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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夢斥季高 文 / 銀刀駙馬

    聽到西鄉隆盛的回答,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都顯得很高興,但大久保利通似乎並不滿意,他想了想,說道:「南洲先生病體未癒,雖有千穗照料,仍需及時醫治,以免病情加重。依我看,不如前往東京,天皇陛下得知,定會派御醫診治,待病勢好轉,屆時便可任職。」

    大久保利通的話說得十分誠懇,但西鄉隆盛的回答還是讓他失望了。

    「自得知從道去後,連日咯血,飲食俱廢,難以勝任舟車顛簸。甲木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西鄉隆盛答道,「待到病勢略有好轉,我一定及時前往東京,為天皇陛下效力!在此之前,我便為皇國鎮守南門,若諸位此次去清國沒有能夠取得和平,清軍來犯我國土,我定當親赴前線,與敵決一死戰,以此殘軀報國,絕不苟活於世!」

    「那就拜託南洲先生了!」

    聽到西鄉隆盛說得慷慨激昂,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認為此行的目的已然達到了,鄭重其事的向西鄉隆盛鞠了一躬。大久保利通默不作聲,也跟著二人向西鄉隆盛鞠了一躬。

    西鄉隆盛等人躬身還禮。雙方禮畢,一時間全都沉默了起來。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俊輔,松菊、甲木,你們這一次出使清國,我有一事相求。」過了好一會兒,還是西鄉隆盛率先打破了沉默。

    聽到西鄉隆盛的話,伊籐博文三人全都抬起頭來,望著西鄉隆盛。

    大久保利通緊盯著西鄉隆盛的眼睛。等待著他的下文。

    此時的西鄉隆盛,臉上竟然滿是痛苦之色。

    「南洲先生請講,若是能夠辦到,我們決不推辭!」伊籐博文看到西鄉隆盛如此痛苦的樣子,立刻答應了下來。

    「請南洲先生放心,只要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盡力。」木戶孝允也說道。

    「事在人為。不知南洲先生所托何事?」大久保利通最後一個開口問道。

    「從道身為征台軍統帥,上不能報效皇恩,開疆拓土,為國爭利,下不能率領健兒。建功立業,甚至於連他們的性命都未能保全,喪師誤國,致使日本陷於困境,可謂皇國之罪人!百死難贖其辜!」西鄉隆盛咬牙切齒的痛罵起來。

    聽到西鄉隆盛如此的痛罵自己的親弟弟,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都禁不住愕然。只有大久保利通依然不動聲色的緊盯著悲傷不已的西鄉隆盛。

    桐野利秋等人儘管不是第一次聽西鄉隆盛罵自己的弟弟了,但此時此刻,當著伊籐博文尤其是大久保利通的面。他們還是感覺臉上掛不住,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但卻懾於西鄉隆盛的威勢,無法開口。一時尷尬不已。

    「南洲伯伯,從道叔叔縱然有過失,但現在已經去世了,您還是不要過於苛責逝者了。」桐野千穗聲音在西鄉隆盛身後響起,眾人的目光不自覺的都轉向了她。

    桐野千穗的聲音輕輕柔柔,清甜悅耳,有如甘泉瀝身。讓人感覺說不出的清爽舒服。

    本來怒氣升騰的西鄉隆盛,聽了她的勸說,滿腔的怒火竟然在一瞬間消散無蹤。

    「我聽說……從道為清國士兵斬了首級……」伊籐博文想起在外國報紙上看到的那些關天西鄉從道被林義哲斬首的消息,禁不住搖頭歎息連連。

    「如此恥辱的死法,是武士的恥辱,也是他罪過的報應!」西鄉隆盛說著,因為哀慟之故,竟然掉下淚來,因為西鄉從道再是罪大惡極,畢竟是他的親弟弟。

    「從道喪師誤國,葬身異域,本是死有餘辜。但是作為兄長,我有責任讓他魂歸故土。請理解一個兄長的苦衷!拜託了!」西鄉隆盛說著,再次向伊籐博文三人深深一躬。

    「南洲先生如此重托,我們定當盡力!」伊籐博文感動不已,當即慨然應允。

    「我聽說,從道的首級被賣了一千五百兩白銀,雖然在我看來,他的首級連五百兩都不值!但我為了贖回他的首級,情願出三千兩白銀。」西鄉隆盛接著說道,「還有戰歿者的遺骸,也請你們盡量索回,清國人貪婪成性,也許會借此機會向我國敲詐金錢,那樣的話,贖回遺骸的花費,不論多少,全都由我來承擔!」

    聽到西鄉隆盛竟然提出要自己來負擔可能出現的戰歿者遺骸的贖金,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都十分感動,而大久保利通心裡卻似乎不為所動,但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

    「請南洲先生放心,我們定當完成南洲先生的心願!」伊籐博文說道。

    「那就拜託了!」西鄉隆盛又激動起來,話音剛落,便又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伊籐博文見西鄉隆盛的身體確實不好,在又談了一會兒之後,便和木戶孝允、大久保利通一道告辭,桐野利秋等人親自送到門口,看著他們上了馬車,這才回去。

    「我們要不要去前面的餐館?裡面的薩摩菜很好吃的。」

    上了馬車,看到大久保利通一直默不作聲,伊籐博文提議道。

    木戶孝允剛想答應,卻聽大久保利通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不必了,我們還是回船上吃。」

    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像是聽出了什麼,不由得急速的交換了一下眼色。

    「趕緊回到船上,這裡不是我們的久留之地。」大久保利通又說道。

    「甲木先生何出此言?」伊籐博文驚問道。

    「因為我們已經不屬於這裡了。」大久保利通苦笑了一聲,看著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說道:「俊輔,松菊,你們真的以為,南洲先生會重新出山。去政府任職嗎?」

    「南洲先生剛才不是答應了嗎?」聽了大久保利通的話,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全都大吃一驚。

    「答應了是一回事,具體怎麼做,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大久保利通說著,目光又望向了窗外,「也許,他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

    「他在等機會?什麼機會?」伊籐博文更加吃驚了。

    「如果我們這一次去清國和談失敗。帝國同清國全面開戰,便是他想要的機會!」大久保利通沉聲道,「所以,我們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伊籐博文和木戶孝允猛然醒悟過來,竟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差不多與此同時。西鄉隆盛躺在病榻之上,回想著剛才和大久保利通的對答,發出了一聲深深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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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忠公集:致吳仲宣制軍》

    「東使柳原與總署辨論月餘,總以生番系無主野蠻,該國用兵征伐,中國允許在先。而後竟橫加干涉,有悖萬國公法,曲在中國。百般狡賴,莫可名狀。……頃又有公使名大久保,乘西洋炮船來津,即日入都。決議和戰,事甚不分明。而俄羅斯從旁窺伺,意甚不良。兵費既不能遽准,邊隙必從此漸開。畿輔海防,關係至大,戰備未集,餉需甚巨。竊用危心。明知蜀力亦甚竭蹶,環顧四方,捨我公無可呼籲者。能否將各處協款少緩,先盡此間籌解,乞核酌是幸。」

    《李文忠公集:論東使大久保行止》

    「……東使大久保利通為日本內閣重臣,率使團乘該國炮船『攝津』號於十九日抵大沽攔港沙外,換坐該國小輪船進口。二十一日早間抵律,寓美領事公館。是日下午遣員赴關道署報知,並帶名片屬該道轉致,敝處即飭孫道於二十二日前往答拜,並帶名片問候。據孫道覆稱:大久保出晤,寒暄數語,不及公事,但雲進京緊急,未能在津久駐盤桓。二十三日關道呈報:該使請發護照,於兩日內由水路起程,已據文飛咨冰案矣。又據許守鈐身在美公館探聞:大久保於二十二日專急足至京,與柳原商議,該使定於二十五日啟程,隨帶人員甚多,內有工部卿伊籐博文,外務卿木戶孝允者,亦是重臣,皆隨大久保一同進京。據稱伊籐博文刁悍異常,詭計百出,非常人可比,此人前來,必又生風波。大久保先囑美領事密探敝處口吻,無絲毫松勁語氣,遂不枉顧,鴻章亦聽其自來自去而已。該使所坐炮船,吃水甚淺,可以駛進海口,然據大沽炮台專弁探稱:二十日後不知何往?合併附聞。日人詭譎萬狀,自柳原到京,其從者來往如梭,昨有兩人由津迂道北塘赴京,覘我虛實,飭據該處防營盤詰,並未帶有遊歷執照,立即拘究,復令其派弁送交柳原。至大久保隨從尤眾,到京後,望密囑城內各地面官留意,查察出入,勿任肆行窺伺,是為至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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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ěi精,賢良寺,外官居捨。

    此時已是深夜,明月高懸,雲淡風清,大多數的人們,此時此刻都已經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的林義哲,感覺自己的身子飄飄然的,似乎又來到了紫禁城的朝房之中……

    「……沈幼丹此人,目光短淺,枉我三顧之請,舉薦於他,如今思量起來,真是好生後悔。可惜我辛辛苦苦創立的船政,毀於其手!」

    「人言沈幼丹精於洋務,豈尚不知鐵甲船固無所用之耶?鐵甲輪船英人本視為廢物,船塢為各國銷金之鍋,罄其財而船終無用,幼丹豈無所聞?我勸其多造兵商兩用輪船,無事則以運漕,有事則以捕盜。彼偏不聽我勸,變更廠址,要造什麼鐵甲船,虛耗國帑,誤國病民,莫以為甚!」

    一位年輕官員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在值房中起身爆喝:「左季高!嘴下留德!我姑父之清譽安可容汝這般詆毀!」

    林義哲舉目望去,不由得呆住了。

    那個喝斥左宗棠的年輕官員,不就是自己麼?

    「林義哲」這一聲爆喝如同平地裡打了一個霹靂,本來微微有些喧鬧之意的朝房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在了這個年輕的官員之上。

    「左季高!你這個無恥之徒!休要信口雌黃!」

    「林義哲」快步上前,伸手戟指坐在那裡顯得有些茫然的左宗棠,「我姑父何曾有負於你,你竟敢於光天白日之下公然抵毀他,不怕遭天打雷劈嗎?」

    左宗棠瞇了下眼睛,他這才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是林義哲,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的身子一下子挺直,眼珠子也瞪了起來。

    「豎子小兒,此地哪有汝說話的地方?還不快快……」

    沒等左宗棠把話說完,「林義哲」又是一聲爆喝。打斷了他。

    「左季高!就許你隨意詆毀,不許別人仗義執言嗎?」

    「林義哲」冷笑了一聲,「你抵毀曾文正公也就罷了,抵毀我姑父,我絕不饒你!」

    「好好好!我不與你這黃口小兒在此處爭辯,呆會兒朝堂上。本相自要你的好看!」左宗棠肥胖的身軀在椅子上不住的發抖,顯然是氣得不輕,他抬起手。顫巍巍地指了指「林義哲」,惡狠狠地說道。

    對左宗棠來說,從來沒有人敢當面如此的指斥於他。

    林義哲冷冷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左宗棠,想著這位在後世被捧成了「民族英雄」的「偉人」那些不為人知的經歷。強忍住了上前對他飽以老拳的衝動。

    這樣看來,呆一會兒的朝會,才是真正打擊這個偽道士的時刻……

    過不多久,值事太監唱報朝會開始,在值房等待的朝臣們開始分班排列,準備進入大殿,彷彿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左宗棠怒氣沖沖的掃視了一下百官。大步流星的當先進入了大殿。

    看到左宗棠目光掃過「林義哲」時那刻骨的怨毒之色,一旁的張佩綸似乎是在為「林義哲」捏了一把汗。他偷眼看了一下「林義哲」,卻驚訝的發現「林義哲」絲毫沒有緊張和畏懼之色,而是像平時一樣,臉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此時在大殿裡,坐在寶座上還是個孩子的小皇帝——那不是同治皇帝,而是光緒皇帝!

    小皇帝看到左宗棠一臉官司氣哼哼的走了進來,不由得感到有些害怕,他忍不住微微轉頭,求助似的向身後瞟了一眼,剛好迎上了簾子後面那兩道銳利的目光。

    「啟稟聖母皇太后、皇上,臣適才在值房受辱,請皇太后和皇上為臣做主!」

    兩班大臣行完大禮之後,左宗棠便迫不及待的出班,洪亮的聲音讓小皇帝又嚇了一跳,他感到身後的目光似乎在鼓勵自己,好容易才定下心神。

    「喲,是誰人如此大膽!看把左大人給氣的,左大人快快起來罷。」簾子後的慈禧太后笑了笑,說道。

    「謝皇太后。」左宗棠氣呼呼的站了起來,不依不饒的說道,「請皇太后和皇上為臣做主,治此人大不敬之罪。」

    「是哪一個這麼大膽,敢給左相找不痛快?左相快說說,這人姓甚名誰,我替你做主。」慈禧太后說道,站列班中的張佩綸聽出了慈禧話中似乎帶有戲謔之意,不由得大為驚奇。

    「啟稟皇太后,是豎子林義哲,適才在值房辱罵老臣,言語狂悖,臣懇請皇太后皇上下旨,治其目無尊長,大不敬之罪。」

    「哦?豎子林義哲?到底是哪一個啊?」慈禧太后像是驚奇的說道。

    「啟稟皇太后,左相說的,可能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林義哲。」主持朝會的恭親王奕忻說道。

    「噢,想起來了。」慈禧太后說道,「不過,此子不像是如此不穩重的樣子,怎麼突然和左相鬧起彆扭來了?傳他上殿,聽聽他怎麼說。」

    「傳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林義哲上殿——」

    聽到自己的新官名,林義哲不由得一愣。

    自己竟然進入到清流言官的大本營裡了?

    而聽到李蓮英拉長音的高叫聲,那位「林義哲」整了整衣冠,快步走進了大殿,來到金水橋前,大禮參拜。

    「臣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林義哲叩見聖母皇太后、皇上。」

    「平身。」

    「謝聖母皇太后,謝皇上。」

    「林義哲,左相參你目無尊長,言語折辱與他,可有此事?」

    「回皇太后,確有此事。但事出有因。」

    「哦——事出何因?想必這緣由必然不短,我和皇上倒想聽聽。你且從頭細細說來,列位臣工,不得打斷。」

    聽到慈禧太后的這最後一句話,在班列中垂手而立的李鴻章似乎覺察出了什麼,頭不由得微微的抬了一抬,目光情不自禁的望向了朝堂。

    「啟稟皇太后,皇上,左宗棠適才於值房之內,污蔑抵毀臣姑父,言辭卑鄙惡毒,無恥之至,是以臣忍不住出言喝止,免使先人受辱,於地下不安。」

    「林義哲」看了看正站在那裡朝自己運氣的左宗棠,大聲說道,「左宗棠!你這個狹隘小人!我姑父當年只不過為國家海防大局起見,沒有順著你的意思,造那所謂的『兵商兩用』的無用之船,你便刻意打壓,險些使船政中途夭折!若不是我姑父想方設法籌款維持,船政早就關門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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