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多必失,多一言不如少一語的。
藥沒多久煎好送來了,小順用托盤托著,正要遞給鈺昊,皇帝一手端了過去,拿調羹攪了攪,勺起來送到嘴邊去嘗了嘗,才餵給鈺昊。
真是……
受寵若驚。
皇帝腦子進水了嗎?就算要作戲,這裡也沒什麼別的人,做給誰看?未免太敬業了點。
肚裡嘀咕,可是皇帝都動了手,鈺昊怎麼能不給他面子。
張嘴把藥喝了。
鈺昊的天,真苦。
一眼看到小順的托盤上還有幾粒蜜棧,鈺昊眼睛一亮,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伸出一隻手:「拿……給我……」
皇帝把鈺昊的臉扳正,手勁雖然柔和但不容抗拒:「先喝完藥。」
情勢比人強,鈺昊不喝也不行。
第一,鈺昊是病號而他健康的很。
第二,他是皇帝,從來都是言出如山什麼什麼君無戲言的,他讓人站著死人不能坐著死。
別說他只是讓鈺昊喝感冒藥,就是讓鈺昊喝砒霜鈺昊不也得喝嘛。
皺著眉捏著鼻子,把藥碗從他手裡拎過來,趁著熱幾大口喝乾。幸好是湯藥還熱,燙的舌頭微麻,苦味不是那麼重。要是涼一點再喝,那還不苦死。
把碗一塞,鈺昊趕緊抓過蜜棧塞嘴裡。
皇帝笑吟吟的看著鈺昊:「好了,今天下午不要出去了,睡一覺發發汗。」回頭說道:「好生照看侍君,太醫就在耳房候著,有事趕緊傳過來。」
小順恭敬的應著。
又低下頭問鈺昊:「早上沒吃,餓了吧?想吃什麼,讓御膳房給你單做。」
鈺昊想起來,一拍頭:「啊,庫銀數盤的差不多了。劉童,把記的數拿來。還有我昨天算的,就在書房桌上面沒收,一起拿來。」
皇帝溫和的看著鈺昊,過了一時才說:「鈺昊,你當真能幹的很。」
鈺昊陪笑:「您過獎。」
皇帝一笑。
不過這個笑容。在看到劉童呈上來的東西時,慢慢斂了去。
鈺昊撐起來問:「實際庫存多少?和帳上的數對得上不?」
皇帝手一鬆,那兩張紙落下來,鈺昊伸手抓住,看了一眼。
差著四分之一。
怪不得他一下子變了臉。城府這麼深的人,也耐不住性子。
「劉福已經在審了吧?」鈺昊小聲說:「不過,鈺昊怕在他身上也找不出什麼著落來。他上午能敢拚著刺我,想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恐怕問出實情的可能性不大。再說。他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只怕是不會招。」
皇帝冷冷一笑:「他只要還有一口氣,就是鐵牙石口也得給他撬開了。」
鈺昊不便再說,於是閉嘴。
皇帝坐了一會兒走了,鈺昊身上軟綿綿的沒力氣,可也不想躺在床上,讓人鋪了錦氈,在窗下榻上靠著。懶懶的翻書。
這才第幾天?不到半個月吧?
已經有人要鈺昊的命了。
其實這個劉福不是太笨的人,他只是失了冷靜。
因為他和鈺昊有仇,已經先入為主認為鈺昊不會放過他。
其實,鈺昊才懶得去做報仇這種事。鈺昊現在又不是真的在春風得意,權高位重。鈺昊自己是什麼位置,鈺昊自己都不清楚,哪來的閒心和他算舊帳?
可是他並不這麼想。
他一心認為鈺昊會報復。
其實今天如果他一無異動,庫房裡銀兩短少,也不能把責任全扣在他一個人頭上。雖然他是嫌疑最大。也最應該負這個責任。
但是他掏出了凶器,一切立刻變成了板上釘釘,再無懸念。
一定是他了。
鈺昊懶懶翻個身,身上的毯子滑了開來,馬上小樂輕手輕腳過來又替鈺昊蓋好。
喝了那個藥有些渴睡。
大概感冒藥就有這個副作用。
也有可能是鈺昊體質問題。
以前的時候,感冒吃藥。別人吃白加黑鈺昊也吃,人家吃白片就不錯吃黑片就想睡。鈺昊是吃白片就想睡吃黑片挺精神。
瞇著眼,不知道白石現在在做什麼。
他有沒有聽說上午劉福那事兒?
但願,鈺昊生病的消息他不知道。
鈺昊不想他再冒險來看鈺昊。
迷迷糊糊睡了一個下午。
晚間鈺昊醒來,小樂替鈺昊梳頭。穿上厚厚的夾袍。
「下午楊統領來過,問您的安。鈺昊請他先回去了。」
鈺昊點點頭,楊統領人不錯。
加上前一次,他已經救了鈺昊兩次了。
無論今天他是奉命,還是自己要救鈺昊,鈺昊都一樣承他的情。
是不是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昨天已經到別處下榻的皇帝,今天竟然又回來了。
鈺昊坐在床邊,欠欠身做個樣子,皇帝已經說:「別起來了,看再吹風。」
鈺昊本來也只是意思一下,他既然這麼說,鈺昊也就省一個禮。
雖然不用下跪,不過老是點頭哈腰,鈺昊都覺得自己快變成只大蝦米,還是燒紅的那一種。
鈺昊不知道劉福現在怎麼了,也不知道內府的人因為這個數目的不對,會受什麼樣的整治。那些是皇帝的事,鈺昊自鈺昊感覺鈺昊能做的事已經做了,審帳鈺昊幹得來,審人還是您老人家親力親為吧。至於以後的整頓,那是人事部門的事兒,和鈺昊更扯不上關係。
鈺昊想是為了鈺昊今天的事,生病,加上遇刺,所以皇帝又回宣德宮來,也許是他關心這個審查內府庫的事,也許是為了讓別人見識他對鈺昊的「榮寵」,誰知道呢,興許兩者都有。
他還沒吃飯。進來更衣之後就傳膳,擺在偏廳裡。
鈺昊懶洋洋的,嘴裡也沒味道,小樂把一碗粥送到床邊來,鈺昊喝了半碗。肚裡一點兒也不覺得餓,搖頭不肯再喝。他收了碗,替鈺昊端茶漱口抹嘴角的時候,鈺昊小聲說:「你有機會轉告白石,鈺昊沒生什麼病,請他不用掛心,也千萬別來看鈺昊。」
小樂亦只是點頭答應,沒有出聲。
挺機靈的子。
皇帝進來的時候,鈺昊已經閉上眼打算睡覺。看他一點兒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竟然還打算脫靴上床,鈺昊驚的撐起頭來:「皇上。」
他似笑非笑:「怎麼了?」
鈺昊被他那一眼含義不明看的有些心慌,本該理直氣壯的話,竟然變的有些結巴:「這個,鈺昊現在正生病,恐怕病氣會過人的。您還是別處……」
他點點頭,可是動作卻完全相反。
他拉起被子。躺了下來:「你晚上睡覺很不老實,會踢被子。朕替你看著些。」
鈺昊肚裡呻吟了一聲。
真是敗給他了。
他明明是不愛鈺昊的,可是時時處處都做出一副情聖的嘴臉來,真叫人吃不消。
外面已經開始滅燈關門。
看來他是真的不打算走了。
鈺昊頭痛之餘,還真不由得欽佩這皇帝。
龍成天,無怪你當了皇帝,你那些兄弟則是死的死病的病瘋的瘋。
別人就算為了某一個目的做戲,也絕不會你這麼敬業做這麼全套。
對著旁人的時候做戲,也就罷了。只對著鈺昊的時候。也還這麼專業,一句台詞都念的讓人迴腸蕩氣。
真是超級明星演員的作派。
以前記得哪個名演員說過,哪怕只有一個觀眾,鈺昊也要演到最好,演到最後。
這個龍成天也不差了,只有鈺昊一個觀眾,戲還是做的全套。
表情語氣都是絕對專業水準,無可挑剔。
可見,鈺昊現在已經成了六宮焦點,眾人的目標。
集寵於一身。也就集怨於一身。
今天劉福沒殺死鈺昊,可是明天呢,後天呢?
以後的每一天,鈺昊還會不會有今天的好運氣?
皇帝伸手抱住鈺昊,他個頭高過鈺昊,肩膀也比鈺昊寬——腿也比鈺昊長,伸開臂恰好把鈺昊整個兒包在懷裡面。
鈺昊覺得不自在,微微一掙,他抱的更緊了些。
「熱……」鈺昊找個理由。
他說:「熱好,汗發出來病就好多了,快睡。」
他的聲音很溫柔,不知道是真的溫柔,還是黑暗造成的錯覺。
一切浮燥都被這隱隱的幽紅蕩滌過濾,鈺昊知道他不會鬆手,再說也沒有用,慢慢松下身體。
他的一手被鈺昊枕著,可以感覺到他手臂的有力,卻不是那種強硬。
不算不舒服。
好吧,既然你在黑暗裡也要作戲,就讓你作好了。
突然間莫名的一句話突然浮現在腦子裡,舊時說青樓女子,一雙玉臂千人枕……
不曉得皇帝這雙手臂,又枕過多少玉人?
這個想法突如其來,鈺昊忍著笑,掩著口,把臉埋進錦堆。
皇帝感覺到鈺昊在抖,畢竟離得太近了,手臂緊了一緊,嘴唇貼到了鈺昊的耳邊:「是不是哪裡痛?」
倒,他以為鈺昊是忍痛啊!
要是他知道鈺昊在想什麼,怕不一腳把鈺昊踢下床。
老兄鈺昊是在忍笑啊。
當然鈺昊絕對不敢把心中所想老實說出來的,找個穩當的借口:「沒有,鈺昊在想事情,睡不著。」
「想什麼?說來朕也聽聽。」
鈺昊輕咳一聲,還能想什麼啊:「虧空的事。」
他鼻音很重,唔了一聲:「你是怎麼想的。」
鈺昊倒沒覺得太不適,雖然被抱著不自在,不過也不是頭一次和他同床共枕。有時候習慣是樣很可怕的東西。
才不過一個星期多一些,鈺昊就習慣了床上多一個人。(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