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中,淳慶帝臉色冷如窗外料峭春寒,玉璧恨不能趕緊腳底抹油溜走。但是蕭慶之在這裡呀,她不至於這麼沒心肝兒地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而且她怕自己不在,蕭慶之管不住就往外蹦不該說的話。她在場,蕭慶之還會顧忌一下,他會記得他的生死安危與她息息相關。
壓下心底的退意,玉璧硬著頭皮上前去又給淳慶帝添了杯茶水,淳慶帝看她一眼,倒半點沒遷怒她,只衝她揮揮手說:「不用了。」
然後,淳慶帝繼續與蕭慶之對視,蕭慶之一點也不示弱,那眼睛幾乎都不帶眨一下的:「陛下,微臣願深入市井,傳揚禮樂文章。」
「朕,不准。」淳慶帝這話說得很平靜,但父子就是父子,往往平靜到極點的時候,情緒裡都在醞釀著狂風暴雨。
「陛下,您的御案上已積壓了不少參臣的折子,臣感您回護之心,但這回,臣不欲自辯。」這意思是,他不打算給自己翻案了,陛下您看著辦。
淳慶帝這叫一個咬牙切齒,他才看出來,自己這個一手培養出來的臣子,翅膀確實硬了,羽翼早已豐滿,如今正有振翅高飛的勢頭:「子雲,朕從不留無用之人,也絕不會放走有用之才。」
聽這話的意思,大概是在說,你不給自己翻案,朕自有壓下去的方法。
這事兒,淳慶帝要做,真的相當簡單,當著朝臣的面兒,給《西遊記》作序,親筆題了書名,交付官辦書坊去校對刊印。做出官辦書局的精校精編版本來。內頁的插畫煥然一新,全部出自宮廷御用畫師,精美得連蕭慶之自己都忍不住讓人去買了幾套收藏。
「慶之,你的目的沒有達到啊!」玉璧覺得蕭慶之現在真是作繭自縛了。
但是,蕭慶之卻老神在在地說:「達成了一半。另一半本來也沒想能一塊兒達成。目前。我還是有用之才,所以走不脫。只有讓自己成為無用之人,才能走得脫。」
……
蕭慶之是打算自污嗎?
「你是打算給自己刷鍋底灰?」
「我打算重新複習一遍風流年少,不妨放縱墮落一回。」
嗯?玉璧微瞇著眼瞪向蕭慶之。這話讓玉璧覺得他打算幹點什麼出格的事兒。比如上秦樓楚館去放肆風流:「你該不會想去什麼麗春院、麗秋院之類的地方逍遙吧!」
別說,蕭慶之真有這打算,這個時代真不是以狎妓為雅事的,所以他要去了。絕對是往火上淋油,那肯定要一點燒千里:「也就是喝喝酒而已。也沒有名作麗春院、麗秋院的坊子,丫頭,我怎麼覺得你對這些地方還挺熟門熟路的,我才一說你就想到了。嗯,難道你也像那些個閨閣姑娘一般,到麗春院、麗秋院這樣的地方『見識』過。」
怎麼覺得蕭慶之這語調,像是在和同道中人探討呢,玉璧眼神不善地看他一眼說:「沒吃豬肉,還不許我看看豬跑,沒去過青樓,還不許我道聽途說嗎?蕭慶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因為這件事,讓人覺得我這蕭夫人又可憐又值得同情,你就死定了!」
人人都說賢內助,蕭慶之覺得自家小玉璧一點也不賢,拈酸吃醋絕對是一把好手。妒婦啊……不過,蕭慶之很滿意,小玉璧有多介意,心裡就有多在乎:「和清倌人,光是喝喝酒都不行?」
「可以。」
嗯?這麼好說話!蕭慶之狐疑地看著她,她笑瞇瞇地湊上去說:「帶我一起去。」
要說不放心蕭慶之,確實有那麼一點點,但更多的是……做為一個穿越女,不去逛一趟青樓,都對不起她看過的那些小說電視劇。
蕭慶之目瞪口呆了好半天,最後長歎一聲,不免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玉璧,你就不能像個正常的姑娘家一樣嗎?」
「把我扮作小廝嘛,你該喝喝,該談談,該調戲還調戲,我就去長長見識。」玉璧說道。
「你摸良心說,這叫長見識嗎?」蕭慶之忍不住套了一句玉璧常說的句式,小玉璧真的太不讓人省心了。
「怎麼不叫長見識啊,反正我又不對她們怎麼樣,去這種地方,算起來是你更佔便宜吧。我只能看又不能吃,你能看能玩有能吃,你多佔便宜。」玉璧嘿嘿一笑,反正去不去她都不吃虧。能激得蕭慶之不去最好,用這樣的名頭來自污,回頭他的名聲就全不能要了。
有道是,千載功名毀與一朝,何況蕭慶之才多少年的聲名。但是如果好好勸,蕭慶之不會聽的,這人一旦決定的事,除非有變數,否則不會輕易收回。
最後,蕭慶之歎口氣,說:「這樣的見識,還是不長為好。」
挑眉弄眼地看著蕭慶之,玉璧扭起小腰,不怎麼曼妙地偎到蕭慶之身側,捏著嗓子嬌滴滴地說:「真的不好嗎?」
就算一點也不曼妙,看在蕭慶之眼裡,那生澀的腰肢扭起來也該死的誘惑人心,不見識都能一瞬間變成個剛出道的妖精,要是見識了還不得要了他的老命:「咳,也不是……不好,但是有現在這樣就足夠了。」
再多一點,他怕流鼻血都要流到氣血兩虛。
見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玉璧立馬動作一變,神態一改,一副該幹什麼幹什麼去的樣,打個呵欠說:「那行,早點睡。」
「總算知道什麼叫變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了。」蕭慶之輕歎一聲,玉璧這丫頭果然是學壞了,關鍵是跟誰學壞的,不至於是跟他學的吧……
瞇眼看著玉璧一邊打呵欠一邊撲進床榻上軟軟的棉被裡,蕭慶之彈指滅了幾盞燈,該好好給小玉璧講講規矩了,不能讓她越玩越野。
……
次日清晨起來,玉璧揉著自己可憐的腰,長吁短歎好半天後,從被窩裡露出腦袋來:「你得負責去給我請假!」
「可以。」某人很滿意地進宮去給小玉璧請假。
玉璧直到中午才起來,泡個熱水澡後就舒服多了,桑兒一邊替她梳著頭,一邊說:「夫人,午後誠王妃設宴南園,邀眾家夫人去賞梅,給夫人也下了帖子,夫人可要去?」
這麼巧,才一回京城就以賞梅的小宴,道是聚無好聚宴無好宴,不知道這是為那般。玉璧梳妝打扮好,心想左右也是無聊,不妨去看看,也順便去各位女眷嘴裡探探京城的風向。如果不是從蕭慶之嘴裡聽不到京城的種種動靜,她才不會去做這樣無聊的事,雨冷風寒賞什麼梅,八成是另有所圖。
「賞梅小宴估計也不是針對我的,我就是個搭頭,不過去看看戲也是好的。」玉璧清楚得很,她現在沒什麼太大的價值,因為蕭慶之現在才回京城,跟人沒什麼利益牽扯。參蕭慶之的奏章,大多數人也不過是跟風而已。
南園在京城郊外,準確的來說應該是在西南方向,每到春來千萬樹梅花同時開放,不可謂不美。和玉璧想的冷清場面不同,南園的花開得很熱鬧,雨氣空濛之間點點紅梅,越是這樣陰暗的天看起來越像一幅上好的水墨丹青卷。要是換個人來,肯定能詩興大發寫下佳句,玉璧倒也能發詩興,至於寫佳句……那還是算了吧。
「喲,這位可陳妹妹?」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看著有幾分眼熟,像是曾經見過,但是玉璧完全記不起人家姓甚名誰,夫家是哪位。
那位夫人一看,眼明心亮,立馬就自報家門了:「妹妹離京兩年餘,在京時又長在陛下跟前,許是擱忘了。家夫鄭執中,我娘家姓徐,和令弟妹是族中姊妹。」
噢,記起來了,怪不得有點眼熟。同樣是徐家,這位是嫡房長子所出的女兒,嫁的就是鄭子期所在的鄭家,雖然不是嫡系,但也是鄭家很顯赫的一支:「原來是徐姐姐,瞧我這破記性,一時間看著徐姐姐,只覺得眼熟,卻沒想起是徐姐姐來,真是該打。」
這位鄭執中夫人徐氏笑吟吟地看著她,伸手輕點了點她的手腕說:「陳妹妹言重了,陳妹妹要不是不在京中,要不在陛下跟前,記不起也在情理之中。」
「正好遇上徐姐姐,要不然我一個人進去多沒趣,徐姐姐,我們進去吧,這外頭多冷。」玉璧說著熱熱情情地和徐氏一道進門,兩人笑得十分燦爛,明明誰對誰都沒多大印象,卻像是認識了幾輩子的親姐們一樣。
「陳妹妹,今兒賞梅小宴可是要吟詩作畫的,陳妹妹可有準備。咱們也都不是什麼才女,作詩這樣的事都不擅長,我帶了個能作詩賦的來,陳妹妹若是用得上,只管招呼。」真正的官家夫人,有幾個是擅長詩文的才女,要學管家,要學針織女工,要學婦言婦德,要學禮儀規矩,誰還能抽出空來拈這酸。
所以,一般來說,默認都是帶上一兩個捉刀代筆的。玉璧不知道這約定俗成的規矩,所以壓根沒準備:「那就麻煩徐姐姐了,我確實不是個通文辭的。」
其實,玉璧最想問的還是有什麼熱鬧可看,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打聽,乾脆和徐氏一道進門,待會兒等著看就是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