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鍾粹宮。
「那個狂妄之徒的五十板子,打過了沒有?」慈安太后問了一句。
「想是正在執刑,已經著令刑部施刑完畢後火速回報。」慈禧看到慈安的臉上還帶著怒意,知道她這一次給那些清流言官參劾林義哲娶親的折子氣得不輕,不由得有些後悔,不該讓她知道這些事。
「叫人去看看。五十板子,一下也不能少。」慈安哼了一聲。
「劉誠印,你現在就過去看看。」慈禧轉頭吩咐道。劉誠印趕緊應了一聲,帶著幾個小太監快步而去。
「打他五十板子,真是便宜他了!」慈安太后想起寶廷在折子裡參劾林義哲「與鬼類通婚」、「欲以夷變夏」、「變中國之種為夷種」之類可以說是侮辱謾罵的詞句,氣便不打一處來。
慈禧太后在看了這道折子之後,盛怒之下,準備打寶廷一頓板子「以示懲戒」,她原定打的板子數是二十下,東太后慈安心性仁厚,一開始認為打言官的板子,可比明朝廷杖的惡政,會導致諸臣鉗口,言路閉塞,認為不妥。可當她看完寶廷上的那道參劾林義哲的折子之後,一向好脾氣的她也禁不住勃然大怒,不但要求「打!」,還要「著實打!」、「當面申斥」,而且把板子數增加到了五十下,還下令不許用銀子折抵,「刑畢須得驗傷回報」。
「姐姐莫要生氣,此等無知狂妄之輩,是打不勝打的。」慈禧太后歎息了一聲,「姐姐要是和他們生起氣來,那可真就得氣死了。」
「今日方知妹妹平時的辛苦。」慈安太后伸出手,有些歉然地握了握慈禧的指尖,柔聲說道。
「現在苦些便苦些,總是沒負了大行皇帝的囑托……」慈禧聽她這麼說。心下感動,眼圈兒有些紅了,「只要皇帝大婚親了政,你我姐妹也就能鬆口氣兒了。」
「是啊!等皇帝親了政,咱們姐妹倆兒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園子裡頤養天年了……」慈安想起未來可以在圓明園安度晚年的前景,心下也不禁神往。
「對了,還有個事兒,想要和妹妹說。」慈安想起同治皇帝來請安時求她辦的事來,趁著慈禧高興,便對她說道。「皇帝現在長大了,有些事兒,也該讓他自個兒做主了,這選后妃一事,要不,就讓皇帝自己定吧?」
聽了慈安的話,慈禧微微一愣,但她略一轉念,便笑著點了點頭。
「也好。讓他自己個兒挑吧。」
就是今年(1872年,同治十一年),同治帝已經17歲了,已經到了立後成婚的年齡。慈安太后看中了淑靜端慧、容德俱佳的戶部尚書崇綺之女阿魯特氏。而慈禧則看中了年輕俏麗、姿性敏慧的鳳秀之女富察氏。另外還有幾位妃子的候選人。同治皇帝喜歡阿魯特氏,但又怕違逆了母親的意思惹得她不高興,便想出了這樣的辦法,果然奏效。
兩宮太后正在說著閒話。劉誠印急匆匆的趕回來了。
「怎麼樣?看著了嗎?」慈禧太后問道。
「回皇太后的話,奴才見著了。」劉誠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也不知是跑累的還是讓寶廷被打板子的慘狀給嚇著了。「五十板子都著實打過了,血流了一地,臀腿都給打爛了,人已經暈死過去,只剩下口氣兒了。」
聽到劉誠印的回話,慈安太后臉現不忍之色,但她一想起寶廷折子裡的狂悖之言,適才的些許不忍剎那間便又煙消雲散。
「再有如此狂徒,膽敢信口開河,不辨是非,誣蔑朝廷儀製法度,也照此處置!」慈安太后道。
「姐姐莫要生氣,這一次對寶廷明刑申斥,那些狂徒想是再也不敢如此妄言了。」慈禧太后道。
慈安太后點了點頭,沒有再說這事,便又重拾話頭,和慈禧說起同治皇帝大婚的事兒來。
不多時,一個人悄悄的出了刑部,進了李鴻藻的府第。
「什麼!」聽到消息的李鴻藻霍然起身,手中的毛筆竟然掉落在了書桌之上,沾污了還沒有寫完的奏稿。
「這板子麼,本來是可以不打的。可是東邊兒這一回下了嚴旨,不許用銀子折抵,而且還要驗傷回報,宮裡劉公公現奉旨來看過的,所以,這下手也就容不得情了……」來人歎了口氣,「寶爺這一回,怕是得在床上躺上大半年了……」
「原來如此!……」李鴻藻心下震驚,一隻手也不自覺的握緊。
「得了,我這就告辭了,我從後門兒走,免得讓人看見。」來人起身說道。
「有勞了。」
來人走後,書房裡又剩下了李鴻藻一個人。
李鴻藻站在書桌前,呆呆地看著桌面上已經墨污點點的奏搞,過了好一會兒,才將奏稿拿起,團成一團,扔進了裝廢紙的銅盆裡。
「來人!」
一名僕人應聲而至:「老爺有何吩咐?」
「快去請張幼樵過來!說我有要事!」
「是!」
「等等!你多叫上幾個人,把張孝達(張之洞)、陳伯潛(陳寶琛)、吳止敬(吳大澄)全都請來!」
「是!老爺!」
過了大約一刻鐘,張佩綸便趕到了。李鴻藻看到張佩綸身著便裝,手裡還拿了一卷紙稿,先是一愣,接著便馬上明白過來,張佩綸拿著的是什麼。
「老師見召,學生便急著過來了。這是剛剛擬好的奏稿,還請老師雅正……」
沒等張佩綸說完,李鴻藻上前一把搶過了張佩綸手中的紙卷,展開看了起來。
李鴻藻只看了幾眼,便將紙張幾把撕得粉碎,扔進了裝廢紙的銅盆裡。
「老師!您這是做甚麼?!」張佩綸大驚失色。
「幼樵!你怎麼這麼糊塗!為師這是在救你!」李鴻藻頓足長歎道,「你可知你方才都寫了些甚麼?那字字都是架在你脖子上的刀!你這折子要是上去,定是性命不保!」
「啊?!」張佩綸聽到李鴻藻說的嚴重,臉色又是一變。
「唉!不知伯潛他們幾個是否上了折子,要是上了,可就要出大事了!」李鴻藻哀聲歎道。
二人正說話間,門外傳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李鴻藻轉頭望去,看見陳寶琛、吳大澄和張之洞三人在僕人的引領下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看到陳寶琛和吳大澄手中也拿著紙卷,顯然也是和張佩綸一樣,想順便請自己這個老師給「雅正」奏稿的,心急如焚的李鴻藻二話不說,沒等幾人給他見禮,便幾步上前,一把奪過陳寶琛和吳大澄手中的奏稿,看也不看,便狠狠的撕了起來。
「老師!您這是為何?」
「老師!且住!哎呀!……老師,您這是……」
李鴻藻沒有理會陳寶琛和吳大澄的驚駭和哀歎,而是轉過頭,看著張之洞,大聲的問道:「孝達,你的呢?」
張之洞一愣,問道:「老師所要者何?」
「奏稿!快快拿出來!」
「學生未帶奏稿……」
「啊?!你是不是已經把折子遞上去了?」聽了張之洞的回答,李鴻藻兩眼一陣發黑,身子晃了晃,險些便要摔倒,一旁的張佩綸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沒有,學生沒有上折子,也沒有想擬奏稿。」張之洞說著,也跟著上前,扶住了李鴻藻。
「你為何沒有想過上這個折子?……」李鴻藻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他看著張之洞,眼中閃過欣慰之色。
「學生以為,這折子上不得。」張之洞答道,「若是上了,只會如以油滅火,愈滅愈燃,毫無用處。」
「總算有一個聰明的……」李鴻藻讚許地點了點頭。
「可要是不上折子,少溪(寶廷的字)這次大辱,豈不是白受了?」吳大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服氣的問道。
「少廷此次上的這折子,立意是好的,但卻不辨詳情,妄加詬詈,致有此辱。」李鴻藻環顧幾個學生,說道,「而於凌辰之折,不但用詞更激,又含沙射影,喻指兩宮受林氏令惑,受海外之報效,大興園工。須知園工一項,乃逆鱗也,怎可輕於觸犯?故此折一上,兩宮更怒。汝等此時再上折子,只怕再挨的,便不是板子了!」
聽了李鴻藻的解釋,幾個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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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同龢日記》:「……今日少溪上書,參劾使臣林義哲假公濟私,於英倫私納妾室,折內有『與鬼類通婚』類語,忤兩宮意,竟遭褫衣杖刑,朝士之辱,可謂前所未有。……少溪不知林氏之婚,乃兩宮所賜。蓋因林氏身在英倫,故先以電報發出,未有明諭,而少溪不明其詳,折中言辭不慎,故觸怒兩宮,遭此慘刑。此事少溪雖有過,諫臣之一片忠心可表,不意竟受此大辱。……少溪受杖事傳出,士林大嘩,而李蘭蓀張幼樵師徒諸人竟無一折一語,真可怪也!李蘭蓀為北派領袖,士林無不仰望,以今日之事觀之,徒有其名矣……」(,!
ps:昨晚在沃爾瑪超市轉了一大圈,給每盒巧克力塞了個紙條: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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