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雨原本只是逞著一股怒氣,並未想著真去自盡,誰知道反把麗妃惹到這份上,嚇得什麼怒氣都飛跑了,抱著麗妃一點也不敢鬆手,滿嘴央道,「麗妃,這這萬萬不可,我……我只是一時魯莽,說錯了話……你打我!你只管打兒子!」?麗妃哪裡真有自盡的打算,這會觸動情腸,哭了淋漓盡致,見嚴雨急得滿頭大汗,就勢見好就收,淌了半晌淚,平復了些,聲音緩了下去,低聲歎道,「傻東西,麗妃打你做什麼?打在兒身,痛在母心,沒聽過嗎?」?「是,是……都是……反正是兒子不好。」嚴雨這才敢鬆了手,小心翼翼扶麗妃坐到床邊,跪在麗妃腳邊,聳搭著腦袋。?麗妃看他無精打采,又不肯吭聲,心底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默然片刻,反倒先開口了,「你也大了,該知道麗妃的難處,手掌手背都是肉,哪邊被刀切了都血淋淋的痛。鈺昊的事,為著嚴林,絕不能驚動你皇上。但……麗妃也不是不過問的。」?嚴雨驚訝地抬起頭,「麗妃,你肯為鈺昊哥哥做主?你……你不會偏袒嚴林?」?麗妃歎道,「再偏袒自己的兒子,也要講天地良心。鈺昊雖是麗妃之子,卻是個惹人疼的孩子,在宮裡這些年,他也從沒為難過我們,怎能忍心看他被嚴林這樣?再說,嚴林和他畢竟是兄弟,這種事,老天爺也會怪罪的。」?嚴雨平白得了一大助力,又驚又喜,頓時忘了自己正跪著請罪,跳起來急道,「好,這事我們不驚動皇上,既然麗妃不站在嚴林那邊,那兒子心裡就有底了。事不宜遲,麗妃現在請起駕到昊君殿。把鈺昊哥哥接過來,養在麗妃宮裡,諒我那沒廉恥的哥哥也不敢強行來要!」?麗妃卻不做聲,一揮衣袖,甩開他的手。仍坐在床沿上不動彈。?嚴雨愕道,「怎麼?難道麗妃剛才說的,只是為了哄我高興?」?麗妃平心靜氣地問,「嚴雨,你今天過去,惹出這麼大的動靜,不就是為了把鈺昊帶回來嗎?」?「是啊。」?「你見著鈺昊了嗎?」?「有啊。」?「有和他說,要帶他回來嗎?」?「當然有。」?「那,他願意跟著你走嗎?」?嚴雨僵了一下。垮下雙肩,頹然道,「他不願意。」?旋即把濃眉擰起,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兒子想破腦袋也不明白,怎麼鈺昊哥哥就不願意跟我走呢?他絕不是貪圖富貴的人,這個我敢打一百二十個包票。可……可怎麼他就死活不肯離開呢?」?「他被下藥了。」?「什麼?」嚴雨渾身一激靈,「下藥?」?「對。」麗妃幽幽的目光投在遠處的華麗屏風上。彷彿她能穿透這屏風,看見遠方昊君殿內的一舉一動,低聲道,「這事,麗妃知道得比你還早,只是不敢宣揚出去。我暗中查過了,鈺昊那孩子受著挾制,每天飲食裡都被下了專人配製的藥,此藥既有春藥的作用。也兼迷藥和毒藥之效,足以用來鉗制鈺昊不敢逃走。不解除藥效,就算詠棋再巴望離開,也只是有心無力。」?嚴雨總算明白過來,脖子上青筋暴跳,「無恥!怪不得鈺昊哥哥躲躲閃閃就是含著眼淚不肯走,嚴林這……」他本想又罵起來,想到麗妃在面前,只能悶悶忍了,粗聲粗氣道。「我竟和這種人做兄弟!哼!」又急切地看著麗妃,「麗妃既然知道了這事,可不能不管。」?麗妃靜思了半日,才無奈搖頭,「我管不了。」?嚴雨急得團團轉,「這有什麼管不了的?麗妃,麗妃!你不能不管!罷了,我還是先殺進昊君殿,把鈺昊哥哥帶走,免得他繼續每日都被人灌那些混賬藥。」?麗妃喝命他站住,道,「要把鈺昊帶走,首先要解去鈺昊身上的藥性,不然,就算你強行帶走了他,受藥性所害,他爬也要爬回嚴林的身邊。」?「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急死人了!」嚴雨煩躁起來,「誰知道是個什麼藥性?誰又知道怎麼解,難道藥性一日不解除,那詠……」?「我知道。」?「……棋哥哥一日就要……啊?麗妃,你剛剛說的是……」嚴雨後知後覺地一愣。?「我知道如何解除藥性。」麗妃很平靜,「前幾日,我總算查出是誰給嚴林制的藥,順籐摸瓜,抓到那開藥的人,再審問一番,自然也知道了解除藥性的方子,只是……」?嚴雨剛剛聽到關鍵,急著追問,「只是什麼?」?「只是方子雖然有了,但藥熬出來,怎麼讓鈺昊服下呢?」?嚴雨頓時放鬆下來,「還以為麗妃擔心什麼呢?這還不好辦?我這就去把鈺昊哥哥搶出來,然後熬藥,給他喝了就行。」?麗妃橫他一眼,「你今天已經鬧得夠大了,如今再過去搶人,事情傳到你皇上耳中,能不過問?這是要你哥哥的命!若是如此,我寧死也不會把方子交給你。」?嚴雨又被招惹得發起急來,「這……這不是要磨死人嗎?兜兜轉轉,原來我還是怎麼都救不了鈺昊哥哥!」?「你當然可以救鈺昊,」麗妃斬釘截鐵道,「不過,要照著麗妃的法子來救,不能為了救一個鈺昊,害了你哥哥。」?嚴雨病急亂投醫,哪裡顧得上別的,忙湊上來,「麗妃快說,只要能救鈺昊哥哥就好。要不是為了看不過眼嚴林哥哥欺負鈺昊哥哥,我也不會和嚴林哥哥鬧翻,我怎會不巴望嚴林哥哥昊君當得好好的呢?」?「你先找個機會,和嚴林認錯。」?「啊?我?我認錯?」?「等你們兄弟不太僵了,再尋個空隙,私下去見鈺昊一面,把方子交給他。」?嚴雨奇道,「何必交方子?我們熬藥過去,和鈺昊哥哥說了這是什麼,要他喝了就好。鈺昊哥哥若是可以解除藥性,必定也是極願意的。」?淑妃瞅這不開竅的兒子一眼,「鈺昊現在被看得比鐵桶還嚴,你拿過去的藥汁,能到鈺昊的嘴?端上去就會被昊君殿的人給截了。放心吧,把方子給鈺昊就好,他若願意,自然會想辦法弄來喝的。等他身上藥性解除了,我就親自過去,找個借口把他接到這邊來。當著眾人的面,我親自過去請,鈺昊又願意來,就算嚴林不甘願,也拿我們沒辦法。」?嚴雨擊掌道,「對!最怕的就是我們去接了,鈺昊哥哥卻死活不來,這才氣死人。只要藥性一解,鈺昊哥哥開口說要來,加上麗妃發話,昊君殿只能放行,不鬧起來,就絕不會驚動到皇上。如此人人都保全了,呵,還是麗妃的法子管用。」?麗妃對兒子溫和笑道,「真是傻孩子,也不想想麗妃在這宮裡多少年了,這點小事,怎能難倒麗妃?這就是那方子,你拿去背好了。」從袖裡抽出太醫寫的那紙箋。?詠臨接了過去,打開來看了看,見裡面都是宮裡常用的藥材,並無不尋常的異物,心底最後一絲疑慮頓去,露出雪白的牙齒,樂呵呵道,「要不是麗妃說了這能解藥性,我還以為是小補的方子呢。這些東西熬出來,就算沒被下藥,吃了也對身體無害。我向來最討厭裝假,不過這次為了救鈺昊哥哥……」?思忖一會,臉上逸出一絲毅然,下決心道,「好,我就裝個樣子,說什麼也要和嚴林和好。」?緊抿了唇,捧著那寫滿墨跡的藥方,認真銘記起每味藥材的名字用量來。?
麗妃與嚴雨的一番事,昊君殿裡毫不知情。?誰也沒想到,嚴雨在白天鬧個底朝天,反而成就了他嚴林哥哥一片癡心。鈺昊毫不猶豫地將嚴林擁入懷裡那刻,如一壇埋得很深的陳年好酒,終於被人揭開了一點點封紙,雖只穿了個小洞,香醇卻驀地氤氳了偌大昊君殿。?一夜裡,又起了暴風,風夾著鵝毛大雪捲得漫天亂舞,宮裡守門的內侍們夜來個個凍得跺腳,罵「這賊冷的天!」,在嚴林心中,這卻是他一生中最暖和的一個晚上。?麗妃帶著嚴雨走過,鈺昊格外對他溫和起來,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肩上,還情不自禁伸手去撫他的發。?細長柔韌的指頭,輕輕摩挲過髮鬢,嚴林忍不住長長低歎,靜室裡,問鈺昊道,「過去,嚴雨要是受了委屈,哥哥像是也常這樣安慰他。」?鈺昊在他頭頂道,「想哪去了?自然是不同的。」?雖然答得淡淡的一句,嚴林卻歡喜得幾欲墜淚,抱著鈺昊不肯撒手,彷彿離了這觸感,抬起頭說不定就是大夢一場。?鈺昊臉皮雖薄,心底卻異常柔軟,竟沒說一句不適的話。(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