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軒沒有回頭,撫摸著扎客俊逸清秀的臉,淡然地回答:換他的命,以我千年的寂寞為代價,換他的命……
日月交替,寒暑更迭。時空可順,可逆。景象可實,可虛,先賢有云: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而寒若軒終於讓扎客看到了令他欣慰的事--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月色星輝緩緩流瀉,消耗了巨大能量的寒若軒疲憊得沉沉睡去。扎客痊癒了。扎客第一眼看到寒若軒時是微微吃了一驚的,然而他很快微笑起來,低下頭去輕輕撫摸已然沒有任何痕跡的傷口,說我未來的王妃,你真勇敢。
寒若軒看著他血跡斑斑的征袍,無所畏懼的眼睛,忽然覺得他很像一個人,那個追太陽的人。一樣永不停息神采飛揚,一樣直指人心的明瞭。於是他說,你有沒有見過一個人,一直在追逐太陽?
扎客閉目沉思:有一次我在行軍途中遇見了一個幻術高超的人,他輕輕一彈指我便死傷了四十幾個士兵。他說:別擋我的路。目光裡沒有殺氣只有一種堅持。
我看了看他行者的裝束問他:你的幻術這麼高強,為什麼沒有去參加戰爭?
他說將軍,不要以為你的追求就是別人的追求。
那麼你在追求什麼呢?
太陽。他說著轉過臉去,看著天邊如血的夕陽,雙目神采奕奕。那個場景如同某個悲壯的神話,讓我怦然心動。然後他再沒說話,風一樣消失在西邊的地平線,行色匆匆。他的腳印裡鋪滿金色的落日的餘輝。
還有一次我遇見一個少年歌者。當時他正坐在母親的屍體邊唱歌,悠然自得。士兵們都說這個人瘋了,於是我把他召到面前問:你母親死了,你為什麼不悲傷?
他說將軍你真傻,生死壽夭既然不是人力所為,我又有什麼必要為此動情呢?
我沉吟一下又問:你憎恨戰爭嗎?
無所謂啦。我曾見過一片桃林。花朵一夜開放。一夜凋亡。世界總是一治一亂,既然趕上這個時代就要適應這個時代。順水行舟而已。再多的我也不曾細想過,請原諒我將軍,我不是太深刻的人。
我說:好,你走吧。我不傷害你。
少年的笑容立刻開心而純粹地綻放開來。他說讓我送給你一支歌吧。然後轉過身去,邊走邊高歌。那歌詞非常奇怪,它唱:
鴻蒙初開天地離間兮,人分男女;女人哺育生養兮,男人征服;男人征服兮,屠殺劫掠;女人生養兮,共存共榮;共存共榮兮,均分配以撫柔弱;屠殺劫掠兮,損不足以補有餘。共存共榮兮。生生不息;屠殺劫掠兮,自取滅亡。
我只聽了一遍,卻再也沒有忘記。
少年說:將軍,你盡可能的去征服吧,我要走了。
去哪裡?什麼地方能容下你?
哈哈,將軍,我要去的地方叫女兒國,一個生生不息沒有屠殺劫掠的聖地。
有這種地方嗎?
絕對有的。將軍,女兒國必定存在,但男兒國是絕對不可能存在。
說完,他走了,消失在極遠方的那片燦爛花地之中。
寒若軒說:扎客,你完全有理由找個女孩子來愛。
扎客說:軒兒,別人可以這麼說,你卻不能。你知道嗎?我差點被他的邪說所蒙蔽。
寒若軒說:他說的很有道理。
扎客說:你別說了,軒兒。從那以後我確實找過女人來愛,但那幾乎徹底粉碎了我,我虛脫,我煩悶,我不知所以,我無法討她歡心。而她所做的一切,無非是想擁有我。
寒若軒說:想擁有你,天經地義,無可厚非。
扎客一臉的苦痛:她的目的就是為了生育,而不是愛!有了後代。她會把她所有的柔情都傾注在後代身上,而對於付出了巨大情意的我是會不理不睬的。
寒若軒眉頭微皺:你就那麼不自信嗎?
扎客笑:不有那麼句老話嗎,女人心海底針。軒兒啊,我的愛充滿激情,我的愛需要證明,軒兒啊,從你身上我的愛得到了認可,只有和你,我的軒兒,我才覺得我的愛是那麼的充實,那麼的單純,那麼的持久,那麼的強悍,那麼的感天動地。我覺得我做的沒錯,我很滿足。
寒若軒笑:你這才是邪說。
晚上,天狗食月。在一片黑暗和慌亂中,寒若軒卻異常清晰地聽見營地旁的樹林中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聲音不可抗拒。他說:寒若軒,寒若軒,你來,我告訴你所有的前因……
月亮重新出現時他在湖邊看見自己的倒影。但那不是他——寒若軒,他白衣銀髮,王氣逼人。他,就是多年來一直詭異地出現在寒若軒夢境中的人!
寒若軒一時說不出一個字來。
那個人卻輕輕地笑了,說我是太初之神鴻蒙。
你……和我……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是你父親。我用自己的一滴血和一滴淚幻化出你的靈魂,然後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時代,以倒影的方式出現,告訴你母親我的一切計劃。她點頭答應,於是你才得以擁有**。
鴻蒙的聲音冷漠而沉靜,隔著無形的浩淼的水,像從前世傳來一樣。他的臉依然隱在長髮後面不甚分明,但憂傷層層暈染開來,像寒若軒一樣,傾國傾城。
……歷史上扎客的未來,是為真武重創後被陳易然斬於碧沙之野。但我佔星的時候發現,如果那時他不死,會擁有千餘年的壽命。所以我創造了你,試圖通過你們之間感情的羈絆改變既定的命運,使他能夠活到我的那個時代。
一切都突如其來,彷彿騙局被揭穿。寒若軒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眼前閃過琉璃王宮長開不敗的白蓮,一朵一朵圓滿無瑕如同輪迴。那些纏綿的風雲最終也並非偶然。來者無有之鄉,渡者空明之界。
鴻蒙歎了口氣,說認命吧軒兒,我自己也不過是命運中迫不得已的戲子而已。誰知道一切是不是徒勞無功呢……他的聲音忽然傷感起來,鹹澀如同不會風乾的液體。他說:我在你身上裝了三個封印。第一個是你年少時教陳易然幻術,他借助你的力量,比歷史上的陳易然強大很多。第二個,是……
…扎客呼喚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時,鴻蒙在寒若軒面前漸漸消散。水中月亮的倒影聖潔如玉,一瞬間使他前所未有地皈依了宿命。
他母親在夢境中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你要相信鴻蒙說的每一個字。
看著恢復平靜的水面,寒若軒忽然覺得異常疲憊。他知道為什麼兩國太子會產生如此大的仇怨?因為他們都愛上了他,這個試圖改變命運的男人。真的可以置若罔聞嗎?
說話者——白石,玉門國太子。騎在馬背上遠遠望著瀕臨滅亡的琉璃國。
旁觀者清。旁邊的玉門國太子白石的妹妹女佳說。
唇亡齒寒啊。白石神情抑鬱。
哈哈,自以為是。女佳笑靨如花
他們戰爭的目的是什麼?女佳問。
野心的外表,爭奪寒若軒的實質。白石回答。
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哥哥,寒若軒你想要嗎?女佳問。白石說:得到他當然好了。女佳問:理由是什麼?白石說:妹妹,不必要強調原因,萬人矚目就是價值,比如黃金。白石又說:比如黃金,它本身就是一種金屬,放在紅銅黃銅白錫黑鐵的金屬堆裡也顯不出它有多麼的與眾不同。它的價值體現和高貴的身份只是人們強加給它的。
女佳說:黃金不是雞肋。白石說:黃金早就不是雞肋了,至少它稀少。
女佳問:寒若軒應該是黃金嗎?白石說:寒若軒當然是。他是稀少的黃金而不是雞肋。
女佳說:又能怎樣?不過如此,我很不稀罕。白石說:應該沒那麼簡單,寒若軒自有其獨特的妙處,他的魅力如同這茫茫天宇一般,存在而神奇,誘惑而急待開發。
女佳笑:既如此,我把他攝來送你。
女佳——玉門帝國的聖女。
聖女天生沒有任何防禦能力,必須借助無比強大的防護法罩才能生存下去。但她們成年後,會擁有操縱某種幻術登峰造極的力量,成為王的左右手。
我們的這位聖女是玉門國太子白石的小妹妹女佳,一出生便被送到天然高能聖地--東海的蓬萊仙山。
此時的兩軍陣前,還有琉璃國的鐵城裡飛來了無數的海燕,遮天避日,無量無邊。兩**隊都亂做一團。
快去保護軒兒,扎客狂喊。
扎客,軒兒在你手上,你給我照顧好了。鐵城下的陳易然怒號。
鳥兒翅膀揚塵,鳥兒遮住太陽,鳥兒的叫聲震耳欲聾,鳥兒逞兇,鳥兒猖狂,如同操縱它們的主人:玉門帝國的聖女——女佳。
飛鳥散盡,天高地闊,寒若軒站著的地方也是空蕩蕩的,就像什麼也沒曾發生過一樣。但,戰爭的起因,爭奪的軸心——寒若軒。消失了。
鐵城下出現了玉門國聖女,黑衣黑髮,目光凌厲,全身籠罩著一個堅固得近乎完美的法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