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嚴雨往他腦門上敲了一個暴栗,「我又不是頭一次來你們這狗窩?要你帶路?好好給我當莊,贏了給你,輸了算我的。」?「謝君主!」?圖南也是個賭癮強大的傢伙,正興奮得滿臉通紅,嚴雨這麼說,他樂得趁機當當莊,佔了嚴雨的位置,神氣地吆喝起來,「來來!這把骰子咱老圖來投!眼睛瞪大啦!來個五子登科啊!」?嚴雨匆匆出了小廂房。?這是沒什麼身份的侍衛們和內侍們聚腳的地方,規格和麗妃宮昊君殿等差了十萬八千里,茅房也隔得遠。?不過他從前常悄悄過來玩,熟門熟路,下了台階在院子裡老馬識途似的一路過去。?茅房在院子最邊上,到了這裡,已經前面沖天的叫賭聲。?因為宮裡侍衛和內侍人數多,茅房重量不重質,就一個木頭房子,裡面簡簡單單用木板木門隔開一溜小單間。?嚴雨隨便選了個小格進去,解了褲帶。?正巧門外有動靜,似乎又有人進來,嚴雨一心想著趕緊弄好繼續當莊,也不理會。?「這陣子的雪真大啊,冷死人。」?「對。謹妃娘娘最節儉的,如今都燒上地龍了。」?看來是兩個宮裡沒職份的小內侍,一邊上茅房一邊閒聊。?「你別說,麗妃娘娘那邊,早就地龍和暖爐子都點上了,聽小錢說,進門就暖烘烘的,能熱出一身汗來。嘖嘖,貴人就是貴人,我們能挨個小爐子就算福氣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什麼都看投胎的時候選了哪個娘。你看那些皇子,一輩子命好福好,出生就是吃好的穿好的。我們就一輩子侍候人。」?「嘿,我悄悄告訴你一句,你可千萬別羨慕皇子,倒霉起來,那可是大倒霉呢。就怕比我們還不如。你沒瞧見鈺昊君主的例子?」?「那怎麼能算呢?他要是好好的什麼也不做,也不會落到這種田地。昊君被廢了,難免的受委屈。況且現在也好了嘛,聽說不關應印院,現在都搬昊君宮去了,多半也是地龍暖爐子的侍候。哎,嚴林君主那麼個冷面閻王,看不出對自己兄弟還真不錯呢。」?「你知道什麼?你只看見鈺昊君主被廢了,沒看見昊君殿還有凶險呢。我看啊。嚴林君主自己的平安都未必能保得住。」?嚴雨渾身一震,悄悄挨過去,貼著薄門板往下聽。?隔壁的竊竊私語驟然壓低了不少。?「哥,小心,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被人知道可要殺頭啊。」?入宮的內侍多半無親無故,在宮裡頭常常結拜認兄弟,拉幫結派也是尋常事。私下裡「哥哥」「嚴雨」的叫,是極常見的事。?「放心,這些話,除了你,我也不會和別人說。告訴你,是為了提個醒,這種大雪天不是吉兆,宮裡眼看要變天了,出大事呢。上頭的貴人們鬥氣。咱們小的千萬別招惹上一點,縮在一邊才能平安。你以後要是撞上什麼去昊君殿麗妃娘娘宮的差事,最好想辦法推了,裝肚子疼啊什麼石頭砸到腳的,都行。倒是謹妃娘娘那裡,多去幾趟巴結巴結。」?「哥的話當然是沒錯的。不過,昊君君主不是很受皇上寵愛嗎?聽說前陣子已經讓他辦起大人的正經事來了,我路上見過常總管捧奏折呢。怎麼?難道,難道去年那種事,又要來一次?」?鈺昊被廢。正是去年六月的事。?正月立,不足六個月就廢了,麗妃一族幾乎被徹底打到最底。?當時也沒什麼嚴重的原因,大家只知道因為麗妃娘娘想當皇后,結果不但沒當成,把自己和兒子都搭進去了。?「可是,為什麼呢?鈺昊君主斯斯文文,看起來不夠厲害。但嚴林君主,瞅一眼就讓人怕怕的,厲害得很,怎麼他也會出事?」?「你不知道?」?「知道什麼?」?隔壁沉默了一下。?氣氛驀地緊張起來。?「我告訴你,你可別對外面亂說。這些話傳出去,我們兩個都要倒霉。」?「打死也不對外說。哥,你說吧。」?聲音又壓得更低了。?「我也是聽別人悄悄說的,最近幾天,宮裡好些地方傳呢。先說好,這些話只傳你一雙耳朵。」?「哎呀,哥,你就說吧。我嘴巴緊,你是知道的。」?又是一陣沉默,彷彿說話的人要整理一下思緒。?嚴雨神經再粗,此時也已知事關重大,屏氣凝息,盡量貼著木板等那人開口。?「這話也不知道從宮裡哪頭傳出來的,說是嚴林君主,和鈺昊君主,那個……」?「哪個?」?「笨啊。」那年長地低罵一聲,「在床上抱著滾的,還能是哪個?」?隔壁的嚴雨,驟然一震。?「不會吧?他們不是兄弟嗎?」?「兄弟又怎樣?反正不是一個娘。皇宮裡面這種事多呢,你再呆上個三十年就明白了。反正在昊君殿裡亂來,好像事情漏了風,傳到皇上耳朵裡去了。對了,你聽說了沒有?昊君君主去給皇上請安,給皇上擋了呢,在走廊下面喝西北風。後來還磕頭磕出一腦袋的血,嚴林君主在皇上面前哭得像淚人似的,說是鈺昊君主勾引了他,一時糊塗才做了傻事……」?話未說完,砰地一聲巨響,身後薄木板門被人從中間踢成了兩半。?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拎著衣領扯出格子,狠狠擲在地上。?兩個內侍被摔得七葷八素,在地上滾了幾滾,抬起頭一看,嚴雨氣得發紅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威武如索命羅剎。?兩人怎料到大雪天的會在這裡碰上這位三皇子,嚇得魂飛魄散,跪下叫道,「君主饒命!君主饒命!」?嚴雨惡狠狠地把那年長的踢了個觔斗,又拽他過來在自己面前跪了,咬牙切齒,「饒命?你誣蔑我兩個哥哥,什麼爛話都說了,還敢要我饒命?走,見我麗妃去!」拉著那人衣領就往外拽。?那內侍知道到了麗妃面前必死無疑,哪裡敢去,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渾身戰慄地磕頭求饒,「小的不敢誣蔑,小的也只是聽別人說的,君主,你饒了小的這一遭,以後小的一個字都不敢亂說了!君主饒命,饒命啊!」?那年紀小的也渾身打戰,爬過來抱著嚴雨的大腿不放,哭著央道,「君主,君主,我們哥倆糊塗,你饒我們一命……」?「你剛剛說的什麼?」?「再不敢說了!真的不敢了!「混蛋!」嚴雨把抱著他大腿的小內侍踹到一邊,抓著那年紀大的抽了一耳光,「給我說!仔仔細細說清楚!敢瞞一個字,我生撕了你!」?他在下面人心目中向來是個和善開朗的角色,從來沒露過這個彷彿要殺人的狠樣。一個耳光下去,年長的內侍臉頰頓時腫起半邊,眼看要被嚴雨抓到麗妃面前處置,還不如在嚴雨面前坦白從寬,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拚命磕頭道,「是是!小的都說,什麼都說,君主聽我說,聽我說……」?「說!」?「剛才的話都是聽別的人說的……」?「什麼別人?講名字!」?內侍哭喪著臉道,「君主,這是閒聊時胡扯起來的,怎麼說得清啊?宮裡頭內侍累了蹲一起喝水吃飯,每天都有新鮮話,真的不清楚哪句是哪個人露出來的,況且嘴巴傳嘴巴。像……像那個……那個嚴林君主說是鈺昊君主勾引了他的話,小的只隱約記得是天心殿管茶水的福慶說的,他又是聽謹妃宮那頭的棉寶說的……」?嚴雨爆吼,「胡扯!謹妃宮的人,怎麼會知道體仁宮裡頭的事?大臣們都不知道,他一個蹲角落的小內侍能知道?」?兩人見他火又上來了,頻頻磕頭,亂七八糟的附和,「是是,小的胡扯,錦寶胡說八道……」?嚴雨喘了一會粗氣,才往下問,「還有呢?你們下面還有什麼混賬謠言?說我哥哥們壞話的?都給我說清楚!」?「沒有了,沒有了。」?「瞞著我是不是?我懶得和你們?嗦。走!讓我麗妃審你們去!」?「不不!君主,君主,我說,我說啊!」?「快說!」?「宮裡的話向來傳得多,不過都沒有實據,也不知道誰開始瞎說的。有的說……說鈺昊君主昔日都不把嚴林君主看眼裡的,現在瞧嚴林君主當了昊君,就沾上去了,好圖個後路,盼著東山再起;還有的說……」那內侍怯怯看了嚴雨一眼,結結巴巴,「……說鈺昊君主長得實在太好了,和麗妃娘娘一個樣,難免有愛男色的喜歡,嚴林君主對女人好像沒什麼興趣,也沒見過他……」(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