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可和陌生人相處也不想和這樣的人見面。掛著親人的名銜,又沒有一點親情,還要擔心被他們拆穿西洋鏡。
還是有點不對勁的感覺。
那父子三個人見了白石不但不親熱,一句客氣話都找不出來說麼?那個老頭戰戰兢兢的簡直是一副惶恐的神氣。怎麼說白石也是他兒子,得了富貴了他怎麼怕成這樣?
難不成他以前虐待過這個身體?所以今天如此心虛?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又開吃中飯。
吃飯的時候,鈺昊就找別人不注意的機會告訴小樂,讓他去見白石。
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鈺昊真的不知道何去何從。
晚上皇帝回來的時候,笑瞇瞇的,一邊更衣一邊問:「見到家裡人開心嗎?」
鈺昊皮笑肉不笑,不吭聲。
侍從替他取下金龍纏絲冠,另取了頭巾來要替他束上,這人偏偏沖鈺昊招手,示意鈺昊來系。
鈺昊肚裡腹誹,把頭巾接過來。雖然不怎麼熟練,不過總算是繫上了。
他伸手向後,握住了鈺昊的手:「明日你去內府,鈺昊給你派個侍衛,省得你不順手。」
順手不順手有什麼要緊的,你要不讓鈺昊去幹活,鈺昊豈不更順心順手。
「想做什麼事只管做,除了太后那裡,其他的你自己全權作主,不用請示鈺昊。」
鈺昊看看他,他沉靜的看著鈺昊,微笑。
這個人,究竟想讓鈺昊做什麼?
順口就問了出來:
「你難道想讓鈺昊改革除弊?」
他笑了笑:「你願意當然好,不願意的話,鈺昊也不勉強。」
哦喔,話說的真是民主。
難道這件事上還有鈺昊不情願的餘地?
別開玩笑了。
你封鈺昊什麼侍君頭銜的時候,給過鈺昊民主的機會嗎?
夜風生寒,鈺昊和他還是並頭而臥。
心裡不安定。可是也不知道在為什麼煩惱。
或是,煩惱太多,屋疊交錯,理不出一個頭緒。
所以,反而說不出。究竟是在為什麼煩惱。
小樂去過思禮齋,卻說沒有尋到白石。
一連三次都是如此。
鈺昊想,也許白石是有意,不想被找到。
他不想和鈺昊說話麼?
皇帝呼吸平穩,鈺昊以為他已經睡著,想不到他翻了個身,輕聲說:「白石。」
鈺昊嗯了一聲。
雖然皇帝喚你你這樣答應是很不恭敬。
不過,在床上……講什麼恭敬呢。
他的帝王的威勢並不表現在床第之間,鈺昊也就跟他打馬虎眼。
「你若是覺得難上手。可以請人幫你。」
鈺昊又嗯了一聲,打了個呵欠:「睡吧。」
其實不是那麼困,只是不想和他說話。」
他沒有再開口。
一早起來,皇帝去上朝,鈺昊梳洗穿衣用飯,然後乘步輦,也去上班。
內府鈺昊是久聞其名,但卻從未去過。
步輦搖搖。晃的鈺昊只想睡覺。
摸出懷裡金殼的小懷表看一眼,還不到七點半呢,天都沒有全亮。
古人上班也實在辛苦。
這塊表是皇帝送的,鈺昊倒是真心喜歡。
畢竟用這個看時間,總比時時探頭去數更漏或是看日晷來的方便多了。
內府的門並不顯得高貴華麗,步輦在門前停下,鈺昊不要人扶,又不缺手少腳,也不是嬌滴滴的女人。裝這副樣又給誰看。
一腳觸地,另一腳跟著下來,剛剛站穩,門前有人向鈺昊躬身作揖:「拜見侍君。」
鈺昊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說道:「免禮。」
那人抬起頭來,不語不笑,肅立在一旁。鈺昊抬眼看到他臉,微微吃驚:「楊統領。」
他應道:「是,微臣在。」
「你怎麼在這裡?」
「裴總管命微臣在這裡等候侍君,聽候差遣。」
鈺昊點點頭。想起昨天皇帝說給鈺昊幫手的事。
原來是說的他。
雖然見到一個認識的人,不能說不高興。可是一想到皇帝對鈺昊的事情瞭如指掌,比鈺昊自己還要清楚明白,就覺得後背發寒。
他向旁退了一步,鈺昊抬腿邁進了內府監的大門。
裡面跪了一地的太監。老實說鈺昊不喜歡和太監打交道,總覺得彆扭。雖然不像一開始的時候那樣一聽他們說話就覺得頭痛肉麻,可是……也好不到哪裡去。
鈺昊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下面一群人齊齊叩下去:「拜見侍君。」
鈺昊從左到右掃了一眼,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嘴角微微彎了起來,說道:「起來吧。」
下面的人再叩一個頭,緩緩站起來,其他人雖然有惴惴不安之態,但鈺昊注意到的那個人,卻抖如篩糠,顯然心中恐懼之極。
看他抖的越厲害,鈺昊心裡越是快活。這麼多天,好像還頭一次這麼輕鬆而高興。
端起茶來,卻沒有喝,目光注視著那個瑟瑟發抖的傢伙,不緊不慢的說:「這裡誰是主事?」
其他人都不作聲,那個發抖的傢伙,慢慢朝前移了小半步,聲音尖細而驚恐:「奴才劉福,現是內府主事。」
鈺昊把茶杯輕輕放在案上:「原來是你。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他撲通一跪倒在地,連叩了兩個頭,說道:「鈺昊,啊,奴才,奴才該死……」
鈺昊看著他像條喪家犬,心裡厭惡的厲害。
當時他仗勢欺人,命人對鈺昊用刑時的兇惡,全化成了驚懼。
這種欺軟怕硬的賤骨頭鈺昊最看不上。
鈺昊又喝了一口茶。說道:「你們也都知道,鈺昊從沒到內府來過,每天內府怎麼幹,今天照舊,鈺昊就在旁邊看看學學。你們不用理會鈺昊。」
下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說是不對,說不是也不行。
鈺昊只是笑笑,站起身來:「把鈺昊的椅子往旁邊挪挪,給鈺昊到文史閣去搬幾本書來,再沏上茶。」
那些人的目光鈺昊都視而不見,捧著茶,坐在可以曬到太陽的窗下,慢慢翻鈺昊的書。
屋裡靜的很。坐在這屋裡的有三四個人,他們有資格坐下來處理事務。其它的人,在廊下和院子裡站差。劉福坐在柱子裡。
上午來的人不多,可也不少。有人來支錢,有人來提物,還有來報修。
其實這就是個後勤部和財務部的集合機關。
不過這種動作真的效率既低也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監督制度。
鈺昊看了一上午,中午劉童問鈺昊是回宣德宮用飯,還是在這裡傳飯。鈺昊想了想。還沒說話,劉童躬身說:「這裡不敞亮,不如回去,侍君還可以歇個中覺。」
鈺昊回過頭來,看看屋裡其它人:「他們呢?」
劉童看一眼,復又低頭:「各位監官事中午是在內府用飯。」
鈺昊哦了一聲:「那鈺昊也在這兒吃,興許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鈺昊還能多看多學著點兒。」
劉童抬頭看鈺昊一眼,說:「是。那鈺昊吩咐——」
鈺昊截斷他的話:「不用吩咐御膳房給鈺昊單做了擺來。其它人吃什麼給鈺昊也端一樣的來就行。」
中午飯還不錯,三菜一湯。鈺昊吃的挺香,還把湯喝的碗底朝天。
下午天氣好,來的人也比上午多些,不過還達不到繁忙的程度。
鈺昊翻懷表看了看,還差幾分鐘就到敲鐘的時候了,那些人還是正襟危坐,沒一個人有要下班的意思。
鈺昊笑笑,站起來伸個懶腰:「今天往來支物支帳的記事本子交給鈺昊吧,拿回去慢慢看看。順便把這幾個月的帳都給鈺昊得了。多看點,也學的快些。」
那些人的表情明顯是都有點不對,尤其以劉福為甚。
鈺昊看他們光站著不動,挑挑眉毛:「不方便?那就算了。」
劉福臉色青白,束手站著。
旁邊一個機靈點的說:「侍君說哪裡話,小的這就去取來。」
他領著一個人出去,過不多時捧了一大疊書簿進來,躬身說:「這是半年來的記檔帳目,按順序編了號的,侍君慢慢看,有什麼看不明白的,小的一定知無不言。」
鈺昊笑笑,劉童過來把本子接下。
「那就散了吧,沒事不用在這裡站差。」鈺昊突然想起件事來:「皇帝的起居注不是內府注記吧?」
劉福說話的腔調都不對了:「不是……不是內府注記,是前正府記。」
鈺昊點點頭。
幸好不用鈺昊看那些皇帝幾點穿衣幾時吃飯,晚上睡了幾個女人,各是幾點到幾點那種破事。
點點頭就走人,前腳剛出廳門,後面「撲通」一聲響。
鈺昊回頭看,只見屋裡幾個人圍成一團不知道幹什麼。
「怎麼了?」
劉童恭敬地說:「劉管事他厥過去了。」
鈺昊心裡暗暗好笑,說:「叫個人去請醫郎來給他看看。」
劉童道:「是。」
回到宣德宮,小樂先迎上來:「主子,皇上傳話說,晚上不回來用膳,請您不用等他。」
誰也沒想等他呀。
鈺昊說:「知道了。」
晚上吃了些東西,鈺昊開始翻那些記檔。
大體上看,每天都有的支出,就是御膳房買柴米菜蔬。鈺昊知道這個採買上肯定有花頭,這個從古至今皆然,所以這個鈺昊反而沒什麼想看的,放在一邊。
再看其它項目。
月例銀子是大宗,而且有定規,也不忙看。
太后,貴妃,梅妃,宮裡有小廚房,所用的東西有定例,米多少柴多少,也從內府帳上出,跟月例銀子也不是一碼事,並不減支月例。但鈺昊看下來,發現額外支取也並不扣月例。劉童站在鈺昊旁邊,靜悄無聲,端茶續水,剪燈拂塵。
「劉童。」
他忙躬身:「是。」
「西邊什麼地方在整修房子,這行字看不清楚。」
他湊過來看了一眼,說道:「是看不清。不過西邊正在整的,只沅青宮。」(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