鈺昊像個孫子似的,答應得那個卑微……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是,把他背起來的時候,心裡居然還有點松寬,有點釋然……
好像,本來,他就是鈺昊的責任一樣。
他伏在鈺昊背上,呼吸熱熱綿綿的吹在鈺昊頸子裡:「怎麼?走不動路啊?」
鈺昊小聲說:「不是……」
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件事來,大步回到床邊,把那條可以作為呈堂證供的床單捲一捲包一包,塞進懷裡。
白石訝然:「你……拿這東西……」
鈺昊怕他回過味兒來,大步就往外跑。
外頭的紅紅綠綠都散的差不多了,廳上空落落的。鈺昊一口氣跑出了院門,白石突然扯住了鈺昊的耳朵:「你個……下流東西,快把那個丟了。」
鈺昊忍痛向前走:「不丟,就不丟,打死不丟。」
他磨磨牙,狠狠一口咬在鈺昊肩膀上。
其實……其實他還是捨不得用勁兒。
要不然,還不咬掉鈺昊一塊肉下來?
現在只是兩排齒印,上下圍攏成一張彎彎的唇形。鈺昊解衣服的時候蹭到,疼得直皺眉。不過一看白石臉上那種複雜的神情,又覺得,這個牙印真是物超所值。
「別動。」他拿濕巾擦著傷口,把那個據說金貴的藥粉一倒一大把在鈺昊肩上。鈺昊一邊乾笑一邊提醒:「這藥很貴的……」
「閉嘴。」
「白石,跟鈺昊說說吧……以前的事,你瞞鈺昊的事……」鈺昊拉住他的手腕:「鈺昊都想知道……」
他慢慢放下手裡的藥,替鈺昊把衣裳拉高。
臉上的神情淡然溫和,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初的時候。
那個對什麼事,包括生死,都不在乎的,美如玉,也堅如玉的人。
看看這間別館,精緻秀美。東城這裡的莊子很多。有錢人來消暑避熱。天時已涼,外頭樹上的葉子也不再濃綠,屋裡靜的很。
白石指點的路徑,鈺昊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卻在心中篤定,他不會害鈺昊……
「現在。鈺昊該叫你什麼?」他的手慢慢摸過鈺昊的頭髮,從頭頂一直順到背上:「意時?白石?還是章竟?」
鈺昊笑了一笑:「還是章竟吧。」
他點了點頭:「好,那鈺昊說的也容易些。畢竟,跟那些前塵有瓜葛的,是意時,是白石,但不是章竟。」
「先說你目下最關心的事。」他笑了笑,斜躺在竹榻上。鈺昊一面忍不住去想時刻注重儀態,能站著不坐能坐著不躺的他幹嘛不坐著而要躺著……咳。一想就臉紅,一面把從櫃子裡撈出來的軟枕給他墊上,怕他硌著難受。
「這院子是鈺昊的別院。」他輕聲道:「很久以前置下來,但是很少在這裡停留。」
鈺昊點點頭,已經猜到了。
一面很順手的從屋角拉出小昊爐,找出精碳來,把注滿水的壺放在爐子上,順手摸了一把折扇煸風點火……仔細一看。扇是玉骨絹面,上面畫著極俊的牡丹……咳,有點雅物充俗差的感覺……
一臉得了……
不過看白石也不在意,所以鈺昊就繼續扇。
「鈺昊是四歲才被送到養父母家的,那時已經記事。從小到大不知道明槍暗箭避過多少次,所以也知道這是無奈之舉。那時暗宮已經另行抱養過一個子,權充鈺昊的替身。年紀與鈺昊相仿……」
「鈺昊知道,他叫尤烈,今天的藥還是他給鈺昊的喲……」鈺昊一時口快。然後看到白石似笑非笑,立即合攏嘴巴暗罵自己笨蛋,一下子就把小尤哥給賣了。
他倒沒往下追究,接著說:「養父母雖是武林中人,鈺昊的身世他們卻並不知情。暗地裡每月有人來傳鈺昊武功,白日裡鈺昊跟養父讀書學醫,也學一些武技劍術……」
鈺昊又插嘴:「原來你是學過醫……」
他眉毛一抬:「你還想不想聽?」
鈺昊馬上捏住嘴唇用力點頭,以示想聽的誠意。
他一笑,接著道:「暗宮的秘密心法,流花功。鈺昊六歲始練,九歲即成……後來便開始練濺玉。過了幾年,養父家中出了變故,滿門老幼被殺的精光,鈺昊因為身在異處,僥倖逃過一劫……」
鈺昊還是忍不住插了嘴:「哎,你這故事,鈺昊在穆先那聽過。不過他說的是,主子家被殺……少爺得救……不會這麼巧,他說的少爺就是你吧?」
白石一笑:「若是武林中還有第二個聖手秀士叫穆先,那他說的少爺就不是鈺昊……」
鈺昊摸摸頭:「居然這麼巧……小意先被你那個不幸的老爸救,又被鈺昊救,他還真命好啊……」一眼看到白石眉頭皺起,連忙捏住嘴唇以示乖巧。
他笑了笑,指指風爐。鈺昊看到爐中水已經沸騰,不用他再指點,自動從茶几下的小櫃裡翻出茶葉,聞一聞,味道不錯耶。沖水,滾杯,泡茶,乖乖端給明大公子。然後連忙在他腳邊坐好,兩手托腮,標準的小白兔聽床頭故事的姿勢。
「鈺昊因為有暗宮的人保護,後來,幾次遇險也都平安度過。不過,最後一次,他們來援不及,鈺昊寡不敵眾,受了重傷,被人救下。」
鈺昊睜大了眼,他摸摸鈺昊的頭,狀似摸小狗:「是龍成天救了鈺昊。」
鈺昊已經猜到了。
「本來……暗宮的繼承人,成年時才與皇太子,或是皇帝見面。鈺昊呢,因為意外,算是提了前……」
鈺昊終於咬牙切齒吐血捶地,痛恨著自己把他的話又一次打斷:「幹嘛暗宮主人要和皇帝見面?」
他掃鈺昊一眼:「暗宮歷代都是皇帝的影衛暗從,原來是第一代開國皇帝的柳侍君創立。諸如,暗殺,行竊,保衛這些明面上不好做或是做不好的事情。都由暗宮來進行。」
鈺昊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
啊啊,原來,暗宮,是個特務組織啊……啊。說好聽點,就是秘密的地下國家安全局。
啊啊啊,現在,這個,鈺昊更迷糊了。
白石不緊不慢品了一口茶:「龍成天那時還不是太子,鈺昊滯留在他府上,算是個清客……」
鈺昊撇撇嘴,這個人,以前還騙鈺昊說。他沒見過皇帝。現在呢,不但見過,還有可能是青梅遇上竹馬,奸戀遇上情熱……咳咳,鈺昊用詞不雅,鈺昊反省。
他放下茶杯,接著說:「暗宮門規嚴正,暗宮中人。與皇室中人,不可有情愛糾葛,不可有婚娶關係。鈺昊知道龍成天的身份之後,便與他保持距離……」他看看鈺昊,皺眉道:「你也不至於,口水擦擦。」
啊啊,不好意思。鈺昊一開心,口水就流下來了。
看來偶家白石沒和龍成天有那啥關係。
不錯不錯。
鈺昊的頭巾還是白白的,沒有染綠之虞。
很好很好。
「當時暗宮宮主已經決定支持龍成天登基。鈺昊明處是以文怡情,縱情山水。暗裡是全力相輔,本來是打算著,他一登基,鈺昊便可以脫身回轉,此後再有效力差遣,也不必將自己擺在明面上。先皇駕崩當天鈺昊便與他攤牌……」
「結果他翻臉不認人,不讓你走對不對?」鈺昊自動補上一句。
白石一笑:「小竟好聰明。」
明明是誇鈺昊,不過鈺昊怎麼覺得這話裡面……嗯,安撫和糊弄的味兒這麼重啊。
「接著往下說啊。這個牛不喝水還不能強按頭呢,你,你既然不願意,後來怎麼又當的?」
他的笑容有些苦澀:「牛不吃水,強按頭的難道少了麼?鈺昊沒想到他出陰招兒,中了暗算,內力盡廢,最後還是沒能走成,一起被帶入後宮。只是那以後,鈺昊再不肯見他一面,嚴嚴正正把語甩給他。若他還出現在鈺昊面前,鈺昊便立即自絕。」
鈺昊嚇得打個哆嗦,急忙拉住他手:「可千萬別!生命誠可貴啊!你可別……」想不開仨字在他有些嘲意的目光裡硬把話嚥下去。
咳,他當然想得開了,他現在還好好坐在鈺昊面前,哪有想不開。
「宮中人認識鈺昊的不多,但也不是沒有。龍成天在舊邸時的幾位妾侍,便都知道鈺昊這一號人物的存在。鈺昊在宮中度日如年,暗宮中人送了無數的藥物,內力始終恢復不了。龍成天果然是做帝皇的人才,那些時日裡從不見鈺昊一面。鈺昊想,他也想忘記鈺昊。其實,鈺昊與他本來也不是什麼情份,只是他覺得受了欺騙,心裡不忿……」
鈺昊嘻嘻一笑,頭靠上他肩膀:「原來你慣會騙人。嗯,知道不止鈺昊一個被你騙,心裡好受多了。」
他在鈺昊額頭上重重一彈:「你這只潑猴另當別論!」
「嗯,嗯。」鈺昊聽得起勁兒。
「再後來,宮中新選秀才,來了個小兒,又矮又醜,名叫白石!」
鈺昊一下子跳起來:「喂,鈺昊才不是又矮又醜。」
他笑的雲淡風清:「小竟……你可是姓章,不姓白。」
鈺昊摸摸頭,氣焰一下子消了大半。
好像,他說的對,他說的不是鈺昊……可是,為什麼鈺昊還老覺得不對勁兒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