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沉香與紫紅沉香在命運的地圖上大面積交差,最終歸於兩極。孰正孰邪孰心傷?
「為了達到至尊的地位,你真的可以不擇手段嗎?」扎客目光嘲笑,嘴角鄙視。
「你又錯了。我說過了我的目的和你一樣,是統一天下,而並不在乎是否至尊,我可以不至尊,但你首先要交出軒兒。」陳易然激情燃起,話語中竟透露出對敵時少有的真誠。
寒若軒聽見自己的心問道:軒兒,如果沒有你,陳易然和扎客會快樂地活下去嗎?
會。你的血會抹去他們全部的記憶。
那麼,你就等於從不曾存在過,他們也不會背負對於你任何沉重的悲哀,是嗎?
是的。
寒若軒微笑頷首,已是淚流滿面。
透過淚幕,寒若軒凝視著依然激烈戰鬥的陳易然和扎客。他們都已經受了好幾處傷。幻術袍上沾滿彼此的血跡,鮮紅的與暗紅的,重重疊疊地綻放,宛如命運中難以盡言的牽絆。
陳易然忽然以一招薰風之刃切斷兩人間的幻術,後退一步,嘴角上血液緩緩流出。可是他依然燦爛高傲地笑著,說我討厭沒完沒了的戰鬥,我們還是拿出最後一招吧。
扎客的額角的血流到眼睛裡去又流出來,淋漓地滴在潔白的幻術袍上。他一言不發地把雙手交叉到胸前,身後的南天立即一片陰霾,大朵悲愴的烏雲滾滾聚攏。而陳易然把一個金球拋到天上,以幻力支持它不斷膨脹。金球中是一隻撲扇著翅膀的三足烏。
當南天開始大雪紛飛時,北天也被三足烏身上的火焰點燃。一半是雪一半是火一半荒涼一半絢爛的天空是在場所有的人有生以來見到的壯觀的極致。好像鴻蒙初辟,又像世界末日。
北天的火越發肆虐起來,無情地舔食著半壁天空。
扎客的背後迷茫的大雪中漸漸出現一隻巨大的梟鳥,通體純白色,翅膀扇起的大風把積雪重新捲入天空,梟鳥破空長鳴,聲達九天。在扎客清澈的眼眸中灑下斑斑點點的暗影,然後瀰漫開來如同群山上籠罩的霧氣。那裡面,流年的過往沉沉浮浮不可預料。寒若軒看見扎客的眼淚掉下來,接觸到他皮膚的時候化成冰晶,簌簌地落在地上。扎客轉過臉看著寒若軒。那一雙紫色的眼睛朦朧,水光瀲灩。他終於又一次露出那樣的熟悉笑容,他那少年般純真的笑容,寂寞高貴,燦若櫻花。他說:軒兒,為什麼我會覺得心痛?
而寒若軒只是看著他微笑,冷俊未變,沒說一句話。
然後扎客臉上重新恢復堅決,手臂緩緩張開。直指向陳易然。
梟鳥淒厲地長鳴一聲,捲著無數的雪片冰稜以滅絕之勢裂空而去。幻術絕殺招式——流離天翔!
與此同時,陳易然也使出了厲害的幻術絕殺,三足烏攜著焚天的火焰無聲地疾馳而過。
兩股能量在空氣中咆嘯著撞擊,轟然散開,化作無數斑斕殘破的碎片紛紛落下。而兩人一動不動地相對凝視。有人低低地叫了一聲:平局?!聲音蒼老而沙啞,像命運在低吟。
雙方默然無語。鳴金收兵。
扎客和他的琉璃兵們退到城裡,加緊施工。不分晝夜的加固城牆。
我要和你陳易然打消耗戰,我要以靜制動,我要以逸待勞,你早晚會挺不住的。扎客的臉上突現笑容,得意而猙獰。
陳易然的眼睛卻比寒夜的明星還要亮。他俯望著眼前的一切,在這慘絕壯美的景象中,他想起了往事時的光景。那時侯,他有很多夢想,相信很多事也堅持很多事。
然而現在他性情大變。已不如以前那樣溫和內斂。他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突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目光突然變得冷淡而仇恨,兩道目光簡直像兩枝利箭一般,隨時要激射而出。
他猛地舉拳狠勁向地下砸去,那裡立刻給他砸出個窟窿來,石屑翻飛,而他的拳頭,依然堅硬,皮毛未損。
你的拳頭是鐵做的。身邊的蔣含。只是笑笑,表情木然。
摧枯拉朽,消滅琉璃。陳易然的聲音像是用刀剁出來的,狠毒且含有怨氣。他突然舉拳猛擊自己的胸口,似乎那裡有一團火在炙烤他一般,或是有一團淤氣不得釋放。他長身而起,整個人立在那裡像一座鐵塔釘在懸崖邊一般。他張大喉嚨仰天長嘯,嘯聲悲慼激憤,如猿啼一般,又如一匹受傷的狼在長嗥。嘯聲在山谷中迴響,遠遠地傳了出去,就是幾里外的人也能聽見。
晚上,在琉璃國營帳裡,寒若軒用幻術操縱著水使它們在空中像煙花一樣綻放……
他說,這很像他的眼淚,他說這讓他想起了真武王宮周圍終年不散的櫻花,想起那些和櫻花一同逝去的年少平和的歲月。那個瞬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跋山涉水忙碌追逐後對往昔最深切的懷念。可是他已經離開了這麼遠,可是他已經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戰爭注定還要打下去,前途未卜。
我死了是不是就好了?我的存在是不是這場戰爭的根源?我的愛竟成了罪孽?
寒若軒面色沉鬱,空中的水花隨著幻術主人的心境而凝結成雲。
扎客沒有回答,一雙陰鬱的眼睛美得讓人想落淚。看著寒若軒,一臉的疼惜。他平生第一次用命令的語氣對寒若軒說話。他說,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讓我看見你的損傷。……只因你,是我今生唯一重要的人
寒若軒張了張口。話未出,淚已流。
扎客說:我已經不記得那天從天空中掠過的鳥是什麼顏色,只記得它們消失後,無數輕盈的羽毛凋落下來,在落地的瞬間化作粉色和藍色的蝴蝶,雙雙翩躚離去。軒兒,桐鳳山頂的相遇,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事,刻骨銘心,無怨無悔。已經有那麼多人離我而去了,我還是要順著命運的軌道,一直前行。為了我對你最初那個回眸,那個笑容,緣定今生的執著。我愛你,軒兒,從此,萬劫不復。
我看著四季一遍遍經行而過,看著風花雪月穿越我變得透明的幻影狀的身體,看飛雲墜日流星趕月,看著鳥兒以各種姿態掠過天空。它們的影子投在我眼睛裡輕輕搖晃,經年不散,而它們卻早已不知死在何處。
軒兒,有時候我覺得我還不如它們,我都沒有辦法去死。可是最終,我感激你給我經歷。因為你一個燦若櫻花的笑容,已值得我用一生的寂寞來回味。
誰記得誰如水的目光?誰為了誰甘心地受傷?我只知自己在無數寂寞的星空下,記掛著你的明眸,重複著你的歌唱:
天高雲淡,似情無限;海底深深,幽幽我心;伊人曾在,決難忘懷;鳳凰鳴歧,百鳥雲集;王者稱霸,情義無價;將心向月,月照他人;愛心朦朧,渴望永恆;痛心應憐,似水流年;
「轟隆……」
轟然巨響。一條藍色的巨龍,扇動著無比巨大的翅膀,奔騰而出,石英的幻術加上了陳易然的功力。眨眼間撕碎了琉璃國尚未完工的土製城牆。
扎客驚恐的眼睛就像流水中那些小動物的眼睛,灰白色,絕望空曠地包容著整個天空。真武大軍潮水般的從城牆廢墟上湧了進來。
那邊,琉璃的隊伍也嘶吼著迎了上去。兩支隊伍像受到巨大牽引似的,都抱著宿命的信念以越來越快的速度爭著衝向對方,越來越接近了,然後是轟的一聲,像兩塊火石撞擊在一起,炸開了花。又如兩道激流奔騰凶湧著,互相滲入到對方的陣營裡去,混雜糾葛著開始了慘烈的廝殺。立時間,沙塵瀰漫了整個戰場,猶如沸騰的水花不斷地向外飛濺。而在沙塵的包裹中,拚殺的呼喊聲、受傷的慘叫聲、兵刃的撞擊聲完全攪在了一起。整個城內一時炸翻了鍋。
陳易然一見這血與火的場面,激發起了昂揚的鬥志,衝入陣中激烈拚殺起來,他揮舞那柄鋼刀使出平生所學,兇猛不無,他身先士卒,全然不顧戰場的危險和尊貴的太子身份,他的渾身血紅,手和手上的刀也是紅紅的,冒著熱氣,滴淌著鮮紅的人血,但更紅的是他那一雙殺紅了的眼睛,所到之處琉璃國士兵紛紛被砍中身亡。看著眼前景象,寒若軒猛然回想起自己曾有過的夢境。清晰的讓人不寒而慄。暴風雨般的吶喊聲,在憤怒的混濁的氣氛中向四處擴散,雙方戰士們高漲的情緒和視死如歸的氣勢鎮住了的面臨死亡前的恐懼,利箭,尖石滿天飛舞,戈矛相撞,盾牌碰擊發出雷鳴般巨響,此起彼伏,短兵相接。
陳易然身先士卒率領他的真武國將士們如同下山的猛虎,出籠的怒獸,逢敵即殺,遇敵即砍,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當者披靡。而琉璃國的將士們的呻吟聲,嚎叫聲和詛咒聲痛苦而又悲壯,殺氣盈宇,驚飛漫天禽鳥,血流成河,染赤滿山碎石,它們就是這場野蠻慘劇的佐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