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而且還是咱們大清的銀子,」貝錦泉道,「全是五十兩的大錠,但並非官銀,而是民間銀號私鑄的。每箱有200個,銀箱總共為50個。」
「那就是50萬兩了。」林義哲聽到了貝錦泉說出的數字,吃驚之餘,也顯得很是高興,「真是意外收穫。」
「是啊!這可真是一筆橫財呢!」貝錦泉也高興的說道。
「既是民間私鑄,想是咱們大清商民船隻上的,為倭人打劫而來。」林義哲道,「等查查上面的戳記,若是能尋得苦主,便還了他們,若是尋不到,便充公好了。正可以給弟兄們多發些賞銀,犧牲者的家屬撫恤,陸軍那邊的軍餉,也都處處需用銀子。」
聽到林義哲並無私吞這些銀子的意思,而是想著發給部下,貝錦泉心中不由得感佩不已。
只是貝錦泉和林義哲此時都不會想到,這筆銀子的真正主人是哪一個。如果林義哲知道了銀子的主人是誰,只怕就不會這麼大方了。
「對了,損失報告上來了沒有?」林義哲問道,「各艦傷情如何?」
「還沒上來,估計快了。」貝錦泉答道,「大概看下,本艦和『建靖』受傷最重,再就是葉管帶的『超武』,都是水線以下被敵彈擊穿進水,現在為防進水,只能以七節航速前行。」
「慢點開就慢點開吧!以保全戰艦這第一要義。」林義哲轉頭看了看舷窗外被中國海軍俘虜的日艦身影,「反正日本船也走不快。」
「諸艦當中,以老鄧的『和碩公主』號受傷最輕,差不多可以說毫髮無傷,兩次同日艦交戰,船上都是只斷了幾條繩索。」貝錦泉想起了鄧世昌的「和碩公主」號巡洋艦,笑了起來,「大夥兒都說,老鄧是福將。船也是福船。連打了兩場惡仗,還是新船一條。」
「這證明老鄧福氣好,呵呵,福船我也喜歡。」林義哲聽了貝錦泉的話,心裡已然有了計較。
「大人若是急著回福州,不妨換乘老鄧的船走。」貝錦泉擔心林義哲急於回福州和家人團聚,便建議道。
「不急。和大夥兒一起回去好了。」林義哲說道,「再說了,回福州也不一定下船,台灣那邊兒的倭人殘軍,還得料理乾淨。」
「周大人和唐大人的兵馬,合兵一處。已有萬餘,倭人殘軍僅有千餘人,又有炮船相助,大人還擔心打不過?」聽到林義哲話裡似有隱憂,不由得有些驚奇。
「叢林作戰,非比攻城拔寨,麻煩事太多。我要是不親去,只恐將士徒增傷亡,未免對不住李制台一番心意。」林義哲說道。
聽到林義哲的回答,貝錦泉心下恍然,他並不知道,林義哲之所以要親自去台灣指揮陸軍作戰,還有另外的目的。
貝錦泉在和林義哲又談了一會兒之後,便起身告辭了。林義哲送走了貝錦泉。回到桌旁,取出紙筆,開始寫起給朝廷的報告來:
「今日於東海東隅,十點與倭艦開仗,二刻後停戰,日人敗降,我軍無一艦沉毀。多有創傷,『福靖』、『建靖』、『超武』水線下為彈擊穿進水;余艦稍有損傷。日艦有一小兵輪『陽春』沉沒,煙霧中望不分明,其主艦『龍驤』鐵甲船。『築波』、『富士山』炮船皆為我軍所俘,刻暫『福靖』、『建靖』、『和碩公主』、『超武』、『澄慶』、『威遠』、『橫海』、『康濟並三偵報船『飛霆』、『飛鷹』、『飛鵬』及所俘日艦三艘並回福州。當戰時,我軍先以三偵報船纏阻倭艦,勿使其逃躥,而後諸蒸汽師船均到,併力與戰。倭軍共計四船,其主艦為一大鐵甲船,即『龍驤』也,船大炮多,鐵甲堅厚,氣焰最凶,我船雖小於彼,然船炮皆快且多。對陣時或夾攻,或圍繞,倭艦員多被擊死,敵炮亦多為我炮轟毀。後倭艦彈盡,其員弁知再戰必盡死,乃豎白旗降。……我軍各船傷亡並各船受傷輕重速查再行詳稟。」
此時在天津直隸總督衙門內,李鴻章剛剛就委託在江南造船所訂購炮船一事與屬下商討,現在又在檢視一份即將寄發總理衙門的函稿,「周盛傳前日船寄:乘輪,上午三點鐘抵台南琅嶠,乘小火輪節節候潮,先行上岸詢問府道,知共備木船百餘隻,擬仍上民船,由沙外徑赴岸上,至屏東縣登岸,恐在十日內輜重方能下清。明日仍回大輪料理雲。鴻。」
同一片碧空之下,京城東單二條胡同一座氣派的府邸內,帝師翁同龢例行在撰錄今天的日記:「上至書房,發看昨日三點。戌刻一函來,則告在台倭軍尚未全滅,雲敵在高山架炮俯擊,人馬不得進也,正由船政調集新式大炮擊之。上令寄諭周盛傳,令與唐定奎前後夾擊,嚴防後路,務必全殲,不不使一個漏脫。……今上益喜好兵事,聞前線之報輒喜,殊為可慮……」
差不多與此同時,在刑部大牢之中,已經被脫去官服換上了白色囚服的毛昶熙和董恂,正隔著各自牢房的木柵欄門,相對而泣。
「想不到我等一心為國,竟然因一言之誤,遭此大難!」董恂以手捶著牢門,放聲大哭道。
「忱甫莫要心焦,皇太后念我等前功,必當不會重責。那天皇太后說待事情平息之後,再做區處,便是有意要回護你我的。」儘管和董恂是一樣的心亂如麻,但毛昶熙仍強作鎮定的收了淚水,安慰起董恂來,「只是現下不知戰況之勝敗如何,唉!」
「旭初為何關心起戰況來?」董恂收淚問道,「此戰與你我二人又有何干係?」
「忱甫有所不知,你我如今已然身陷牢獄,若是此戰大敗,你我不但可有生機,甚至還可重得重用,若是此戰大勝,你我二人便再無出頭之日了!」毛昶熙長歎道。
「旭初此話怎講?」聽了毛昶熙的分析,已然亂了方寸的董恂更是心亂如麻,急忙問道。
「此戰若敗。朝廷憶及你我前言,定會責那林姓豎子輕啟邊釁,而倭人借你我之言構兵一說便被揭過了,而朝廷欲與倭人和談,必當重新啟用你我。前些天便有消息,你我二人下獄,倭人意甚不平。曾有要朝廷開釋我等之言,便是明證。」毛昶熙道,「而此戰若勝,朝廷回過頭來便會追究你我二人輕言構兵一事……」
「那依旭初看,此戰能勝還是能敗啊?」沒等毛昶熙說完,董恂便急不可待的追問道。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想著自己的安危。
「勝負難料啊!不過,前些天聽說朝廷調了淮軍一部去了,吃了倭人不少的虧……」毛昶熙看了看周圍,小聲答道。
董恂聽了毛昶熙的回答,一時間心裡喜憂摻半。
此時,毛董二人不會知道。遠在台灣內地的叢林中,還有一群人,在和他們倆一樣的患得患失。
台南,叢林。
月光下,行進的隊伍當中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息。西鄉從道走著,走著,漸漸又回到那種沉思的心境中去了,不過現在佔據意識中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身後的士兵們。
「他們為什麼那麼興奮呢?……他們只不過聽我說了一句援兵很快就要到來的話。……他們難道不知道是我在騙他們嗎?他們不應該想不到這個啊。……那麼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興奮呢?他們興奮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聽到一個好消息。可他們為什麼會認為那是一個好消息呢?」他刨根問底地想,意識到自己沉重黑暗的內心裡已然透不進一縷希望的陽光。「……他們之所以認為那是一個好消息是因為他們願意認為它是一個好消息,而根本的原因則是他們也像我一樣,都在這戰場之上。」
西鄉從道忽然為自己的這個發現驚訝了,彷彿它剛剛發生一樣,「他們既然像我一樣走上了戰場,就同我一樣有個生死問題要考慮。……真止的秘密是:他們雖然上了戰場。心裡卻不想打仗,他們想的是得到財富,地位和榮譽,像一個真正的武士……」
正是最後這句話讓他那閉塞的內心的視野開闊了。他現在不僅注意到天空中的一團白雲和一團黑雲,還能眺望到遠處的樹林了。
「……這個簡單的事實過去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西鄉從道問著自己,並且為上面的發現激動起來,「我投有注意到是因為我只注意到了我自己而沒有注意到別人,沒有注意到我和他們一起面對著同一種命運。……那團黑雲意味著死,另一團白雲卻代表著生,它們分別籠罩在我們大家的生命之上。……戰後他們中間有人願意上軍事法庭嗎?」
這樣一個念頭冷不丁地跳出來,橫在他的思緒面前。「不,那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也是恥辱的,可怕的,難以想像的。同我相比,他們更是真正的武士和士兵。既然他們會像我一樣思考生死問題,就一定會像我一樣看待軍人職責、武士的尊嚴和榮譽。他們和我一樣,除了英勇作戰去奪取勝利之外,別無其它選擇……」
遠處的山崖越來越近地突出在西南方的雲海深處。
月光此刻愈發皎潔,像是要把夜晚真的變成白晝一樣。獅頭社番民說的那條清水澗就要到了。那團死亡的黑雲仍在西鄉從道心靈的天空中沉鬱地飄浮著,但是因為有了方纔的一番沉思,那一團生的白雲也第一次強大了許多,有了同黑雲抗衡的力量。「我為什麼老是這麼害怕呢?……原因是在於我對陣亡深懷恐懼嗎?」
nbsp;此時的西鄉從道,突然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哥哥西鄉隆盛。
「只要你不承認死死亡,它就不存在!」兄長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起來。
「……但死亡是存在的,我知道,我心中有過的絕望恰恰說明我知道這一點……」
「可是我為什麼這麼絕望呢?……因為我心裡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在戰爭的車輪面前,我的生命甚至沒有一株小草那麼堅韌?……」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西鄉從道的沉思中斷了。他明白自己心靈裡許多問題並沒有解決,不過因為有了上面的沉思,他的心胸變得稍微敞亮和輕鬆些了,原本消失的勇氣又悄悄地回來了一部分。畢竟,自從走進這場戰爭。今夜他是第一次不再為明天注定要遭遇的那些可怕的戰鬥而恐懼了。
假使哥哥西鄉隆盛在這裡,只怕也未必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此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日軍隊伍隨即散開在澗溪兩側森林中,轉入隱蔽待命態勢。西鄉從道和他的衛隊在澗溪東側一片松林中。按照戰鬥條令的一般要求,西鄉從道命令全體立即動手構築隱蔽場所。他先親自督促檢查了一陣子,然後回到自己選定的一個周圍林木稀疏的地點,也和士兵們一樣。奮力挖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草草的在南邊不遠的林子裡安頓下來的大寺安純對部下說:「抓緊時間休息!臨睡再檢查一遍戰鬥準備情況。要一支槍一支槍地看,子彈一律不准上膛,絕對禁止走火!哪個小隊出了問題,暴露了我軍企圖,誰就要負責!」
在檢查完絲之後。他最不放心的是西鄉從道的安全,便先到了西鄉所在的地方。看到西鄉從道正帶領部下全力挖溝,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不便於斥責長官,便對衛隊長大加指責:「一個破溝你們這麼認真幹什麼!又不讓你們在這兒駐防!……還不趕快睡覺!離天亮就只剩幾個鐘頭了,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們怎麼打仗!」
那團黑雲意味著死。另一團白雲卻代表著生,它們分別籠罩在我們大家的生命之上。……戰後他們中間有人願意上軍事法庭嗎?」這樣一個念頭冷不丁地跳出來,橫在他的思緒面前。「不,那件事情對他們來說也是恥辱的,可怕的,難以想像的。同我相比,他們更是真正的武士和士兵。既然他們會像我一樣思考生死問題,就一定會像我一樣看待軍人職責、武士的尊嚴和榮譽。他們和我一樣。除了英勇作戰去奪取勝利之外,別無其它選擇……」
遠處的山崖越來越近地突出在西南方的雲海深處。
月光此刻愈發皎潔,像是要把夜晚真的變成白晝一樣。獅頭社番民說的那條清水澗就要到了。那團死亡的黑雲仍在西鄉從道心靈的天空中沉鬱地飄浮著,但是因為有了方纔的一番沉思,那一團生的白雲也第一次強大了許多,有了同黑雲抗衡的力量。「我為什麼老是這麼害怕呢?……原因是在於我對陣亡深懷恐懼嗎?」
此時的西鄉從道,突然想起了遠在日本的哥哥西鄉隆盛。
「只要你不承認死死亡。它就不存在!」兄長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起來。
「……但死亡是存在的,我知道,我心中有過的絕望恰恰說明我知道這一點……」
「可是我為什麼這麼絕望呢?……因為我心裡只有自己,明白自己的力量是渺小的?在戰爭的車輪面前。我的生命甚至沒有一株小草那麼堅韌?……」
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
西鄉從道的沉思中斷了。他明白自己心靈裡許多問題並沒有解決,不過因為有了上面的沉思,他的心胸變得稍微敞亮和輕鬆些了,原本消失的勇氣又悄悄地回來了一部分。畢竟,自從走進這場戰爭,今夜他是第一次不再為明天注定要遭遇的那些可怕的戰鬥而恐懼了。
假使哥哥西鄉隆盛在這裡,只怕也未必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吧?
此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日軍隊伍隨即散開在澗溪兩側森林中,轉入隱蔽待命態勢。西鄉從道和他的衛隊在澗溪東側一片松林中。按照戰鬥條令的一般要求,西鄉從道命令全體立即動手構築隱蔽場所。他先親自督促檢查了一陣子,然後回到自己選定的一個周圍林木稀疏的地點,也和士兵們一樣,奮力挖了起來。
不大一會兒,草草的在南邊不遠的林子裡安頓下來的大寺安純對部下說:「抓緊時間休息!臨睡再檢查一遍戰鬥準備情況。要一支槍一支槍地看,子彈一律不准上膛,絕對禁止走火!哪個小隊出了問題,暴露了我軍企圖,誰就要要負責!」
在檢查完絲之後,他最不放心的是西鄉從道的安全,便先到了西鄉所在的地方。看到西鄉從道正帶領部下全力挖溝,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不便於斥責長官,便對衛隊長大加指責:「一個破溝你們這麼認真幹什麼!又不讓你們在這兒駐防!……還不趕快睡覺!離天亮就只剩幾個鐘頭了,不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們怎麼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