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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 文 / 冷月柔情

    恭立審視嚴林片刻,才幽幽歎道,「為了君主,皇上可以捨得自己的骨肉,難道我還捨不得一條性命?不管五皇子用什麼威脅君主,我一死,也算讓君主過了一個難關。臣子能盡責,也死而無憾了。」說罷便伸手。

    嚴林只道他要去取那個白瓷瓶,不及細思,猛然探出手去,手掌重重覆在瓶上,臉上一片森然凝重。

    恭立也微微吃了一驚,看看嚴林,明白過來,「君主放心,還不到時候。君主今日親自探監,我這樣死了,豈不讓外人有機會構陷君主?恭立不會做這種蠢事。」說到這裡,不禁又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奉旨暗查眾皇子十年,別的都不看在眼內,唯獨對這個總是隱忍不發的二皇子頗為偏愛。嚴林在宮內種種抑鬱,對鈺昊的仰慕,對母妃偏心的憤懣,通通看在眼裡。十年下來,竟常讓他生出一種看待自己親子的感覺。

    這種感覺若洩露出來,當然是對君君主的大不敬。只是……

    恭立仔細打量眼前的男孩。十六歲,說是孩子,猶不為過。好不容易保著他登上君之位,接下來的路,卻要他獨自蹣跚而行,而且,注定一步比一步更艱險。

    當今的皇上,當年也是這樣過來的嗎?

    「第一次有機會和君主近談,不勝歡喜。讓我送君主一份薄禮。」

    恭立攤開案几上的白紙,提筆蘸墨,靜思片刻,下筆如風。

    ---臣以妄語入罪,身陷天牢,聞於雷霆,不勝惶恐。

    惟昊君君主親至開導,囑咐醇醇,訓無悔以臣子尊君之道,恩而親厚。臣反思再三。涕零不已。

    白紙上不一會就墨跡淋漓,寥寥幾行字,寫得蒼勁有力,頗有神韻。

    恭立寫畢,雙手捧起。抿嘴吹了吹,等墨水乾透,遞了給嚴林,「請君主收好。」

    嚴林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眸盯著他,看了片刻,才伸手接過,站起來的時候,順手把案几上的小白瓷瓶子也輕描淡寫地拿了,揣在懷裡。道,「死不一定是惟一的辦法。容我再想,終會有兩全之計。」

    離開牢房,外面肅立多時,站得腰酸背痛的牢差等都鬆了一口氣,趕緊陪著他出去。

    到了外頭,冬日裡的艷陽掛在天中,銀燦燦的日光直鋪下來。嚴林剛剛從潮濕陰冷的天牢出來。被暖烘烘一曬,卻無端身體顫了一下。

    他半瞇起眼睛,朝天上得意洋洋的太陽瞅了一眼,長長吐出一口氣,「該看的都看了,召暖轎來,回去吧。」

    回到昊君宮,剛進門常在就迎了上來。

    「君君主回來了。」常在識趣地道,「鈺昊君主午飯吃得很香。說菠菜不加葷,只放香油,清清淡淡的挺好。」

    「現在人呢?」

    「吃過飯,正在房裡午睡呢。」

    嚴林聽說在午睡,想到鈺昊睡著時毫無防備的乖巧樣,從天牢出來後沉甸甸的心稍輕了一點,擺手把眾人都叫退,獨自踱到為鈺昊安排的房間,本想先隔窗瞅一下,沒想到窗簾都放下了。

    他索性悄悄推門進去。看見裡面兩個驚覺有人慌忙站起的小內侍,擺手叫他們出去。自己卻靜靜走到床邊,不動聲色地坐在床沿上。

    大概只是打算小寐一會,不曾換過衣裳。

    鈺昊和衣而睡,緞料的外衣在床上壓過,有些發皺,卻顯得另有風情。他閉著眼,睫毛隨著平緩均勻的呼吸一下一下微顫,手邊不遠處落著一卷書。

    嚴林拿起來一看,原來是《莊子》,笑了,把書放在一邊。

    他愜意地後傾,把背靠在床柱上,環起手,打量著午睡中的鈺昊。

    討人喜歡的太陽,隔著窗戶竹簾把光隱隱約約送進來,不過分亮堂,卻很有一分暖意。晌午的房間裡靜悄悄,嚴林被煩惱擾了很久的腦子象被一把刷子輕輕掃過,忽然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眼前這一個靜止的畫面。

    只剩下鈺昊,和他。

    嚴林的心倏地安靜下來。

    他感覺著自己的呼吸,細長,平和,均勻,沒有了平日的緊張沉滯,彷彿這一刻,睡著的不僅僅有鈺昊,還有他。

    他放鬆著自己,嘴角蓄著笑,靜靜看著鈺昊。

    這真是一種沒法形容的樂趣。

    鈺昊,我的鈺昊哥哥。

    呆看了不知多久,他坐直起來,盯著床上熟睡的人看了半天,終於伏下身,把鼻子湊到鈺昊臉上,輕輕呼了一口氣。

    吹得很溫柔。

    不知道是要驚醒他,還是不要驚醒他。

    記得,從前他曾經看過的。不知是哪一年,也是晌午,鈺昊讀著書,伏在花園裡的石亭裡睡著了。明明是他先看見的,當時卻只站在遠處,癡癡地看著。後來嚴雨來了,卻一點猶豫也沒有,走到亭子裡,往鈺昊安詳靜謐的臉上吹氣,一邊吹,一邊嘻嘻笑。鈺昊被驚醒了,猛然從石桌上直起身,不知說了一句什麼,嚴雨更得意地呵呵笑起來,伸手撓鈺昊脖子,逗得鈺昊也笑了。

    他們那麼高興,根本沒看見站在暗處的嚴林。

    那無憂無慮的笑聲,像刀子一樣割著嚴林的心。

    如果,自己也可以像嚴雨那樣,毫無顧忌地走進石亭,像嚴雨那樣,隨隨便便就近了鈺昊的身,往他臉上吹氣……

    呼……

    嚴林抿起嘴,又輕輕吹了一口氣。

    溫熱的氣息吹動鈺昊耳旁垂下的幾縷細發,微微地動,掃過羊脂玉般瑩潤的臉頰。

    鈺昊的臉頰很美,很柔和,如果上面沾著淚珠,欲墜不墜,就更美得讓人發狂。他在應印院裡被關著的時候,幾乎天天落淚。嚴林一邊恨他懦弱,男子漢流血不流淚,一邊,卻有暗暗喜歡他啜泣時的模樣,著意整得他哭著求饒。

    你知道嗎。

    你本來,不該被押往南昌,不該進應印院,不該流那麼些眼淚。

    皇上心裡,其實一直都非常明白。

    根本不需要審理,皇上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無辜的。

    這一切都是為了我,你明白嗎?

    我真怕有一天,你會都明白過來。

    嚴林緩緩地,把唇輕輕壓在鈺昊唇上。

    溫潤的觸覺舒服極了。

    嚴林真想不出天下還有比這更軟更美的唇。他生怕把鈺昊驚醒,但又心癢得忍不住,掙扎了半天,還是按捺著砰砰心跳,在兩兩相覆的唇間把舌頭伸出來,輕舔鈺昊的雙唇。

    「嗯……」鈺昊極低地呻吟了一聲。

    嚴林猛地坐直了。再仔細打量,似乎又沒有醒。他下腹的**更強烈的叫囂起來,連歷來引以為豪的理智都把持不住,慢慢又靠過去。

    鈺昊卻在這時候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緩緩睜開厚密的睫毛,帶著一種朦朦朧朧未清醒的茫然,盯著坐在面前的嚴林看了好一會,猛地覺悟過來,臉色大變,「你怎麼……」

    「怎麼會在這?你忘了,這裡是君殿,我的地方。」嚴林笑吟吟,居高臨下打量著他。伸手把他從床上拉得坐起來,「起來吧,現在太陽正好,你該出去曬曬,身子也不至於這樣嬴弱。」說要鈺昊出去曬太陽,他卻沒有站起來,也不鬆手,握著鈺昊的手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靠過去,又撫到腰上,嘖嘖道,「常在說你愛吃菠菜,以後應該多吃點葷菜,不然瘦得可憐。」

    鈺昊被他握手撫腰,又羞又怕,剛剛醒來,臉頰還留著少許紅暈,淡雅之外,又多了一分妖艷的動人。

    嚴林一時看得竟癡了,漆黑的眼眸盯著他不放,盯得鈺昊身體也開始微顫。

    沉默得近乎窒息之際,嚴雨的聲音卻很不巧地嚷嚷著傳了進來,「鈺昊哥哥快起來!趁著嚴林哥哥不在,我們不如……」

    大門被大手大腳地推得大開,嚴雨一邊嚷一邊跨進來,看見嚴林也在,愣一下,立即止了聲,吐吐舌頭,「嚴林哥哥,怎麼你也在?」

    「今天真是奇怪,人人都忘了這是我的君殿,見面就問我怎麼會在。」嚴林察覺鈺昊的手在往回抽,故意用勁抓緊了,刻意保持著曖昧的姿勢,笑著打量嚴雨,「趁著我不在,你們想幹什麼?」

    嚴雨一副幹壞事被人抓到的模樣,舉手撓頭,不敢答話。

    鈺昊輕咳一聲,代他回答,「我們說好了下午一起練字。」

    「對!練字!」嚴雨立即響應,愁眉苦臉道,「上次母妃罵我字寫得難看,所以我求鈺昊哥哥教我寫字來著。鈺昊哥哥,你午睡夠了,快來教我寫字吧。」

    看著他們兩人配合默契,在自己面前竟還敢一唱一和,嚴林心內大怒。

    鈺昊如水一樣晶瑩剔透的手被他握在掌中,恨不得下死力一捏,把它捏個粉碎。這念頭剛一閃過,忽又一驚,我怎能這般對他?

    我竟和皇上一樣心狠?嚴林腦中思緒萬千,臉色隨之變化不定,看著鈺昊的眼神一會犀利,一會溫柔。鈺昊深知他凶狠起來可怕如邪魔,翻臉比翻書還快,心裡也是忐忑不安,垂下眼避開嚴林的視線,露出懼怕之意,宛如在猛獸控制下的小獸,只看猛獸這會心情如何,是否肚子餓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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