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也是自然。」
咦?鈺昊張開眼,鈺昊只在心裡說說,他有透視眼麼?
怎麼他知道鈺昊心裡在想什麼。
「呵……你出去一年,心事比先前還外露,什麼都寫在臉上。」
哦。
鈺昊轉過頭去面朝床裡。
「鈺昊一直以為,你只是,不要緊的人……時常的在心中這樣告訴過自己。說話有趣,在正途上也很有用,在床上的時候生澀得讓人想一口吞掉……」
噯噯,說話注意點,別動不動扯到限制級話題。
「白石昏迷了兩天,後來,鈺昊取到六陽丹的解藥給他服下。他醒來知道你還是……死了,那種空洞的眼神,鈺昊從來沒有見過……」
是麼?
鈺昊心裡有些竊喜,原來白石那樣為鈺昊傷心過。
「你是聰明面孔笨肚腸,」他用折子碰碰鈺昊的耳朵:「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一個人也不帶,跑到那麼僻靜的地方去。如果不是對方不想留下痕跡,放了迷藥再縱火……如果一刀砍下去,你早就銷帳了,還用得著今天鈺昊再被你氣得七葷八素的。」
鈺昊悻悻地說:「誰想看到你啊?你放鈺昊走,鈺昊也好你也清靜。」
他聲音裡有笑意:「休想。」
就知道和獨裁者沒什麼好談判的。
鈺昊把被子拉過來蒙著頭。
多半是起風了,窗上的綿紙被吹得悉簌作響。
「白石,你希望白石來麼?」
他突然問。
鈺昊愣了一下,後背僵住,然後很快說:「要你管。」
他輕喟:「鈺昊也不知道……鈺昊是希望他來,還是希望他不要來。」
鈺昊有些不解,但是並沒有向他問出來。
他難道不是希望白石到他身邊來?不想再見白石的麼?
為什麼……希望又不希望?
外頭北風大作,卻隱隱有一縷簫音,幽婉動人,纏綿如泣。在呼嘯的北風中竟然一絲不亂,輕而韌,遠而甯,穩穩的傳入耳中
鈺昊有些疑惑,微微欠起身來。這樣的天氣,誰在江上吹簫?而且樂音如此不凡,想必吹奏者內功造詣一定頗深。
龍成天一笑:「來了?」
鈺昊一驚:「是白石?」
他似笑非笑看鈺昊一眼:「心裡眼裡就只有那個白石?可惜不是。能吹這種樂音的,放眼天下,只有一個。」
鈺昊想了想,那簫音越發清朗,雖然曲調宛轉,可是音樂裡面竟然一點暖意也沒有,就像那幾乎透窗而入的北風一樣。
「是意遠生?」
「不錯。到底是有舊情。」
鈺昊眉毛都要豎起來,他說:「舊交情也不至於你把眼瞪成那個樣子。」
鈺昊掙著想坐起來,可是後面極不舒服,只撐起到一半,「啊」了一聲,又倒回去。
龍成天一手按在鈺昊肩上,臉上聲色不動。
過了片刻,船上也有一道清嘯之聲。遠遠傳了出去,有如龍吟虎嘯,極具威勢。
鈺昊忍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是誰?」
龍成天完全明白鈺昊在問什麼:「是楊簡。」
沒看出來。
這個人也是深藏不露的。
江湖上臥虎藏龍,其實宮禁中的凶險又何嘗少得了?能站得那麼牢穩,被皇帝信任的人,一定是有真材實料的。
鈺昊身體僵硬著,他居然猶有閒暇,對鈺昊小聲說:「別緊張,他不會過來。」
鈺昊愣了下。
龍成天笑道:「民不與官鬥。他不過是個示警的意思。不過,用處不大。你甚至聽不出是他,看來是忘得很徹底。」
他要來救鈺昊?
為什麼?
怎麼是意遠生怎麼不是……
不是白石呢?
「意教主也是個難得的人才了。能把練了十來年的功夫盡數廢了,從頭起練另一種完全不同路數的功夫,而且練的不錯。」他的口氣像在誇獎,但是眼神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不過他的長才也只是武學上,魔教良萎不齊,他約束無力,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人物,頂多是匹夫之勇。」
鈺昊心裡其實知道他說的是客觀事實。但是龍成天不管說什麼鈺昊聽著總是很刺耳,反駁道:「人無完人,你治國有一手,治家就不怎麼樣了。要說武功,也就勉強制服鈺昊這種三腳貓。要說你的長才,也不過是在鬼域心計上。」
他看鈺昊一眼,並不動怒,這人城府當真是深:「你對鈺昊總是沒有好話。」
鈺昊諷刺的彎彎嘴角:「在你跟前說好話的多了,不欠鈺昊一個。」
他愣了下,居然笑起來:「對,說的對。」
有毛病。
被人損居然還笑得這麼開心,鈺昊現在覺得他不是城府深,是腦子有問題。
估計是壓力太大,精神要往崩潰的邊緣滑過去了。
他說:「鈺昊原來老覺得少了些什麼,想來想去,一年多都沒想明白。現在可算是明白。」
鈺昊瞪著眼瞅他。
他摸一下鈺昊的頭,狀似摸小貓小狗:「鈺昊身邊原來就少一個不會說好話的你。」
鈺昊沒吭聲,忍住想瞪他一眼的衝動。
說來說去,原來是犯賤!
皇帝當久了,好話聽煩了,就想聽難聽的,想讓人損他。
這不是犯賤是什麼。
鈺昊用手扶著床頭坐起來,然後低頭尋找。
「找什麼?」
看不到鞋子,鈺昊赤著腳跳下床,直腰的瞬間窒悶的痛從腳彎一直竄到肩膀,鈺昊差點栽倒。
差不多是連撲帶爬的走到窗戶跟前,一把推開了窗。
北風一下子灌了滿懷,鈺昊冷得打了個哆嗦。
蕭音更清晰了,吹得悠揚宛轉,迴腸蕩氣。
一瞬間突然想起句很怪的話。
忘了在哪裡看到過,說一個人。任是無情也動人。
好像套在意遠生的身上,再合適不過。
鈺昊沒法子出聲。
不過,很想和他說,請他不要這樣做。
鈺昊不是甯莞,不值得他為鈺昊做什麼事。喜歡過他,為他付出過,他所懷念的那個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鈺昊是章竟,不是甯莞。
所以,注意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簫音裊裊,吹了足足一頓飯的光景方停。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飄雪了。
突然想起,去年飄第一場雪的時候。鈺昊也是和龍成天在一起。
不知道意遠生現在河上的哪裡,風浪聲一波高過一波。
外面一片的黑,碎雪被風捲著砸在臉上,有細微的冷和痛。
龍成天站在鈺昊的身後,伸長手臂關上了窗。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一首詩。前面不記得,後面好像是這樣說的。
白石不是那麼喜歡表露自己的人,鈺昊與他說過的話……或許沒有鈺昊和龍成天說過的多。
但那些溫柔軟化只是一瞬間的事。鈺昊挺直了背,冷冷說:「不敢打攪皇上入眠。船上若有多餘的艙房,鈺昊去別處睡覺。」
他道:「又何必麻煩,他們從前不都是在一起的?何況你現在內力全失,別的艙房未必有這裡暖和。」
鈺昊斜睨他。
他笑著把鈺昊拉回床邊:「好,你睡你的,鈺昊保證不碰你一下。」
鈺昊眼睛一亮:「好,你說的。」
他加了一句:「只限今晚。」
鈺昊悶悶的拉高被子蓋住頭,當自己是只鴕鳥。
今天……今天他什麼都做過了。
明天呢?
看他的樣子,應該離京城不遠。
白石呢?
白石會不會來?連意遠生都來了。白石卻一直沒消息。
難道,他出了什麼事?
鈺昊身體疲倦得要死,可是卻毫無睡意。
裹在被子裡的身體漸漸覺得燥熱,心裡滿是不安。
白石會不會……
不,一定不會!
把被子拉開一條縫,輕輕吁氣。
白石,旁人總說,情人之間,常常心有靈犀。
你現在,知道鈺昊在擔心你嗎?
龍成天坐到了床邊。手輕輕在鈺昊的頭髮上滑動:「怎麼還不睡?」
鈺昊翻身坐了起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姓龍的,你跟鈺昊老實說,你有沒有派人去和白石為難?」
他笑道,不以為忤:「怎麼會,鈺昊也是很想他來的。」
鈺昊想了想,是,他說的也是。
那麼,還有什麼原因?
龍成天完全能洞悉鈺昊的想法:「不用擔心,他機敏過人,不會有事。」
鈺昊甩開他手,面朝裡背朝處躺下。
風雪一直沒有停,鈺昊的擔心也一直一直的沒有停。
天亮了麼?
窗紙上一片白亮,是不是天晴了?
屋裡很安靜,帶著大船特有的動中的靜。
鈺昊裹著被子起來,蹭到窗戶邊向外看。
啊,還沒有。
窗戶才開了一條縫,寒意便直刺到臉上來。
外面大雪紛飛下得正緊,只是風沒有昨晚那麼大了。
身後忽然有個溫和的聲音說:「公子,風雪很大,請您關上窗吧。」
鈺昊回過頭來,劉童站在身後,把一件裘皮披在鈺昊的肩上:「您要保重身體。」
鈺昊苦笑著搖頭,問道:「小樂怎麼樣了?」
他頓了一下後說:「現在押在底艙。」
鈺昊點了點頭。
還活著。
他輕輕扶住鈺昊的手臂,絕不會令鈺昊反感的力道的有分寸的動作,將鈺昊扶至榻邊。
鈺昊皺皺眉頭:「床收了吧,鈺昊不想睡。」
他點了點頭,擊一下掌,有人進來動作迅捷的收拾床褥。
屋裡總不開窗,前晚的**的殘味,還是隱隱的在浮蕩。
也許是鈺昊的錯覺,就是覺得不舒服。(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