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時,疲憊的寒若軒驚訝的看到,王宮的玉門正緩慢沉重地打開。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大批哀服的人走出來。最終他看見白石,滿臉冰霜,頭髮全部散開,在身後飛揚開來。他走到寒若軒面前,俯身吻一下他的額頭說:你累了,軒兒,我們回家。在那一刻寒若軒看見白石眼中倏忽閃過淚水似的東西,他幾乎站不住了。
白石的繼位免去了所有繁文縟節,甚至沒有舉行最基本的祭天和祭月大典。那批物資被用來賞犒軍民和興修水利。一幫守舊的臣子堅決反對時,他只說了句:我討厭浪費。臉上蕩漾開天真而略帶嘲弄的笑容,然後拂袖而去。
真武軍侵犯邊境,顯然對已推進的五十里土地貪心不足了。白石下令防禦,於是,朝堂紛亂,謠言嘩起。
請告訴我們,在這次生死決戰中,我們是可能戰敗者還是戰勝者?你要知道我們的人數和敵人的人數相比,太懸殊了,而且我們的敵人並非懦夫而是真正的勇士。在我們的良知上,也沒有什麼刻骨的深仇大恨。我們只有聽從命運的驅使。
白石站起身慷慨激昂,他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聽到他的聲音:你們是為你們的土地和生存而戰,所以不要為即將到來的戰事而有所顧慮。守土之責,人皆有之,我相信你們誰也不會袖手旁觀等閒視之。
白石的話語帶來了極大的煽動性,再加上扎客的現身說法,終於使玉門國的群臣和百姓憤怒起來。
那些被激怒的人們已經準備隨時投入戰鬥,一些人把獸皮繃緊,另一些人用籐蔓把繃緊的獸皮紮成堅韌的盾牌;還有些人把粗大的木頭削尖磨利;婦女和兒童在箭頭上塗扶有毒的樹脂,捻棉線製作面具和腰帶,在背囊裡裝滿尖利的石塊和吹箭筒;有人用龜殼蒙成戰鼓……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急促和嚴肅的氣氛中進行的,再沒有人開小差尋歡作樂,因為他們對即將到來的這場戰鬥的殘酷程度早已心中有數。他們掩飾不住內心的憤怒,四處奔波商討。招兵買馬,充實戰備,把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都運用在了這場決定種族存亡的戰鬥中來。一切都已進入緊張的臨戰狀態。
白石說:因為我在這裡作你們的統帥。在適當的時候,我將採取必要的手段和我所有的幻術來制止各種危險!
白石剛說完話,就用人們早已熟知他的幻術召來了成群的牛虻和胡蜂。它們的翅膀使天空黯然失色。它們馴服地停落在附近的石頭上。它們平靜地停留在那裡,似乎已無力飛行。於是,白石向所有在場的族人們啟發道:你們抓住這些昆蟲,把它們關在密封的籠子裡,放在戰壕邊,等到適當的時機再打開簍子,這些昆蟲將使你們免遭山下敵人的攻擊。你們必須全神戒備,注意面臨的危險,鼓足你們的信心和勇氣。調動頭腦中的一切智慧和計謀。嚴密封鎖各條通往山頂的要道。
人們言聽計從地把牛虻和胡蜂都裝進了用蘆葦編織的簍子裡。這些昆蟲撲擊翅膀和撞簍壁的聲音,匯成震耳欲聾的嗡嗡聲,玉門國戰士開始四處巡邏嚴密地監視著山下的動靜。
他們在各條通往山頂的大路小徑上設立哨卡,警戒著敵人一切可能的窺探和可疑的舉動。無論是田野還是空中的各種異常動靜,都難逃過人們的專心致志的眼睛和耳朵。
天空的顏色是蒼灰色,深處的雲朵紅黑相間詭異變幻。時時有流離鳥展開巨大的黑色羽翼,悄無聲息地滑翔過去。大地上風塵滾滾瀰漫著前世的氣味。一切都那麼恍惚傷感,像悲劇中不祥的預兆。
山下的真武國大軍。他們昂首仰望著山頭外圍防護牆裡的玉門國的戰士們。用眼睛、手勢和咒罵向他們發出威脅和挑釁。
在山頭外用帶刺標誌物圈出的營壘中,聚集的玉門國戰士的人數越來越多。他們慣於在地面上蹦跳叫喊以示對闖入者們與日俱增的仇恨,他們時刻準備著為保衛自古以來便屬於他們的土地和辛苦建立的家園,為自己的妻子兒女獻出生命。即便生性怯懦的人和婦女兒童也可以從他們眼中看到熊熊的怒火。
寒若軒整日整夜地坐在軍營大寨的門前,一言不發。他知道將要發生什麼嚴重的事情,他只是微笑著搖頭,彷彿在說:該來的總會來的。
軒兒,這不是我所願意看到的。白石過來說。寒若軒說,你以為會有什麼人願意看到這麼悲慘的境況嗎?白石說:我只能應戰。誰讓我還活著。
拂曉,真武國的先鋒吹響葦笛,敲了木鼓和龜殼。
同仇敵汽的真武國大軍再次武裝起來,沿著山坡攀援而上。他們在稍許平坦的斜坡上,用腳牢固地踩著石頭和草根,像鹿和山羊那樣在黑暗和荊棘纏繞的岩石間機智、勇敢的穿行。跳躍。這時,前沿陣地上的士兵向前推進到防護牆的深溝邊沿,觀察著敵人佔據的地形方位。他們隨時準備著與敵人短兵相接。他們滿懷勝利的信心,毫無畏懼,在他們眼裡一切的埋伏都無濟於事。
來吧。你們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來?死也不知道為什麼死?你們是一群沒有靈魂的傢伙。白石譏笑說。
可他們知道,是在為他們的國家效力。他們忠於他們的主人,他們無愧於戰士的稱號。寒若軒說。白石說,軒兒,你知道嗎?無論是王者還是平民百姓,都是要死去的,這是最終結果。但他們只要還活著,就都想展示自己的強大,因為他們都想留下自己的痕跡,無論意義如何,歷史就是那麼回事。軒兒你好好看看,看看我的戰士們。
山頂上的保衛者們,靜靜地聚集著全身的力量,準備放手一搏。他們絕對相信他們的王——白石,是不會拋棄他們,即使在危急的關頭,他們也有著必勝的信念支撐著他們的精神和**,他們絕對相信命運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他們將保留永恆的榮耀。
雖然他們被淹沒在敵人的狂歌曼舞和野蠻的吶喊裡,但他們的一切言談舉止都安之若素,不動聲色地小聲交流著看法,最有經驗的戰士隱蔽在敵人無法到達的地面,鎮定自若地指揮調動著訓練有素的作戰隊伍,隨時向他們的同伴發出進退的信號。戰士們小心地窺測著爬近山頂的敵人動向,這些敵人怒發倒豎,形同猛獸,就是在以往最激烈征戰的日子裡,也未曾見過。
雙方都到了相持不下的痛苦時刻。彼此的臉都快貼到了一起,似乎連對方呼出的熱氣都能感覺得到,握著長矛和大棒的手如同玉米穗一樣暴露無遺。盾牌的撞擊聲已能相聞,各自淤積在胸中的憤怒,隨時都會隨著那致命的一擊噴勃而出……
第一批攻近防護牆的真武國戰士全部掉進了對方預設的陷阱,但憤怒的真武國戰士仍然前仆後繼,硬是踩著同伴的血肉之軀跨了過去,隊伍迫近山頂的戰壕。哀嚎聲,吶喊聲響徹雲霄。
利箭,尖石滿天飛舞,戈矛相撞,盾牌碰擊發出雷鳴般巨響,此起彼伏,快到短兵相接的時候了。
按照白石事先的約定,玉門國將士們打開了關著牛虻和胡蜂的簍子。霎時間,這些有毒昆蟲迅猛飛出,漫天遍野的翅鳴聲瀰漫整個山頭,它們如同一支支怒箭向敵人飛去。衝著氣勢洶洶的敵人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肉發起瘋狂的襲擊。敵人在雨點般的毒針刺紮下,先是驚恐,接著哀嚎,繼而手足無措,手忙腳亂,然後是丟盔棄甲,大肆潰逃,企圖逃避這異乎尋常的,奇特的襲擊,逃無可逃,退無可退的人們翻滾著,自相踐踏著,死傷無數……
玉門國戰士們如同下山的猛虎,出籠的怒獸,逢敵即殺,遇敵即砍,一路上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當者披靡。
戰敗者的呻吟聲,嚎叫聲和詛咒聲痛苦而又悲壯,殺氣盈宇,驚飛漫天禽鳥,血流成河,染赤滿山碎石,它們就是這場野蠻慘劇的佐證。
真武國紛亂的潰軍中突然出現了一隻金光閃閃的三足烏,嘴裡噴射著火焰,它以無可爭辯的威力燒光了所有的牛虻和胡蜂。
陳易然滿頭大汗,渾身顫抖,已力不能支。但他綻放的笑容依然如孩童一般甜美純真。他低低地叫著一個名字:軒兒,軒兒。
那段漫長的時間裡寒若軒一直在胡思亂想。他看到了金光閃閃的三足烏,想起這正是他教給陳易然的幻術。
一陣涼氣襲入他寬大的袍袖,它們輕輕地,輕輕地飛揚起來。是扎客。扎客面無表情地撐起一個冰球,球中飛出無數透明的蝴蝶,在他身邊盤旋舞動。純淨而又迷亂——冰魄迷蝶。火熱的三足烏在冰魄迷蝶的圍攻下,滄然逃串,熱力盡失。
沒想到你的幻術這麼強。寒若軒說。
是的,軒兒,無盡的煩惱和激憤壯大了我的能量。我會打敗他。讓他灰溜溜的滾回去,讓他徹底忘了你。扎客冷傲堅忍的臉像傳說中天山頂上千年不化的寒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