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明明是過了沒多久,卻有恍然隔世之感,心裡覺得好多話,卻又想不出要說什麼。
他的手輕輕按在鈺昊的額上:「別怕,有鈺昊在。」
鈺昊伸手指他腰間戳戳,又戳戳:「你行不行啊……龍成天那
個家夥死狡猾,鈺昊怕他們兩個也精不過他一個。」
白石微微一笑,雖然臉孔不是他的,但眸蘊瑩光,笑容溫雅,絕對是他的招牌表情。
「多吃些東西,不然恐怕你氣力不濟。鈺昊等下再上來。」他的手在鈺昊臉上慢慢摸了一下,堅定的放開:「記得回來靜坐行功,到真心慢慢匯聚丹田的時候,喚人來送茶水,鈺昊就知道了。」
鈺昊緊緊扯著他的袖子,不捨得放脫。
「再忍一下,鈺昊就在下頭。」他輕輕拉開鈺昊手:「別害怕。」
鈺昊覺得自己簡直象沒斷奶的小孩。沒見到他的時候尚可忍耐,可是一見到他之後心裡面滿滿的東西全倒出來,思念,不安,恐懼,愛戀,疼痛……
有句歌詞唱愛如潮水,少年不識愁滋味的時候,只覺得肉麻誇張。
現在卻覺得一點不假。就像潮水一樣,溫柔沈厚,不可抵禦。
捧起一邊的點心盒子,掰了一塊馬蹄酥放嘴裡。點心做的不錯,但鈺昊現在滿滿想的是和白石一起逃出去。
不知道捉鈺昊的到底是什麼人,給鈺昊下的什麼藥。不過,有白石在,鈺昊就覺得像是有了根的草,不擔心會隨時枯萎。
只是……龍成天本來就戒備嚴密,雖然在鈺昊跟前是那種樣子,可是相處很久多少瞭解他一些。這個人最擅長外鬆內緊,看上去談笑風生,實則用兵於內,讓人防不勝防。
白石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扮成劉童……
如果不是……
不是那種肌膚相親。朝夕相處才有的直覺,鈺昊真的認不出他來。
身材,面貌,談吐說話,甚至氣息。都顯得那樣完美,一點沒有不協調的地方。
就是……
說不出來的直覺。
鈺昊抱著膝蓋傻笑,嗯,戀人的直覺……
啊,不發呆了。
鈺昊盤膝靜心,默默運功。
雖然龍成天是權勢頂端的人,但是,以後鈺昊不再做招人耳目的事,不再給自己找麻煩。他就不能再次找到鈺昊了吧……
成立商行。打章記的名號,本來也是為了幫助島上的人。
以後,不再這麼做了。
鈺昊要為自己,為白石……
鈺昊想要自由的,平淡的幸福。
白石……
這樣堅定的告訴自己,在運功的靜謐中,描繪著鈺昊和白石的未來。
口訣一遍又一遍的默誦,本來空蕩蕩的丹田處慢慢溫暖發熱。絲絲真氣沿著經脈行走!
啊,鈺昊的功力回來了。
不敢再分心,神守恆一,專心運功。
真心慢慢融貫全身,似乎是嚴冬的堅冰下破殼而出,先是細流如絲,然後涓涓而淌,而後像是終於冰破了冰面,全部都噴湧而出。
嗯。還有有力量的感覺好。
回來知道是哪個不怕死的給鈺昊下的這破藥,鈺昊非讓他嘗嘗滿清十大酷刑,學會個「慘」字怎麼寫的!
真氣緩緩的全歸於氣海,鈺昊慢慢睜開眼。
唔,真是神清氣爽。
把錦被揮開,跳下床去推窗。
外面依舊大雪紛飛,雪片旋舞著落在鈺昊的手上,晶瑩剔透,凝而不化。真奇怪的一門功夫,自己練得暖洋洋的。但是發散出來的卻是寒氣。
鈺昊不明白這種內功到底是個什麼原理,管他那麼多,好用就行。
提氣輕輕縱身,從桌上越過如履平地般容易。
嗯,好,逃跑不成問題了,最起碼不會成白石的累贅。
白石應該在下層……
鈺昊看看陰沈沈的天空,灰色的雲層低低的像是要傾下來,看來這雪還有得下。
河上沒有結冰,船行的很快。鈺昊看不到下面,但是可以聽到河水拍擊船頭船舷的嘩嘩聲。
龍成天大概是在前面的艙房裡處理公事,想到他的時候心裡有些怪怪的。
白石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鈺昊被……
應該是,從他和鈺昊說話的語氣看,鈺昊想他已經知道。
以前不是沒有過,那時候身為皇帝的男侍,那種事,雖然不光彩,卻也是順理成章的,由不得鈺昊說不。
可是現在卻又發生,白石他,不會介意吧?
鈺昊知道鈺昊無聊又無稽,白石冒著千險萬險來救鈺昊,鈺昊不計劃著晚上逃走的事,卻在這裡想這些有的沒的。
可是沒辦法,不去想。沒法不想。
白石介意嗎?
可是以他的性格,介意他也不會說出來。
龍成天對鈺昊做那種事,以前還可以忍受,因為那時候鈺昊沒有現在如此反感。
從知道他真正喜歡的人是白石之後,對他的惡感真的難以掩飾抑制。
忽然木製的艙板有微微的顫抖傳來。鈺昊怔了一下。
這不是水流拍擊的顫抖。
怎麼回事?這是運河,人工河啊,又不是天然河道,難道還有暗礁不成?
船身只這麼輕細的顫了一下,再沒有別的動靜。鈺昊想了想,也許是錨沒有盤好,或是什麼東西擦到了船邊。
這艘船並沒有鈺昊印象中見過的龍船的裝飾氣質,難道龍成天這次是微服?
不過排場還是不小的。
雪靜靜的落下來,鈺昊茫然的趴在窗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腦子裡似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有巨大的隱憂,正蓄勢待發要向鈺昊襲來。
船板顫動,這次鈺昊分得清楚,是人拾級而上踏地之聲。
人頭從廓道那端冒起來,氣勢軒昂。正是楊簡。
鈺昊站在窗口,他已經看到了鈺昊,抱拳說:「雪大風緊,公子多加件外衣,暖和些。」
鈺昊倒不覺得冷。但是他們並不知道鈺昊回復內力,總不能讓他看出破綻。便伸手將窗扇合起,輕輕閂上。楊簡已經進了門:「皇上請公子下船。」
鈺昊一愣。
他道:「船底被人做了手腳,已經進水,更行半個時辰恐怕便沈。岸上車馬已備,請公子收拾一下。」
鈺昊愣了下,剛才那一下是白石弄的麼?他不是說晚上?
啊,也許是是船上不好行事,到岸上要方便些。
想通了這節。鈺昊點點頭:「好,鈺昊也沒什麼好收拾的。」
他伸手上來似乎是要扶鈺昊,鈺昊淡淡的道:「不用,快些走吧。」
他揮一下手,門口有兩個侍衛模樣的上來收拾了下衣物細軟,鈺昊注意到船已經開始靠岸。下沈之前如果靠岸停泊,最起碼不會落個沈船河底的下場。
再說運河是水路交通要道,這船體積甚大。若是沈在河道之上,難免妨礙漕運水運。
下舷梯時鈺昊不著痕跡的注目四處看,這個小小的碼頭不夠繁華,看起來不是什麼重要城鎮,頂多是個小港口。
沒看到白石,他已經上岸了麼?
不過,到了岸上不,不比坐船那樣的開放監獄。白石扮成太監估計是不能過來陪同鈺昊,所以改成了武功不錯的楊簡。
如果他武功已經到了和意遠生不相上下的程度。鈺昊要想不著痕跡從他手下溜走就不太可能。
心裡有些發急,又看不到白石。
岸上停了幾輛篷車,其中一輛車簾掀開,龍成天說道:「上來吧。」
鈺昊頭皮發麻,心裡叫苦。
得,雙保險。
和這個家夥同車,又有楊簡看守,白石怎麼來找鈺昊?
雪片落在鈺昊的頭髮上肩膀上,鈺昊藉著拂落的功夫,左右看看。
小太監們可能在後面的青布車上。畢竟他們不是一般侍衛,說話走路都會讓人看出他們身體與常人不同。
大概白石也在。
龍成天已經把手伸了出來,鈺昊沒有辦法,但也沒靠他扶,自己扶了一把車轅,上了車。
車裡鋪陳很柔軟保暖,這麼短的時間準備好車馬改走旱路,再一次印證了龍成天卓絕的領導統治能力。
他一點氣急敗壞的神色也沒有,眉舒目展,看起來好像是他本來就打算走陸路而不是被人弄壞了船被迫為之。
或者他不在乎。
也或者這就是王者氣度。
窮極鈺昊一生,也培養不出這麼鎮定高貴的氣宇來。
他往裡挪一挪,讓一個位置給鈺昊。
其實鈺昊本來喜歡小的空間,床也好臥室也好,最好不過都是小小的。
越小越有安全感。
這車裡也不大,要是平時鈺昊一下喜歡的很,巴不得窩進去打滾。現在只是小心翼翼的挨著車壁坐下,把本來應該墊在後背的靠墊推一推,隔在鈺昊和他中間。
他笑了笑,似乎不在意,但一手就把錦墊抽了,探身過來,輕輕扳住鈺昊的肩膀。
鈺昊身體一僵,很想掙脫他手。
握握拳,鈺昊忍……不能讓他看出來鈺昊已經恢復了內力。
他也沒有做什麼。只是把錦墊又墊在鈺昊背後,收回手的時候順便捋了一下鈺昊肩上散碎的頭髮。
鈺昊的僵硬卻在他收回手之後,還是沒有緩下來。
大概是心虛,所以分外緊張。
他靠在另一邊車壁上,他們中間隔著大概……五公分的距離。實在是車裡太小,而且冬裡的鋪墊多了些,把人往一處兜。
「還記得你第一次去拜謁太后的時候,作的菊花詩麼?」
他忽然這麼說,鈺昊點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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