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後,當然自有道理。
但是這三年能不能好好的度過?
從前就被害進過冷宮一次。
以後還會有什麼?
還有白石。白石究竟是……
吃著早點,卻完全食不知味。
鈺昊自己還是對付不了頭髮,小樂替鈺昊打理,順口問:「頭巾怎麼也沒了?」
「迷了路,好像是被樹枝掛掉了吧。」
他嗯一聲,又取一塊月白的替鈺昊繫好。
鈺昊看看銅鏡裡的自己。
這是一張只能說是比普通人稍微整齊一點的臉孔。
就是一雙眼亮一些。
鈺昊起身來:「你不用跟了,我自己能找到文史閣。」
他不放心:「我還是跟您同去,反正我這裡也沒事兒干。」
「你收拾下屋子,準備茶水……」
「屋子有什麼好收拾的,茶水也不用備這麼早,您中午又不回來的。」他堅持:「我跟您一起過去,我再回來,也誤不了多少時候。」
鈺昊點點頭,推開門卻愣住了。
門口站著一個穿綠衣的中年宮監,身材略矮,半張著口明明是正待叫門。鈺昊愣在那裡,他反應比鈺昊快,立刻說道:「鈺昊?」
鈺昊看的服色也知道這人鈺昊得罪不起,因而很恭敬地說:「正是,不知道公公一早至此,有什麼指教?」
他哼一聲,打著腔調說:「內府令。」
鈺昊急忙低頭,聽他說:「鈺昊才思敏捷,溫厚謹慎,調成英殿伺候筆墨。」
鈺昊一愣,小樂拉鈺昊一把,鈺昊急忙說:「是。」
「鈺昊奉令吧。」
鈺昊接過他手裡的一張紙箋,有些疑惑:「公公辛苦,快請屋裡喝茶。不敢請問公公貴姓?」
那太監不陰不陽地說:「鈺昊,即日便去成英殿伺候吧。我還有事在身,茶就改日再領吧。」
他身後還跟了兩個小太監,三個人轉身走了。
鈺昊一時沒反應過來。
成英殿?
白石好像說過,那裡是皇帝下朝處理政務見臣工的地方啊。
鈺昊……鈺昊怎麼莫名其妙就換地方工作了?
而且這個文英殿筆貼式的政治高度。大概已經相當於國務院秘書一處啊吧?
鈺昊倒是平平靜靜,小樂興奮得兩眼直放光:「主子,主子,你出頭了啊!」
鈺昊翻翻白眼:「這叫什麼出頭?」
「在文英殿裡進出就可以得見天顏了啊……」
「然後可以順便邀寵?」鈺昊瞅瞅他:「行了,先別興奮,指不定是福是禍呢。鈺昊還不知道文英殿在什麼地方呢,你這下真得給鈺昊帶路了。」
他連忙答應,幫鈺昊把筆盒什麼的拿好,反扣上門。領著鈺昊向外走。
真稀奇。
為什麼突如其來調鈺昊的職?
老實說這思禮齋上下住了六七十個,也有一些有正職做。比如在蕈芷院裡協助打理花草樹木之類。那些匠人只懂栽種,置景什麼的是不懂的。而這些中多的是出身高貴,見識品味都不凡的人物。經他們點撥構圖,御園的景致頓時變的層巒迭障,大有丘壑。
還有些在其它地方。
而鈺昊就在文史閣這種地方幫忙,也算掛個閒職,到月有份乾薪可領。
為什麼內府令會突然指到鈺昊頭上。
文英殿可不是文史閣。文史閣真是逍遙自在的好去處。有多少書本可以打發時間解悶,又無人管束。做些筆記抄錄也累不著,更沒有什麼危險。
可是文英殿不同。
那裡是中央集權機關,是皇帝處理政事的場所,是大臣高官進進出出的地方。
那裡肯定是制度森嚴的。
鈺昊的步子一點兒都輕快不起來,不知道這變化是因為什麼,也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那段宮牆看起來比一般的地方要紅,要高。
鈺昊知道這等皇帝天天逛天天來的場所,牆面一定不等掉漆褪色就趕緊著收拾。為了安全牆高於別處也是一定的。
只是鈺昊看了莫名的覺得心頭發悸。
小樂只能送鈺昊到角門。
侍衛驗看了那張太監給鈺昊的紙封。擺手讓鈺昊進去。
鈺昊看看這間宮院的格局,轉身走了靠牆的一溜青磚窄道。
大殿,側宮,這文英殿好大的院子。前面溜溜的全是白玉石磚砌地,好不平闊。繞過正殿眼前卻突然變了顏色。一片深深淺淺的濃蔭,松柏竹成片密植,將後面的軒閣遮得隱隱迭迭,大增含蓄之美。
已經是深秋,這裡卻仍然是綠意盎然。
鈺昊按著規矩,先去耳房。小太監領鈺昊去見管事太監。
得。看到那個管事,鈺昊心裡有些釋然。
原來這總管便是當初在楊統領那裡見過的穿紫袍的那裴公公。當時鈺昊不知道,後來就聽說他是內監總管第一人。想必調鈺昊來的事,就是他的意思了。
才思敏捷,說起來心虛,那些詩詞統統都是借古人的。要說溫厚謹慎,鈺昊那天在他面前表現的哪裡溫何處厚又有什麼謹慎了?
他怎麼會想到把鈺昊調到這裡來?
裴公公端坐不動,鈺昊不卑不亢施一禮,等他發話。
雖然就道理說,鈺昊算是半個主子,他是個高級奴才。
不過鈺昊可不傻,這個人伸個手指頭,十個鈺昊也輾死了,這就叫客大欺店奴刁凌主。
「鈺昊氣色見好。」他說話的聲音是宮監那種陰柔的,但是不像以前那個劉管事一樣讓人不舒服。
「早好了,勞您掛心。」
他清清喉嚨:「原是想讓你再將養些時候,不過昨天你已經去文史閣應舊差去,想來是好的差不多了。文英殿裡筆墨上原來三個人,一個病退,一個毛燥。只一個人頂不過來。白石一手好字,文章錦繡,想來是可以當得這差事。」
鈺昊說:「公公錯愛,白石惶恐。」
他從鼻子裡嗯了一聲,旁邊小太監捧過衣包來。
「這是比著的身材做的幾件衣裳。文英殿裡服色是有規矩的,更了衣,著小子們給你說一說該仔細忌諱的。」
鈺昊答應著,他便起身出去。
小太監上來要服侍鈺昊換衣服,鈺昊不要他動手,自己把外袍脫了,換了他遞過來的一件淡綠袍子,顏色素淨,窄袖緊領。想來是為了方便寫字取物。
繫帶也是素色織綿帶。
鈺昊繫好了衣服,小太監給鈺昊打個躬,自稱姓吳。垂著頭開始說規矩。
鈺昊無聊得要死,可是又不敢漏聽。
這裡和文史閣可不一樣。那裡逍遙自在,這裡卻是動不動就是會掉腦袋的地方。
要是有選擇,鈺昊一定嚴辭回絕這差事。
鈺昊可不想成天在皇帝老兒跟前晃來晃去,等於是整天在老虎嘴邊兒上晃來晃去,它要不餓一切好說。要是一個不好,鈺昊就成了虎肚子裡的點心了。
他一邊說鈺昊一邊聽,足足說了一頓飯功夫,他停下來喘口氣兒,鈺昊以為說完了,誰想他來一句:「這是大則,細禮回來再講。鈺昊領去看看議事房和外書房。還不知道主要當哪一處的差事,想必就是這兩個地方了。內書房裡是不要筆墨伺候的。
鈺昊應一聲,跟他出門轉彎。
他們待的這間耳房剛才有好幾撥人進進出出。雖然鈺昊是個生人,但卻沒有一個側目打量的,端茶遞水送文書的紋絲不錯,腳步聲輕的聽不到,連大喘氣的聲音也沒有。
真是秩序森嚴。
鈺昊放輕了腳步跟著他,把文英殿轉了一個圈。
議事房並沒有鈺昊想像的大,裡面也正好是沒有人在。正中三步高的階上一張雕龍描金紅木椅,搭著黃緞袱。下首靠牆有一排椅,卻都簇新,像是很少人坐。想也知道。皇帝賜座總是少的。
牆上掛著幾張字,並沒有畫。鈺昊沒來及抬頭看,小太監就領鈺昊出去,又看外書房。
這會兒時候早,皇帝應該在開元大殿上朝,這裡通常是不大朝而議事的地方。鈺昊小聲問小太監皇上通常是什麼時候來這裡?小太監想了想答:「天天都來的,有時是用了午膳來,有時就直接在這裡用。天長的時候萬歲爺還在後面停步軒歇會兒中覺也是有的,現在天冷了,多半是用了午膳過來,晚膳倒是常在這裡用的。」
這個皇帝好勤力啊。
天天上午是正朝議事,天天下午還辦不完的公,一直幹到吃晚飯。
以前看影視劇裡,好像皇帝天天吃飽喝足弄香吟月還外帶個私訪微服。
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那些片子總是誤導人的。皇帝身邊信得過的奴才就那麼兩三個,外臣一個,野和尚一個,天天閒遊爽得不得了。
可是就鈺昊看,皇帝這前前後後,文英殿裡光伺候的就不少了,不要說侍衛。這還是皇帝沒過來。他下午要過來了,這殿裡肯定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一隻蚊子也飛不出的嚴密。
中午鈺昊就在耳房裡吃了飯。
一起吃飯穿著綠袍子的還有個中年文士,相貌平平,但一副儒雅之氣。小太監說道:「這是柳隨郎,這是鈺昊。」
隨郎?鈺昊想起來上午聽小太監說過,文英殿裡的筆墨上一個姓朱,一個姓潘,另一個姓柳。姓潘的病退不能來,姓朱的今天不當值。(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