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天命一說,虛幻飄緲,鈺昊是向來不信的。若世間真有所謂神靈,那蒼茫眾生為何仍在吃苦?若世間真有所謂神靈,那這紛亂人世為何從不見有過天下大同那一日?
那人卻好興致,一逕追問著明空,「大師既能觀相,那就請你給他們推推命,如何?」
明空搖頭,「您是命繫於天的,生死壽數原已天定。但您既遇上施主,與施主二位一體,命數已然有如絲蘿籐纏,再也分不開。所以,您的壽數,貧僧看不出來。」
「哦?」政嚴奇道,「難道他的壽數大師看不出來?」
「請恕貧僧直言,」明空雙手合什,宣一聲佛號後,方道,「女子生得貌美,多難逃紅顏薄命。若男子生得有如施主般傾國傾城,要想頤養天年,長壽而終難!更何況施主不僅絕美脫俗,骨格非凡,偏又生性偏激,機心深重,兼且造下的殺孽太重,按說,施主必然活不過三十一歲……只是……」細細審視著鈺昊,明空發出疑惑之問,「施主福緣深厚,身受天人庇護……以貧僧之力,無法看出施主的壽數啊……」
鈺昊自己也知道,以鈺昊所造下的殺孽,想得善終,的確很難,只是,長得貌美之人,居然難得善終?荒謬!這樣說來,豈非只有長相醜陋,不問是非的行善,隨波逐流,由得命運撥弄的人,方能安享天年?
鈺昊,不相信命運!鈺昊只信命運盡在鈺昊手!鈺昊命由鈺昊不由天!!鈺昊命由鈺昊不由人!!「施主,」明空的一聲輕喚,喚回了鈺昊游離的神思,神色複雜的看著鈺昊,明空語重心長的說道,「但望你能好自為之,莫再妄造殺孽。」
「貧僧就此別過。」原來一路說話間,不知不覺中,他們已到了山門前。低宣一聲佛號後,明空飄然而去……鈺昊二人慢慢往回路上走著,似在思索著明空的話,他一直不語。
走了很久後,他問鈺昊。「,你說,他們的命,真的就像明空所說的那樣,已經纏在了一起嗎?」他的目光幽深莫測,似在醞釀著什麼。「怎麼?你不希望?」
他低喟一聲,「鈺昊,是多麼的希望能與你同生共死啊。生,我要你陪在我身邊。死,我也要你仍在我身邊!--絕不離開。」「政嚴,如果你死了,我絕不獨活。」平平淡淡一句話,鈺昊就將命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的眼睛霍然一亮,粲然笑道,「鈺昊,這可是你應承了我的。可不許反悔!」他眼波流轉,光華四溢,便縱是天上繁星,又哪裡及得上他雙眸的明亮?!他那一笑,有如百花在風中齊齊綻放,只是百花縱美,在鈺昊眼裡,又哪裡及得上一個政嚴?!
那一笑間的風情,只讓鈺昊神魂迷醉。什麼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點頭,由衷應道,「嗯!」
心情大好的他牽起鈺昊的手,開始和鈺昊說起話來。「上戰場後,要記得每天想我。」
「知道了。」「要記得定時寫信回來。」「嗯。」
「要記得愛護身體。」「嗯!」鈺昊無奈的說道,「你都說過好多次了,相信鈺昊,鈺昊會注意保護自己的。好不好?」「一定要注意!」「是是是!」他又問,「此次再上戰場。可有必勝把握?」
鈺昊微笑,「一切交給我好了,政嚴,我不會讓你失望。」「嗯,我相信你。」隨手折了路邊垂柳的一條枝在手上漫不經心的把玩著,那人說,「這回跟寶應交戰,我調了那麼多人前去,可說是傾半朝之力。昌封卻仍是束手無策!」冷哼一聲,那人道,「你去了後,只要你看著可行的,就自己拿主意好了,不必顧慮昌封太多。」
「那可不行。昌封雖說欠謀慮了些,但他卻是此次出征你指定的統率諸軍的總帥,我若自行拿主意,那必會造成政令不合,屬下們不知該執行誰的命令好的混亂局面,久了,定會導致軍心不穩、人心不合,所以,無論做什麼,怎也要和昌封好好協商一番才下決定。」他凝視著鈺昊,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啊,總是在維護他。」「我什麼時候維護過他了?」
「那年用深玉地來試探我,就不知,是不是昌封自己辦了後,怕我責怪,某人就替他全攬了下來?!」呃,這個鈺昊摸摸鼻子,不敢再發言。幽黑的眸子閃了閃,他問,「那一年,你為什麼要用深玉地來試我?」沉吟片刻,他又問,「你難道不知道,考驗和比較,都是最傷人心的嗎?世人,有幾個能經得起考驗?」
鈺昊歎道,「那時節,我哪裡顧得了這憑多?那時只想知道自己在你心裡是不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不顧一切的,就做了。」至今想起,有時仍會後怕:怕他萬一經不起考驗,怕他萬一真收了深玉地……
深邃的眼中似閃過一絲情緒,是什麼?只是太快了,快得讓鈺昊來不及思索它的含義。溫潤的唇不帶一絲**的吻過鈺昊的面頰,然後,歎息一聲,他沒再說話……
夜裡,那人熟睡了,鈺昊輕輕挪開他纏在鈺昊腰際的手,下床起身走至桌前。桌上鋪著此次征討、週二人的戰事圖。自鈺昊軍與之開戰來,鈺昊就一直在研究著雙方的優劣。那人雖看在眼裡,卻什麼也沒說,由得鈺昊去了。
站在沙盤前,鈺昊細細審視著敵鈺昊雙方的位置:寶應佔據著建安、晉安,其主力就在建安湖畔,昌封則駐軍在他對岸與他僵持……東興郡,至今仍是周方囊中物……
程靈洗征討周方,周方大勢早去,只是仍負隅頑抗……嗯,周方……不過是跳樑小丑罷了,暫時,可以不必理會。眼下的關鍵,是寶應。……寶應啊……
他的主力及他本人就在建安湖畔,利用著晉安、建安二郡的地理優勢,直接以水陸二路為屏障抗拒鈺昊軍,而且,他更在建安湖畔修築柵欄。昌封每有所行動時,總會因地理之勢而輸給寶應…………寶應水陸二路皆備,進可攻退可守,是大大的佔了地理優勢啊……如果,鈺昊能讓他盡失其優勢的話……
啊,有了!一雙溫暖的手扣住鈺昊的腰際,那人輕輕一用力,將鈺昊帶入懷中,頭擱在鈺昊肩窩,那人輕輕責道,「這麼夜了,不好生休息,還在想著戰事。天冷,你又怕冷的人,還在下面幹什麼?快去睡了。」
「政嚴!」鈺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將他自身後扯了出來,指著沙盤,鈺昊興奮的說道,「鈺昊想到破寶應的法子了!」「哦?」那人眼睛一亮,忘了斥責,急急追問,「快說!」
指著戰事圖,鈺昊興奮的給他講解著,「你看,這裡是寶應,這裡是昌封,這裡是余孝頃他們。這些日子來,寶應在建安湖畔修柵欄以抗我軍,他進可攻退可守,昌封自然焦頭爛額,無計可施。咱們,就叫余孝頃他們不要過來了,讓他們由陸路直取晉安。而昌封則從水路上攻向建安。同時,令其他將士一律在晉安、建安二郡附近糾集待命,時機一到,我軍就四面合圍,來個關門打狗看他寶應還怎麼囂張?」
那人沉思片刻,雙手擊掌讚歎道,「好一個關門打狗!」一把將鈺昊抱起,胡亂親著鈺昊的臉,那人大笑道,「你啊!總是有想不完的法子!」次日,天意帝下詔:
令明威將軍程之季、成州剌史甘他、鈺昊旗將軍譚瑱、宣猛將軍思定、前軍將軍徐皆遠等諸將,由信威將軍、益州剌史余孝頃總督,直取晉安。
令廣州剌史歐陽紇等,率衡、廣之師,會鈺昊六軍。令新州剌史區白獸、明州剌史戴晃、壯武將軍修行師等,由護軍將軍昌封總督,仍頓軍建安。再令臨川二皇子駱牙、尋陽二皇子莫景隆等人,隨機鎮遏,絡驛在路。
二日後。站在閱兵台上,看著肅靜的校場,玉扉聲說道,「如今我大兵精糧足,上天定會保佑我軍凱旋而歸,弟兄們,大丈夫立身於世,建功立業就在此時,願與諸君共勉。」
三軍將士領命。然後,領著各路兵馬,鈺昊往建安出發了。對於鈺昊的到來,昌封是大喜過望,握住鈺昊的手無限欣喜的說道,「昊君,皇上總算是捨得讓你來了!你我二人聯手,何愁寶應不平?」
鈺昊捶他一拳,笑道,「昌兄又在取笑我了,小弟那些小聰明,哪裡及得上昌兄……」話還沒說完,已被昌封打斷,他一臉的受不了,拱拳告饒道,「昊君,求求你莫要再捧我了!你我二人再這樣互相吹捧下去,幾時才停得下來?得了得了!你我二人皆是俊傑之士,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你說是吧?」昌太為人爽朗熱情,早年征戰中,鈺昊和他並肩作戰,惺惺相惜,情分頗為深厚,他和鈺昊說起話來,自然是百無禁忌。
鈺昊微笑應道,「那是自然。不過,小弟比起昌兄來,還是自愧不如啊。」昌太頗是有些無奈的說道,「昊君,你啊……唉,反正我總是說不過你,嘿,不和你說這個了,咱們現在時間緊,就直奔主題吧:走,到書房中去,咱們得好好商議一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