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侯爺講學萬人空巷。
在吳州府某間學院裡講學出來,蕭慶之終於體會到了粉絲的強大力量。不過,他不喜歡這種被眾人捧在視線中央的感覺,很危險,不安全。第二次,他就學會了什麼叫喬裝打扮,偷偷摸摸地來,無聲無息地走。
為了掙錢大計,夫妻倆已經很久沒有關注過謝春江了,這傢伙已經不知不覺間在接近屬於他的真相。多方打聽探詢後,他確定自己並不是誰家遺落在江南的孩子,而是誰家遺落在江南的風流種。
對於這樣的出身,謝春江不如蕭慶之接受起來快,因為他身邊少一個玉璧這麼八卦又豁達的人:「江南,江南,諸家王侯若無要事不得擅自離京出京,王侯裡禮佛的少之又少。二十幾年前只有陛下和景王、蕭老侯爺在江南待的時間久一些。景王只比我大十二歲,不會是他,剩下的陛下和蕭老侯爺,蕭老侯爺連妾室都沒有……」
「難道……難怪……這不可能啊!」謝春江不敢肯定,但是他還記得在杏花樓裡見到淳慶帝時,淳慶帝的態度很奇怪,很激動,就像是找回了失去多年的人或回憶。
謝春江撥弄起那串佛珠來,謝家世代做著宮中各種配飾的營生,哪怕這串佛珠不是出自謝家,憑著謝春江對宮中物件的瞭解,也能找出線索來。謝春江把佛珠上的數字抄下來,找相熟的宮中督監問了問,結果很讓他震驚。
只一瞬間。謝春江就覺得天和地都塌了下來。
他跌跌撞撞地到杏花樓裡找到玉璧:「陳尚令,咱們是朋友對不對,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著謝春江手裡拿著那串佛珠。都不用再問他問什麼,玉璧很遲疑地說:「你是知道的,這種事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我都不能跟你說答案,因為這不是我能管得起的事。不過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可以直接去京中問陛下,陛下不是說如果想見他了就去靜廬找人能會嗎,你可以去試試。」
「不用再說了,看來是我太過一廂情願,原本擔心生身父母際遇不好。現在想來真是玩笑。這般高在雲端俯視蒼生,又如何能不好,倒是我太天真了。原以為找到了生身父母,以後可以常來常往,兩家人可以像一家人那樣處。陳尚令啊,我現在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謝春江苦笑一聲癱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像是被抽乾了精氣神,乾枯空洞得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見他這樣,玉璧沖奉茶來的桑兒使個眼色,桑兒走上前來,玉璧湊在她耳邊說:「你讓人去把侯爺找來。」
「是,夫人。」桑兒趕緊轉身下樓去。
等蕭慶之到來時,謝春江還是那麼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他一眼,又看向玉璧。玉璧則指指謝春江,又指指天空,然後再摸了摸手腕看向謝春江腕間。蕭慶之明了,這場面和謝春江的身世有關:「潮生。」
遊魂一般飄飄忽忽地看向蕭慶之,謝春江的聲音如同幽微的歎息:「子雲兄。我是不是很可笑。」
「要論可笑,我們都很可笑。潮生,這二十幾年,你的人生比任何人都好,京中的王公子弟都不如你。如果你胸中並沒有不甘,那麼我勸你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是一潭渾水,已經夠渾了,不要用自己有限的時光去淌這趟掉進去就出不來的黑潭。」蕭慶之拍著謝春江的肩輕歎了一聲,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串佛珠,以及那塊玉凰。
雖然從蕭張氏那裡得知的消息能很好地結束這些猜疑,但其實,懷疑就像一顆種子,一旦種下了,就很難被根除。蕭慶之到現在仍然對這件事持很不樂觀的態度,他一直在實施著退出朝堂的計劃,甚至還在跟玉璧談起以後要怎麼樣生活,過什麼樣的日子。
「多大點事,不就暗身世曲折了點嗎?潮生,你既然已經接受了這個既定的事實,那為什麼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其實也並不是那麼壞。至少你可以很輕易地知道,這二十幾年來他過得很好。進進出出有人侍候,裡裡外外事事順心,邊關多年無大戰事,朝堂裡外平平安安,這樣不是很好嗎?甚至以後,你也可以輕易地得到他的消息,不用費太多功夫。如果你想說破,那就去說,如果不想也可以繼續沉默,這些並不妨礙你繼續現在的生活對不對。」玉璧說完迎著陽光一笑,繼續說道:「來來來,嘗嘗我新做的茶點,人生就是吃吃喝喝,不想這麼多。」
「你別胡言亂語誤了潮生。」蕭慶之對於璧這吃吃喝喝就是人生的觀點持保留意見,基本上可以說同意一半,他還有另一半要空出來留給其他存在。
就算有人勸著,謝春江也很久沒從這「打擊」裡恢復過來,以至於在度支局連著出了幾樁錯漏,幸好被發現得早,否則真不知道謝春江該怎麼收場。隨著一場秋雨落下來,謝春江也漸漸恢復過來,只不過很少再到杏花樓來,只是抽出更多的時間陪在謝家二老身邊。
而蕭慶之在初秋的時候接到了宮裡一封措辭嚴厲的來信,批評他這大半年在吳州府的不作為,雖說在吳州府當地有了不小的聲名,但是吳州府的事兒做得不地道的比做得好的多。氣得淳慶帝一邊來了三封信,讓他年在十一月把吳州府的差事交接了,直接回京裡等著聽用。
玉璧也接到了一封信,不過是來自徐貞娘的,一開篇就把玉璧給嚇著了:「應之又被罷官了,他是跟罷官倆字有緣份是吧,又被罷官了。這回能耐,成了戴罪之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拉進大獄裡去。」
「夫人,您說的是二爺嗎?」桑兒問道。
把信放下,歎了口氣點頭道:「可不是,貞娘說是為百姓出頭,沒想到卻牽進了人命官司裡,除了人命官司,這件事只怕還有利益上的牽和朝局上的平衡。他這回能從裡邊出來就算好運氣了,只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最後半句話把桑兒驚著了,她睜大雙眼不安地說:「到底出什麼事了,這麼嚴重。」
「唉,等慶之回來再說吧,這事還得問問他怎麼看,我也不是很明白。」玉璧只知道這事不小,但徐貞娘寫得模糊,她也只能知道個大概。而且,她的文言文簡直就是渣,能看大概就不錯了。
晚上蕭慶之從衙門回來,玉璧立馬把信遞給他,蕭慶之一看眉頭就深鎖著再沒舒展開:「子和被陷進這樁禍事裡去了。」
玉璧問道:「他怎麼被陷進去的,當地的官員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背景,誰這麼不開眼把他給攪進去了。」
說到這個,蕭慶之搖頭苦笑:「倒不是開來別人要把他攪進去,是他自己上趕著摻和進去的。你不瞭解子和,他眼裡揉不得沙子,還是文人清流的思想,看不得一點污垢。福田地方雖小,物產卻不貧乏,當地的鐵礦很多,採礦的工人也多,這裡邊的貓膩就更多了。子和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沒法置身事外,事情被他查出些眉目來了,他按規矩遞折子到道台衙門,卻被壓了下來,沒過多久就出了人命案,現在一切人證物證都指向他。」
玉璧真沒看出來,蕭應之居然還是個這麼敢跟惡勢力抗爭的,連蕭張氏他都不敢有二話,居然敢摻和這事:「那現在怎麼辦,你要提前回京嗎?」
「不用,得押到京城去審,這又是樁要三司會審的案子。先得門下省、刑部和御史衙門派人去查訪,再把子和帶會京城去審問。現在會審的官員都還沒到福田,所以,子和現在只是戴罪之身。看在蕭家的面兒上,不會有人用刑為難他,但人證物證都在,就算有蕭家的背景他也百口莫辯。」蕭慶之說完長長一聲歎,他這弟弟向來不轉彎的,只怕現在還覺得自己是第一個看到真相,並站出來為民請命的清臣能吏。
這樣想的話,蕭應之是要吃苦頭的,就算蕭家面子大,蕭應之跟人梗著來,打罵是肯定少不了的。
「那這件事不是很棘手?」玉璧心想,蕭應之真是個惹事精。
「自有辦法,你別擔心。說到書信,你哥也寫了信來。你哥倒是個讓人省心的,工部派他到定州辦差,差事辦得很好,調令已經發下來,工部侍中。」蕭慶之看看自己,再看看岳家,簡直天差地別,岳家的舅子省心省事,看著是個憨人,辦起事來一點也不馬虎。入職工部以來,陳玉琢頻頻被嘉獎,主要是這傢伙手底下有東西,做人也不含糊。
一聽是自家大哥,玉璧就想他了,好哥哥啊!就算這麼久沒見,每個月往她這裡送的東西從來沒少過,不是吃的就是穿的用的:「你怎麼還有一封信,那是誰的?」
「陛下寫來的。」
「看你這臉色就知道是好消息。」結果玉璧一看,什麼好消息啊,全是訓人的話。看著都能想像到淳慶帝失望成什麼樣,火大成什麼樣:「這是好消息?」
「絕對是好消息!」
這笑容,玉璧有種不好的預感,蕭慶之這回是要跟淳慶帝比比誰腹黑啊!(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