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雨倔著脖子道:「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你不痛快,只管打我好了,不要欺負鈺昊哥哥。」?這時候,嚴林哪裡還有心思打他?心裡道,嚴雨這個惹禍精雖然討厭,但對鈺昊,倒真的愛護有加,倒也算他一項長處。?想到這裡,對嚴雨的語氣情不自禁和善了點,「我不會拿鈺昊撒氣。他沒做錯什麼,我怎麼會難為他?」?嚴雨道:「我不信,我要去看看他。昨晚我走後,你有沒有打他?」?嚴林皺眉。?他在嚴雨心目中,簡直就成了十惡不赦,整日期辱鈺昊的邪魔了。?恐怕不僅是在嚴雨心目中,在很多人心中,他這昊君都不是什麼好人。?人人都巴不得他死。?連皇上也……?「哥哥,你真的沒打鈺昊哥哥?」嚴雨絲毫沒有掩飾他的不信任,趨前一步,昂首道:「你要真的沒撒謊,就讓我見鈺昊哥哥一面。」?嚴林沒作聲。?他低下頭,看著雪地裡凌亂的馬蹄印子。那是於城的馬匹留下的,雖然只是一騎所留,內裡卻比千軍萬馬還要凶險。?哪個失去了皇上寵愛的昊君能夠活得長久??天心難測。?歷代下手猛如雷霆,當日鈺昊被廢,從眾星捧月到獨禁囚室,前後也只是半日的工夫。?要收拾新昊君,又用得上幾個半日??於城得賜騎馬過宮的事一冒頭,端倪已露,大變就在頃刻之間。?嚴林騎在高高的駿馬上,默然良久,猛一咬牙,定下主意。?「你要見鈺昊?」?「嗯。」嚴雨用力地連點了幾下頭。?嚴林臉上浮出複雜的笑容,長歎一聲道:「大家都是兄弟,最近卻都生疏起來。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我的,也罷,全當是我的錯好了。鈺昊。我也不想繼續軟禁了,你把他從昊君殿帶出去吧。」?嚴雨聽得一愣一愣,半晌才問:「你說的是真的?」?「我何必騙你?」嚴林把腰上一個玉珮當成信物丟給嚴雨,又指了身邊一個貼身侍衛,命令道:「你陪著嚴雨君主到昊君殿去。告訴常在,我已經答應嚴雨君主,讓他把鈺昊君主帶走了。」?說完,又居高臨下看著嚴雨道:「嚴雨,你帶走他可以,但不可以把他留給麗妃照料。我這兩天尋個機會,給你弄一張手令,讓你把鈺昊帶到你的封地上去。」?「你真的……」嚴雨喜出望外,捧著手上的玉珮。還想再問。?嚴林猛一抽馬鞭。?駿馬嘶叫一聲,在雪上放開四蹄奔去,把一干人等,全部遠遠甩在了身後。
他從未想過要將嚴林拉下昊君之位,?他不曾有過想謀害嚴林的想法。?而麗妃淒涼的處境令他心酸,?但嚴林欺瞞及對自己下藥的事,卻令他心痛!?難道,自己迄今對嚴林的意亂情迷。?和他對自己的溫柔,都是假的嗎……?為了確保昊君之位,就必須放棄鈺昊?昊君之位牽累著的是他自身與親人的安危;?而鈺昊,則是他無法割捨的心中摯愛。?如果說遠離他,就是保護鈺昊的最好方法,?那麼他……就放開吧……
鈺昊也是一早醒了,卻沒有作聲,閉著眼睛在被裡裝睡。?他知道嚴林何時從身邊躡手躡腳地起來,甚至可以感覺到嚴林凝視自己的暖暖的目光。?寒冬的清晨如此安靜。房中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嚴林似乎還伸了手,像要撫摸一下他的臉,大概怕他驚醒,又忍住了。?他不敢睜眼,唯恐和嚴林晶瑩的眼眸對上。?聽著嚴林離開的聲音,鈺昊在床上側躺著,壓抑地屏住呼吸,有那麼一瞬,極害怕自己會翻身坐起,失聲痛哭。?許久。等到身後一點聲響都沒有了,他才從床上緩緩坐起來。?悵然若失地呆著。?彷彿一動也不敢動,他總覺得哪怕手指頭動一下,壓在頭頂的那片烏雲就會砸下來,王宮陰暗的角落裡會鑽出各種怪獸,逼得他無處可逃,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偏偏常在送了嚴林騎馬走後,轉過頭來想瞧瞧鈺昊,進門一看,發現鈺昊坐在床上發愣。?「唷!君主怎麼這麼早就醒了?穿著單衣,也不叫喚小的一聲,如果凍病了,昊君君主還不找小的算賬?」常在受到嚴林臨去前的提醒,臉上笑容比平日更增了三分,連忙親自過來給鈺昊披衣。?鈺昊這時候心情鬱鬱,見他慇勤地捧著大外褂過來,舉手止了,取過來自行披上。?指尖觸到脖上肌膚,燙得嚇人,自己也愕了一下,才覺得頭重腳輕,開始以為是剛剛醒來不適,現在看來,昨晚沐浴時真的冷著了。?他裝作隨意地往臉上抹一把,確實滾燙異常。鈺昊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子,娘胎裡帶來的贏弱,大冬天裡這樣發熱可不是吉兆,心裡卻一點也不擔憂,反而暗暗覺得安心。?可見老天也是有眼的,知道他不是好人,要害嚴林,便降下病災懲罰。?但願嚴林這昊君,真的能受到上天庇佑,無災無難。?也願宮裡的所有人,麗妃也好,麗妃也好,還有嚴雨他們,個個平安。?他坐在床上,越想越覺悲涼,原本並不如何篤信佛教,這時卻情不自禁嘴裡喃喃一陣,合上雙掌,閉目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常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順口奉承道:「君主真是菩薩心腸,這雪景雖然好,外面百姓就可憐了,也不知道要凍死餓死多少,昊君君主也正為這個發愁呢,一大早就出宮去看視去了。」?他揣測得完全不對頭,鈺昊也沒反駁,淡淡道:「這個時候,誰有心思看雪景?」?挪動著身子下床。?他原本在床上半側著身,下地後,常在才看清楚他的臉色紅得不太妥當,瞇著眼睛靠過來,「君主臉上怎麼這樣紅?」伸出手想探探額。?鈺昊知道他一探了,九成又喳呼起來,鬧得天下皆知,把他伸過來的手擋了,沉下臉,「有話只管說,別動手動腳。」?他畢竟曾為昊君,臉一擺,烏黑的眸子瞅著常在,眉梢處頓時逸出一股不容冒犯的高貴。?常在不敢開罪,陪笑道:「小的只是怕君主生病,給君主探一下。」?「你才生病呢。」鈺昊道:「我剛起來,臉色自然紅潤一點,你剛剛說嚴林到宮外去了?」?「是的,昊君君主剛走。」?鈺昊停了,佇在那裡,半晌沒作聲。?常在實在搞不懂這個皇子心裡在想什麼,大概是昨天因為嚴雨那麼一鬧,心裡不痛快,言行舉止和平日那溫和雍容全不一樣,有點呆呆愣愣的。?他不敢招惹鈺昊,站在一邊賠小心,偷窺鈺昊臉色。?過了好一會兒,鈺昊才咬了咬牙,道:「嚴林既然出去了,我索性讀書去。」?「讀書是大好事,君主真勤奮。」常在請示,「要請太傅過來給君主講課嗎?」?「太傅年紀大了,這麼冷的天,要他老人家過來,豈不是我們這些做弟子的不體貼?」鈺昊搖頭,「我自己挑點書看看好了。」他頓了一會兒,紅得有如火燒似的臉猛地一下發白,深吸了一口氣,把視線垂往地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書房裡的書沒幾本新鮮的,都看厭了,我記得從前內室裡的櫃子上有幾套木刻的孤本,現在都還在嗎?」?他還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說話時,心臟怦怦亂跳,幾乎竄出嗓子眼。?常在雖然覺得不對勁,但把所有事都推到嚴雨吵鬧的頭上去了,只覺得鈺昊鬧彆扭可比嚴林發怒好對付多了,還是笑瞇瞇地答著,「小的讀書不多,也不知道什麼是木刻不木刻的,君主若問的是內室裡面有沒有幾套大書,小的知道是有的。那些書從前就有,昊君君主搬進來後,嚴令不許我們亂換這裡的東西,都保留得和您當初在時一樣呢。嘖嘖,別怪小的多嘴,這昊君君主對誰,都沒有對鈺昊君主您盡心啊。」?他只是隨口拍一下馬屁,鈺昊卻聽得剮心似的疼,臉上像挨了一巴掌似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冷宮裡天寒地凍,他絕不能棄麗妃麗妃於不顧。嘴裡上下牙關都幾乎咬裂了,才低聲道:「內室,我能去看書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