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感覺毫不真實。
鈺昊竟然變成了一個古人,在一個如此嚴謹肅穆的宮廷裡。
明明是一出遙遠的戲劇,可是自己卻緣何變成了戲中人?
「請主子移駕,至宗廟受封。」
門口有人高聲唱禮。
鈺昊輕輕邁步,有些小心翼翼,怕踩到這件高貴的不平凡的衣服。
步輦換了一乘,不是剛才那一頂。這頂上面全無花飾,月白的綢子繃著,垂的絲穗是淡青的,雅致非凡。
鈺昊看了一眼,傾身坐下。
上來八人扶住步輦,穿的也不是宮監的衣裳。
有人沉聲喝:「平——起——」
步輦異常平穩。
有人遠遠的在隊列前念誦。鈺昊心裡忐忑,等他念了好幾句,才聽出他念的不是朝天頌聖的吉祥話。
離的遠,只聽到兩句。
山長水闊,深愁如海……
這話不但不喜慶,連一點點邊都沾不上。
真怪異。
心裡百般念頭轉了又轉,臉上卻是鎮定。管他從容不從容,好看不好看。
這種大禮上鈺昊可不能出什麼紕漏。
白石說的對。
不知道多少眼睛在看著鈺昊,多少人咬著牙想要雞蛋裡挑骨頭。
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鈺昊要活下去。
宗廟前有長長的高階,地上鋪著紅氈,鈺昊一步一步,穩穩的踏上去,向上走。
其實鈺昊的手在袖子裡止不住的抖。
鈺昊緊張。
可是,腳步卻是穩當的。
禮官,司典,兩旁跪滿了人。
宗廟的大殿沒有窗子,外面陽光耀眼,一進去就是沉沉的黑。
眼睛有一瞬間看不見東西。
燃的香散發出的煙濃濃的飄在眼前。有人牽鈺昊的手向裡走。
如意被從手中取走。
鈺昊木然的任人安排。走,停,跪,叩,起。
走。停,跪,叩,起。
每一次跪下都是結結實實的。宗廟裡的青磚地堅硬無比沒有鋪任何墊物,兩個膝蓋先是冷,痛,後來就麻了。
冗長的禮典,告天,祭祖。宣旨,封冊。
印盒與寶冊被遞過來,鈺昊伸手接了。
有人扶鈺昊起來。
眼前漸漸看清了這間黑暗的宗廟。
牆上掛滿了畫像,個個面目可憎黑沈有如鬼魅。
這是這大留龍朝的歷代先皇了?
長長的案桌上有供奉的牌位。
腿有些麻了,鈺昊身子輕輕一晃,身旁有人伸手扶住了鈺昊的手臂。
鈺昊轉過頭。
咦?皇帝什麼時候來了?
鈺昊竟然沒注意。
他穿的一身黑,頭戴玉冠,腰圍素帶。
真奇怪。
他們這是結婚封禮嗎?
一黑一白。倒像是大出喪。或者背個鐵鏈子,滿可以裝黑白無常呢。
外面萬歲之聲陡然響起來,嚇鈺昊一跳。
皇帝扶著鈺昊的手上加了一把力。
鈺昊斜眼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鈺昊的錯覺,他嘴角上彎,隱隱含笑。
本來以為跪完了,可是坐了車輦,從那宗廟回來了。
居然還沒完事!
又去了開元正殿。
還是跪,這次不是跪牌位。是跪皇帝。
心裡誹謗不斷,委委屈屈跪了,聽旁邊禮官又讀廢話。
一套折騰下來,天早過午。
這不講人權的地方!
鈺昊一早就沒吃飯啊!
肚子空空的前心貼後背。
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要給鈺昊這個新任侍君弄吃的嗎?
好不容易,從開元殿裡出來了。
又被抬起來。
這次的步輦和早上那頂一樣了,抬的人又換成了身材強壯的宮監。
總算能讓鈺昊歇口氣兒了吧。
這次鈺昊沒猜錯,鈺昊被抬回宣德宮了。
想坐下來喘喘氣兒,可是下了步輦,又有人捧了衣服頭冠上來……
鈺昊靠,又更衣!
這次的衣服正常多了。
鈺昊所說的正常。就是又織錦又繡花又鑲金又嵌玉。
身上這件禮服被輕輕褪了下去,意重的折好了,放進一個檀木的盒子裡。盒子就擺在案上正中的位置。
這裡的人真有病,後來的人幹嘛要穿前頭人的衣服?難道穿了他的衣服就能得到死人保佑,或者能像那死人一樣流芳百世?
頭髮在正在束了一下,用金帶套住,垂下來的頭髮,兩邊貼耳辮了起來,髮結上綴了一顆顆明珠。鈺昊看著那珍珠出神。唔,是不是鈺昊藏起來幾顆,以備以後要是跑路啦什麼的好當盤纏?
後面的頭髮用紅綢繫了,挽了起來,用玉簪別住。
衣服穿了一層又一層。
鈺昊這時候就慶幸天不熱了。
已經深秋。
要不然這麼多層衣服捂著,非長痱子不可。
被人簇擁著,到了宣德的正堂坐下。
鈺昊覺得鈺昊像個活動衣架,幾乎是被人托著走的。
正中擺了一張雕花紅木椅子,上面鋪著錦氈,繡的花樣鈺昊不認識,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鈺昊的腿都要斷了,膝彎一軟,就坐了下來。
宮監在旁邊一站,展開手裡的黃紙念道:「合宮命婦內侍,參拜新主。」
鈺昊肚子咕咕一叫,哦,明白了。
剛才是鈺昊拜人,現在輪到人拜鈺昊。
可是……可是,這個,拜鈺昊之前,給鈺昊點東西吃吧……兩頓沒吃了,昨天晚上也只吃了點心。
香風撲面,環珮作響,幾個女子姍姍走近。
啊。美人來了。
有得看了。
可是……可不可以讓鈺昊吃飽了,喝足了,打起精神看?
現在這麼著,鈺昊真是……沒心情。
人說飽暖思淫慾的。
鈺昊現在好餓,沒空賞花看人。
宮監揚聲說:「夫人見侍君。平禮。」
夫人鈺昊知道,就是那個什麼嬪不嬪的。
三個女子都穿的花艷錦秀,盈盈躬身福禮。
鈺昊點頭,照著白石給鈺昊的小單子說:「夫人請勿多禮,彼此都是一樣的。」
一樣什麼?
他們有的鈺昊沒有,鈺昊有的他們沒有。
有什麼一樣!
鈺昊在肚裡直罵娘。
那三個女子便各各直起身來。左站一個穿桃紅的,瓜子臉兒,異常艷麗:「劉璃見過侍君。」
鈺昊嘴角愛彎不不彎:「劉嬪客氣。」
白石提過他,說他不好惹。
鈺昊看也是。
中間一個未語先笑:「蕭雪見過侍君。」
鈺昊跟著說:「蕭嬪客氣。」
……
嗚。鈺昊餓……
這三個人下去了,宮監又念:「淑人見侍群,側禮……」
鈺昊的娘啊,皇帝為什麼要娶這麼多小老婆!行行好,鈺昊不想受他們禮,讓他們好來好去不行麼?鈺昊快餓暈了。
這些女人中有一個生的特別好,自報姓盛名晨星。
盛!
等那些女人走過了。
又來了男人。
這些倒是有好多熟面孔。
姓玉的,嗯。好像是叫玉簡吧,站在最前頭,白石站在靠後左邊一點,鈺昊一眼就看到他。肚裡一叫,眼眶一熱,差點哭起來。
「內侍見侍群,大禮……」
啊,真是男女不平等。
明明也算是皇帝的,嗯。皇帝的……那個皇帝的那啥,那些女人最低的一個品級才行大禮。而白石他們竟然全要跪倒向鈺昊行禮。」
鈺昊的眼睛只看著白石。旁人都跪倒叩首時,他偏偏微微抬起些頭來,向鈺昊遞了一個眼色。
溫柔,包容,寬慰,知已,瞭解……
那短促的一眼裡,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內容。
鈺昊心頭一熱,不安的心緒奇跡似的平定下來。
由頭至尾。白石只看了鈺昊一眼。
人慢慢的退走了。
鈺昊真的好餓……
可是,還是沒得吃。
又,又……
又更衣!
鈺昊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內府有個官名專叫更衣!
他奶奶的,這一天四五換,沒有專人想著誰記得住啊!
這次換的……
簡直叫鈺昊瞠目結舌。
其實,其實,這身衣服不怪異。
其實按常理說,它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大紅的……紅的都刺眼生疼。
有人奉了一碗湯給鈺昊!
鈺昊倒。
總算有人想著鈺昊餓著呢!可是喝稀的有什麼用!給點乾糧啊!空湯可不飽肚!
沒辦法。
看著這湯樣子青翠,大概是什麼青草茶。
有總比沒有好。
有口水喝也行。
鈺昊接過碗來把湯骨碌碌喝了光。
人漸漸都退下去了,窗戶外頭有輕輕的絲竹之間。鈺昊仔細分辯……鈺昊對樂器什麼的不熟,聽出來有琴有笛,別的就聽不出了。
吹的曲子溫柔纏綿,讓人聽了就想睡。
啊……
鈺昊用袖子遮住了個呵欠,真想睡了……
外面忽然傳來聲音:「吾皇萬歲。」
啊,鈺昊一驚,攥緊了袖子。
皇帝來了!
門口紅影一閃,滿屋裡人除了鈺昊全跪下了。
鈺昊想了想,揖禮說:「不知道皇上來了,微臣失禮。」
好在好在鈺昊不用自稱什麼妾啊婢啊奴啊的。
要不然真吃不消。
皇帝竟然親手過來扶鈺昊一把:「小昊別多禮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不要和我分大小。」
啊啊,他叫鈺昊……
小……昊?
打了個哆嗦。連白石都沒叫這麼肉麻親近呢!
皇帝不知道有沒有發覺鈺昊打哆嗦,聲音很清朗隨和:「累了吧?今天一天是夠你受累的……早些休息……」
休息二字讓鈺昊又打個哆嗦。
一旁的宮監趕忙說:「皇上,還未全禮。」
鈺昊抬起頭來,皇帝嘴邊有個淡淡的笑意:「好吧,那就簡短些。」
皇帝拉了鈺昊一把,鈺昊身上沒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床沿,皇帝就在鈺昊身邊坐下。(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