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對冊後是很有抗拒心理的……現在反而盼著趕緊的冊吧。冊完了鈺昊就廢規矩,好不用受這個罪。
白石始終沒有訊息給鈺昊。
他怎麼了?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吧?為什麼沒有一點消息給鈺昊呢。
鈺昊在越來越沉寂的期待中意識到,鈺昊和白石,回不了過去。
那種相依為命的時光,已經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
冊後之禮……咳,不說也罷。
總之,從天不亮,一直到天全黑,鈺昊就沒得閒下來過。
不過最大不同的一點就是,上次鈺昊去開元正殿拜皇帝,這次去,是和皇帝一起坐著,下面朝臣拜鈺昊。
眼看著下面一片烏鴉鴉的全是人頭和後背,心裡感覺怪怪的。
做皇帝天天看人給他下跪,就是這種感覺?
舒服麼?
不覺得呀。
鈺昊不是女子,所以那些鑲金點翠珠環翠繞的首飾不用戴,而且頭冠也沒鈺昊想像的那樣太重。和皇帝倒了個兒,他倒戴的金冠,鈺昊戴的是玉的。
足足的一天,沒有一刻閒暇,眼前全是晃動的人頭人臉人後腦勺人後背脊,一片紅紅綠綠燦爛耀眼。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下來的,屋裡明燭高照,燈影搖紅,滿眼看去全是大紅和明黃,極刺眼的顏色。
在外臣們山呼萬歲之聲中,終於離開正殿,回返宣德宮。
累贅的禮服一層層脫掉,雖然是隆冬,但是屋裡燒了地炕,溫暖如暮春四月。衣服寬掉之後,摸一把,居然還出了一身汗。
皇帝涵養極好。一樣是累了一天,他還四平八穩坐在椅上,鈺昊則是一頭撲在榻上。
懶懶翻個身,把錦絲玉履踢掉。
嗯,要改革。先要解放這雙腳。
無論如何這種硬底高跟的鞋子是要扔掉的。
皇帝聲音裡帶著不容錯認的笑意和溫柔:「辛苦你了。」
鈺昊沒好氣地拖長腔:「彼此——我說,晚上沒什麼其它禮場了吧?我快累死了……」
屋裡沒有旁人,外面也靜靜的,與鈺昊封侍君那晚不同。
不想去理太多,沒有正好。鈺昊現在無論如何是折騰不起,骨頭非散架不可。
腳踝痛的很,小腿不自由的微微顫抖,太累了。
皇帝走過來坐在床邊,鈺昊把自己往裡移一移。給他騰個空。
他和衣臥下,手自然的伸過來攬住鈺昊:「好了,起來梳洗再睡。」
鈺昊閉著眼點頭,只是懶得動。
洗是一定要洗的,頭髮上擦了很多頭油之類的東西,今天還出不少汗。
待浴水備好,鈺昊的眼睛也張不開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把自己扔進了桶子裡面。熱水一蒸。疲倦更重,無力感排山倒海一般壓下來,鈺昊連小指頭都懶得動,本想喚人來服侍,可是竟然連張口的力氣都找不到。
模糊的感覺到水波動搖,水面又升上些,已經漫過了胸口,水壓陡增,呼吸有些不暢。
勉強睜開眼看。皇帝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褪了衣服跨進桶裡,不知道是眼光迷濛,或紅燭柔暖,他光滑的肌膚上被鍍了一層桔紅,肌理分明,骨肉勻亭。
他不動聲色移近鈺昊,本來輪廓分明的臉龐,在一片朦朧中顯得有些曖昧的柔和。
「別睡著了……」
「……不,用你……管……」
耳旁聽到他一聲輕笑,頭髮被掬起來輕柔的搓洗。皂角香精和胰子被搓出了細細的白沫,柔膩的沾了滿頭。
十指輕揉的按揉頭部的皮膚,舒服得鈺昊長長吐氣,身體更加放鬆。
「舒服麼?」
「嗯嗯,左邊一點……唔……嗯,再往下一點……」
怪不得是男人都喜歡去那種洗頭房按摩間之類的。就算不算那些「額外服務」,這種快感和舒暢也不是自己洗頭可以比擬的。
熱水暖暖的從上面澆下,鈺昊滿足的連腳趾都蜷了起來,全身的毛孔都張了開。
意識越來越昏沉,還是能感覺到從水中離開,身體被拭乾了水,放在溫暖柔軟的床褥間。
「鈺昊……」
誰在說話?
說的什麼?
鈺昊極力想從黑暗中掙脫,隱隱知道那些話事關重大,關係到鈺昊一直所迷惑的事,一直一直在追尋的一個答案。
可是,神智終究屈從於**的疲憊,再也無能分辨。
屋裡其暖融融,窗上明亮。鈺昊睜開眼,天已經亮了。屋裡一股沉鬱的香氣。皇帝在的時候,屋裡都燒著龍涎香,香味寧氣安神,鈺昊卻不是很喜歡。
今天倒不用早起的。
主要是吉期之內,不必守那些規矩。微微轉頭,皇帝睡在外側,呼吸平穩,仍是沉酣未醒。
第一次在枕畔看到他的臉,還嚇一跳,現在卻已經習以為常。
輕輕拉過一件外袍披上,從他腳邊溜下床。地下鋪著厚厚的氈毯,細密的氈毛如小刺般紮著腳心微癢。
本來覺得是陽光映的窗上發白,可是輕輕推開窗扇,外面白光耀眼,一片銀雪。
呵,下雪了。
昨天下午天上只有些浮雲而已,晚間雖然有些起風,但鈺昊累極卻沒有注意。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呢。
寒氣撲面襲來,把晨起最後一絲睡意也驅散無形。鈺昊從小就喜歡雪,天上仍然是飄飄揚揚,落雪紛飛。鈺昊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花,晶瑩可愛的一抹白,在溫熱的手心裡,來不及讓鈺昊看清楚,邊融角軟。已經化成了一滴水。
身上忽然一暖,一件裘衣裹了上來,皇帝的聲音在耳後說:「一早不睡,嗯?穿這麼少吹風,看回來著了風寒。你還淘氣不。」
鈺昊微微一笑,心情極好:「下雪了。」
「是呵。」皇帝看起來也心情不錯,坐在窗下的椅上,順手拉鈺昊一把,沒站穩,坐在他的腿上,身體被他的手臂圈住:「今年頭一場雪。」
鈺昊沒說話,轉頭看向窗外,那一望無際的白。樹也好。房也好,一應的過冬的青綠和明瓦,都被大雪覆蓋。
雖然鈺昊不是同性戀,也並不愛身邊這個男人。
但是身體的接觸,在這冬日裡,讓人很難抗拒。
況且……他是鈺昊來到這世界後,與鈺昊最親密的人。
就算是白石,他們也是坦蕩清遠。從未有耳鬢廝磨肌膚相貼。
人是渴望溫暖與溫情的,無論是心靈,還是身體。
長時間的與所有人保持著距離,肌膚變的異常孤冷和飢渴。
渴望溫暖貼熨。
這是件沒有辦法的事。
皇帝佔據長案一端,鈺昊占另一端,楚河漢界分明,互不相擾。
外面廊下的人也分作兩邊,一邊是他的人,一邊是候鈺昊差遣的人手。
兩個人的案頭都積了厚厚一撂牘碟書簿。他看他的,鈺昊看鈺昊的。
磨好了一缸的磨,和蓋印用的硃砂。
鈺昊弊了良久的氣,就在辟辟啪啪使勁的蓋印章的聲音裡,慢慢松洩。
蓋好最後一張手令,鈺昊把紙拎起來吹乾墨跡。
上好的竹皮桑絲雪紋紙,左下角蓋著一抹鮮紅的印跡。
宣德昭明。
皇帝停下筆,拿起一張鈺昊已經蓋好印的紙,看了幾眼,微微笑著:「你是不是已經想了很久了?」
鈺昊大力點頭:「不錯!」
內府的人事令。
專設了一個審計職位。每天的收入支出核對,收入的錢數,支出的項目用度,都要查理。一共是三個人,輪番交換,也有互相監督的意思。
皇帝一笑不語,低頭看他的折子。
鈺昊喚人來把已經寫好的拿出去。
內府庫的事,算是暫告一段落。節流已經有了監督機制。開源呢?
又是個複雜的問題,先不想。
拿起花名戶冊來翻看。
真是費力。
繁體右起豎排版,看得鈺昊一個頭變兩個大,把簿子丟開喚人:「請書令官進來。」
還記得大禮後第二天起來,四位貼身女官來請安的時候,鈺昊立即先發制人,以「男女有別」為由,要「清貞明潔」,所以不許他們進鈺昊內殿,不許宮女沾手鈺昊沐浴更衣等事。
他們本來不是太服氣,等鈺昊把「宣德明昭」的章一亮,立即磕頭應是,退了出去。
不錯不錯。
權力真是可愛的媲美毒品。
原來他們那股傲氣始終不落,總覺得便是皇后也得服從宮規。而他們出身內宮局,是宮規的執行者和監督者。
切。
鈺昊駁一句,宮規是不是人定?既然是人定而非天理,必有其疏漏缺失,後人怎麼就不能改?要真是前人一切都對,他們現在幹嘛不茹毛飲血,臥薪居沼?
他們啞口無言,皇帝待他們都退出去了,笑瞇瞇的說:「皇后好大威風。」
鈺昊皮笑肉不笑:「皇上過獎。」
等人候在鈺昊身邊了,鈺昊把那迭名冊給他:「你們幾個這會兒反正也都閒著,給鈺昊把名冊按年紀,籍貫,擅長什麼差事活計,一一重新譽抄。要左起向右書寫,橫著排字,明不明白?」
他臉上有些為難之色,不過還是躬身應了下來:「是,不知道皇后什麼時候要看?」
「自然越快越好,今天晚飯之前最好給鈺昊送來。」說完了話,不忘補充一句:「要是你們力所不能及,現在就說。」
這四個女官都是出身高門大族,平時很是驕傲。鈺昊若不這樣說,恐怕他們倒會請求寬限時間。鈺昊這麼一說,他卻咬死了牙也不會服軟。(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