陸其他國家的標誌雕塑雖然看起來要美觀得多,但卻缺少了那種蘊含於其間如同刀鋒般的肅殺之氣,並且過於美觀和浮華了。
這裡的冬天特別長,而日照相對又較短。一月初的聖京,早晨九時左右的時候天空還是灰濛濛的,等到了下午四時,天色已經暗淡。上午已經快過去一半了,可偌大的城市中並沒有讓人感覺到那種城市的喧囂。人們的活動,諸如商店營業、政府辦公、學生上課等等,似乎都壓縮在白天那短暫的七、八個小時裡。
冒著蒸騰霧氣的明渠、皚皚的白雪、挺拔的雪松、落葉的白樺、凜冽而又清新的空氣……白雪也一切污濁的東西都掩蓋了,大地異常的潔淨。當你獨自在這些古老的建築和教堂前駐足的時候,會覺得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冬景的映襯,這些名勝古跡才會顯得如此高潔動人。
過慣了陽光燦爛的生活的人來到冬日的聖京,還有一點很難適應,那就是終日陰霾的天空,很難見到碧空萬里的日子。不過,當你踩著「吱嘎」作響的雪地、迎著漫天飛舞的風雪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望著被厚厚的白雪勾勒出鮮明輪廓的建築、雕塑、樹木和教堂尖頂時,誰都不會否認只有這樣的景色才最能體現出聖京的特色。
「嘿嘿……剛才城門口那傢伙嚇得差點尿在褲子裡,笑死我了!」小夏笑嘻嘻地將風帽撇到腦後,甩了甩一頭漂亮的長髮。
「嘖嘖嘖……那麼漂亮的頭髮卻不利用起來,實在是太可惜了……」半精靈女孩望著那些長髮,不住的搖頭惋惜著。
「想讓我扮女人?」小夏白了她一眼:「告訴你想都別想!我才不幹呢!」
「先不說這個了。」蘇菲兒望了望車廂外覆蓋著白雪的建築:「……剛才進城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那裡的佈告欄,似乎沒有關於我們的通緝令……這倒是件奇怪的事。」
「嗯,的確是很奇怪……」小夏揉著下巴:「按說在克蘇大鬧了一通,沒有道理不通緝我們幾個……可現在看來確實沒有這方面的佈告,而且進城的這一路上我也沒看到有類似的東西……莫非有關我們的事並沒有公開?」
「主人!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艾米爾有點委屈地在一邊說道。
「少兒不宜,毛還沒長齊的小鬼沒必要知道∼」小夏抓了抓他柔軟的卷髮。
艾米爾很不高興地將頭扭向一邊,氣呼呼的嘟囔著:「……哼,主人老是把我當小孩子看……人家明明已經長大了……」
小夏卻笑了笑沒再說什麼,蘇菲兒這時若有所思的說道:「……我們應該先弄清這個問題,如果真的是沒人追究這事的話那就不必躲躲藏藏了。」
「要怎麼弄清這件事?」
蘇菲兒嫣然一笑:「很簡單,盜賊工會。」
※※※※※※※
馬車在一幢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三層灰色樓房前停了下來,這幢牆上到處是裂痕和霉斑的房子混在周圍略顯破舊和衰敗的建築中一點也不顯眼,任何一座城市中的平民區中都會有這樣的房子,如果是細心辨認的話,很容易就會忽略過去了。
「……這裡是盜賊工會?」再次黑袍覆面的小夏鬼鬼祟祟的從車子上跳下來,四處張望著:「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這裡真的什麼情報都能打聽得到?」
「當然——前提是你肯付錢。」蘇菲兒也隨後下車:「艾米爾,你和費戈留在車上,不要亂跑噢,我們很快就出來。」
「嗯,好的。」小鬼很聽話的關上車門,還從裡面朝他們招了招手。
「好啦,我們快進去吧!」小夏不耐煩的朝房子的大門指了指。
「你急個什麼勁啊?你又不會盜賊工會的接頭手語。」蘇菲兒一把拉過小夏把他的風帽嚴嚴實實的擋在臉上:「在沒有弄清事情之前,你還是把嘴臉藏好吧!」
靠在火爐邊只打瞌睡的門房大叔根本沒怎麼搭理兩人,半睜開一隻惺忪的睡眼瞟了瞟蘇菲兒比出的手勢,朝裡面歪了歪下巴後又窩回到座位上去夢周公了。
房間的走廊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牆壁上佈滿了斑駁的綠色霉跡,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有些地方還結滿了大片大片的冰霜,裸露在外的臉部和手部都能感覺到一陣冰涼而潮濕的氣息。
小夏帶點厭惡地望望骯髒的牆壁,又看看腳底踩上去吱吱呀呀呻吟著的陳舊地板,他又偷偷地小聲嘀咕起來:「……這鬼地方……真的是全大陸最大的情報交易中心?就算是為了隱藏形跡也沒有必要躲到這種鬼地方來吧?」
半精靈女孩狠狠瞪了他一眼:「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你又不是干盜賊的怎麼可能明白這一行的規矩?」她順手還使勁揪了他的耳朵一把。
「啊……!」小夏痛得差點大叫起來,為了避免耳朵再一次遭到毒手,只好閉上嘴巴乖乖地跟在後面。
沿著狹長的走廊七轉八繞的走了好一會,在感到厭煩之前兩人終於走到了走廊的盡頭。那裡只有孤零零的一扇門,看上去黑沉沉的毫不起眼。
蘇菲兒上前在門上忽長忽短地快速敲擊了幾下,門扇後沉默了一陣,接著無聲無息地向一邊滑開。原來這並不是一扇普通的門,而是結有魔法陣的特製房門,如果不懂得開門的方法而冒冒失失的試圖打開它的話,必然會遭到強烈的魔法攻擊。
房間裡飄散著一種淡淡的說不出名目的幽香,巨大的銅製油燈中火苗旺盛地燃燒著,牆壁的四周全部都用手工十分精美的壁毯裝飾了起來……
屋中並沒有桌椅之類的擺設,地上鋪著厚厚的長毛絨地毯。大堆柔軟的絲製靠墊圍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半圓型,層層的紗幔從房頂柔柔地垂下來,將半依在靠墊上的人遮蔽起來,在帳幔後面搖曳著的燈火照亮了坐榻上的人影,看上去顯得說不出的輕鬆寫意。
這充滿了異域風情的宮殿一般的房間就像是專門為帝王的小憩而設計的,所缺少的應該是披著朦朧面紗的舞姬了。從這間屋子的裝飾上來看,並不是沒有那份財力,而應該是主人沒有這方面的愛好。
蘇菲兒將手攏在胸前,做了個古怪的如同花朵盛開的手勢,朝紗帳中的人微微一禮。
「哦∼呵呵呵呵∼」帳幔後面的人輕輕笑了起來:「原來是『精靈的舞步』,你可是稀客呀!最近幾年好像都沒怎麼聽說有你的消息,不少人都傳說你洗手不幹了呢。」
「當然不,那些都是謠傳而已,不足為信。」蘇菲兒不動聲色地回答:「不過,這段時間裡我的確是沒有接過其他的活,有這樣的說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真是個謙虛的人,說老實話我也沒想到你能完成那個委託,而且還能從紅榜排名第七的傢伙手下全身而退,還真是讓我吃了一驚呢。」
蘇菲兒乾笑了兩聲,看樣子是想起了當初被伯爵像貓爪下的老鼠般戲弄的往事。
「……可能是我的運氣比較好而已。」不好實說的她只好選擇了這麼個模稜兩可的說法。
「哪裡,你太謙虛了。」帳幔裡的人卻完全是用很誠懇的佩服語氣回答道:「有的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好了,現在來談正事吧。」寒暄了幾句後那人擺出了一副公事的口吻:「這次來是要接新的委託嗎?你現在在工會的排名很靠前呢,雖然三年沒有出手,目前仍然保持在第四位呢,真是個不錯的成績。」
「不,我這次並不是來接委託的,只是打聽消息而已。」
「打聽消息嗎?那好,還是老規矩,沒意見吧?」
在得到顧客的點頭首肯之後,他稍稍坐直了身體:「那麼,就開始吧?有什麼我可以效勞的?」
「前幾天派往克蘇的第四軍第八十八騎兵團,據說一夜之間被殺了幾百人,但似乎軍方並沒有追查這件事的意思。而且……而且聖京這裡並沒有有關於兇手的通緝,以松藍帝國的一向作風根本不可能對這件事裝聾作啞,這次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追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蘇菲兒小心的斟酌著措詞,慢悠悠地發問。
「……只有這個嗎?」帳幔裡的人似乎略顯失望:「我本以為你會問些比較有價值的消息的,要知道最近的生意不是很景氣啊……算了,這早就不算新聞了。三等的,收費四千五百。」
在檢查了蘇菲兒遞過來的金票1數額後,那人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了起來:
「……為什麼不追究?原因很簡單,因為無從查起,那天凡是從兇殺現場離開的士兵全部都消失了,嗯,準確點說應該是畏罪潛逃……我想你也知道松藍的軍法有多麼嚴酷,戰場上拋棄主官逃命的下屬無一例外要被絞死,那個倒霉的軍官那天帶去的又都是他直屬的衛隊,那些溜走的傢伙們就是再白癡也知道找個地方老老實實的躲起來吧?」
「只是因為這樣?」蘇菲兒追問了一句:「這似乎不可能吧?didu的安全部門也不都是白癡,也許不可能把這些逃兵全部抓回來,但我想抓住幾個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樣吧,以下的消息來源未經證實,就免費奉送好了。」那人微微聳聳肩:「據傳聞這次的事件是帝國高層早就策劃好的,他們早就想將克蘇納入松藍的版圖,這事就連聖京的三歲小孩子都知道。為此他們還很大度的犧牲了一個滿腦子都是漿糊的白癡軍務次長,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任克蘇領主的人選以及後面的相關事務上,誰會無聊到去追查幾個小小的逃兵呢?」
「那就是說這件事可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這是最好的選擇了。」帳幔中的人說道:「如果以上的消息屬實的話,幕後操縱這件事的帝國高層肯定不會讓這件事繼續擴大,低調處理是肯定的,只要發表一份義憤填膺的公告就可以了,下文是不會有人關心的。再說那不過是一些逃兵而已,很快人們就會淡忘這件事,我擔保到明年這個時候整個聖京沒人會記得這件事。」
一直站在後面沒出聲的小夏忽然一把扯掉身上穿著的黑色長袍,動作快得蘇菲兒來不及阻止:「哈!早說嘛∼終於可以不必穿這身憋死人的玩意了!」
「你瘋了?」半精靈女孩心裡暗罵一聲,卻不好再動。這小子剛才的那一句話已經足以讓別人猜出他的來歷了。她可是太瞭解盜賊工會販賣情報的手段和速度了,只要他們想做,明天一早殺害松藍第四軍八十八騎兵團三百二十八名士兵的兇手就在聖京的這個消息肯定會傳遍大陸上的每一個角落。
帳中人見到小夏烏黑的長髮和眼睛,猛地從靠墊上彈起身來,全然不見了片刻之前的舒適閒逸:「你……你,你莫非是……」幾句話之前還是滔滔不絕的他此時竟然因為心情激動而口吃起來。
小夏口中冒出的一句話幾乎讓蘇菲兒瞬間暈了過去:「不錯,死掉的那些敗類都是被我殺掉的。」
天啊,他到底在想什麼?蘇菲兒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她似乎已經看到自己被投進暗無天日的牢房時的悲慘情景了……本能的她開始打量這間屋子,尋找逃跑的路線。
帳中的人明顯怔了一下:「敗類?死掉?不不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他繼續說道:「這位先生,有一位故人十分想見您一面。」
「故人?」小夏不解地眨眨眼睛:「什麼故人?我又不認識他,還是說我們的事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和你談呢!」
帳中人乾脆撩起紗幔走到兩人面前。這人是個五十歲左右年紀普普通通的大叔,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出奇的打扮,就連他的相貌也是一張毫不起眼的大眾臉,像他這樣的人即使一天中見過幾十個也很難給人留下什麼印象,更別說在這種古怪到看不清面孔的環境裡了。
他朝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請隨我來,我家主人經常和我們這些下屬提起您,知道您的到來主人他一定非常高興。」跟著他恭恭敬敬地將那張金票送回到蘇菲兒的手中:「請恕我失禮,如果知道您和這位先生是同伴的話,我們是絕不會向您收錢的。」
蘇菲兒一臉迷糊的接過金票,她望望一臉恭敬的中年人,又望望同樣是一臉迷茫神色的小夏:「……這是怎麼回事?」
小夏飛快的眨著眼睛,半晌之後才冒出一句話來:「你問我,那我問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