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宜喬遷,玉璧和蕭慶之搬入新居,小門小院十分舒坦。
蕭慶之的傷已經好得差不了,只留下一身略帶著淺粉色的疤痕,只是還不能動刀兵,怕把長好的傷口扯開。蕭慶之這段時間倒是很老實,天天也不出門,沒事就把自己關在屋裡,不知道和儉書令武商量什麼。
玉璧也忙,所以沒工夫多過問,而且公務上的事,蕭慶之一般不跟她說詳細的,只讓她安心去裝修茶館。茶館的名字蕭慶之也取好了,因為茶館的樓舍前後原先就種了百餘株杏樹,所以他寫了「杏花村」三個字去做牌匾,甚至沒告訴玉璧,說是到時她一定喜歡。
不過,玉璧在茶館裡指使著人擺各類陳設時,見到那牌匾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喜歡:「杏花村,蕭慶之,這就是你說的我一定喜歡。虧你想得出來,聽說京城那個茶館也是你取的名字,為什麼那個叫靜廬這麼雅致,我開的這個你就給取個杏花村這麼俗的名字。」
跟在蕭慶之身後的儉書輕笑一聲扶著牌匾道:「夫人,這名字未嘗不雅,下馬疑無路,飛花撲面來,村橫西嶺下,只把杏花栽。」
哼,她還有比這更好的詩呢,可這也不能掩蓋這是大路貨的事實:「算了算了,杏花村就杏花村吧,明兒就開張了,現在臨時換名字也已經來不及了。要不你再給我寫個字掛中堂,就寫『借問好茶何處有,行人遙指杏花村』。」
山寨也山寨了,不怕再多這一句添頭。
卻見蕭慶之凝神,點頭說:「好句。」
無言以對的玉璧只能招呼人去掛牌匾,掛好牌匾再叫人裡裡外外收拾一遍。芍葯已經提前去買菜了。她還記得自己答應過蕭慶之,他給她開茶館,她就給她做好吃的。
今天讓芍葯去街市上挑新鮮的蔬菜魚蝦買,夏初的吳州正是河鮮上市的好時節,蕭慶之傷口已經痊癒。正好可以吃魚蝦了。河蝦最是簡單易做。當然,如果不嫌麻煩。可以蒸餃子,也可以做丸子,剁點生嫩的青菜進去。加一點點鹽。拿雞湯養熟了煮一煮,那滋味非同一般。
魚就更簡單了,野生的小鯽魚處理乾淨,姜絲先下鍋。再下小鯽魚煎到兩面略微金黃,加水不加鹽。燉五分鐘後加一點鹽起鍋。魚湯色澤奶白中帶著一點金黃,因為做法簡單,所以對食材的要求就很高。一定要是水質清澈的水域裡嫩生生的小鯽魚,巴掌大小的最好,大了就容易有土腥味兒。
蔬菜要麼焯了拌醬,要麼清炒、醋溜,保持蔬菜的新鮮爽嫩口感。咳,傅大廚說過,做給自己人吃的菜,不要那麼複雜華麗,越簡單的東西越能把人的胃口馴服。
一頓飯吃得蕭慶之一直在咂嘴,自家小玉璧的手藝真沒得說,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樣菜,真是拿御廚做的席面來也不能比。不過為什麼要問哪道菜最好吃呢,哪道菜都很好吃嘛!
「魚湯吧,味道很乾淨,就是骨頭太多,吃起來麻煩。」那小半碗魚骨頭,讓蕭慶這直覺得應該養隻貓。
「蕭慶之,是不是有句話叫禮尚往來,我給你做了飯,你是不是也該給我做!」玉璧其實就是想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男人在下廚上都有一定的天賦,要不為什麼館子裡的廚子全是男人。
「咳,最近沒工夫,下午我有事要忙,茶館那邊應該沒什麼事了,你好好歇一歇,明天有得忙。」蕭慶之對自己那鍋糊了的粥記憶猶新,他就嘗過那麼一小口,當時就為玉璧肯把粥喝下去而滿懷感激,這麼難喝的東西,虧她嚥得下去。
所以,蕭侯爺想明白了,自己還是不要碰廚房為好,免得折磨了吃東西的人,也浪費了糧食。不過,蕭侯爺確實有事要忙,他現在好了,就該是踐諾讓別人不好的時候了!
蕭慶之去讓誰不好,玉璧倒不管,她就知道她的……嗯,杏花村要開張了。剪綵這樣的事是沒有的,放鞭炮請樂舞也不像是茶館開章應該做的,所以玉璧早早就準備好了招兒。此時,杏花村外正張貼著一張佈告,上邊寫著,明天杏花村開張,特請京中說書界的名宿余從海老先生來說書,而且還是從來沒說過的故事。
但凡有點見聞的,都知道余從海,這就好比蕭慶之在儒生圈兒裡多為人知一樣,只要是閒著沒事愛聽點故事的,沒人不知道余從海的大名。
「余大先生要來這裡說書,太好了,我在京城聽過一次,那滋味,畢生難忘。上回余先生說的是《風雲會》,這次來吳州不知道說什麼,聽說是從來沒說過的故事。」
「有這麼好嗎?」
「那當然,明天去杏花樓一聽就知道了。」在缺少娛樂項目的時代裡,余從海這樣的腕兒一出現,整個吳州城裡無比翹首以待。這個主意是蕭慶之給的,余從海也是蕭慶之托關係給請來的,要不餘從海這樣的腕,哪裡肯出京城。
第二天一早,杏花樓都還沒開門,外邊就已經站了不少人,玉璧在樓上一看,發現連謝春江都來了,而且看起來十分興奮,看來愛聽余從海說書的人真不在少數。開張的事是儉書負責,到底她是侯夫人,總不好太過拋頭露面,這樣的場面還是讓儉書去比較方便。
門一開,人群裡「嗡」的響起一陣聲音,儉書連連擺手示意大傢伙兒噤聲,好不容易清淨一點,儉書才把客套的話說了一溜夠,最後才說:「今日有餘從海先生在杏花樓說書,飲茶一律送點點,諸位貴客請……」
「請」字才一落下,儉書就讓到一邊去,他絕對是在京城已經見識過余從海人氣的,要不然不會這麼迅速。
「咦,這裡的茶單很有特色嘛。」在等候余從海上台的時候,眾人忙著要茶水點心,一看才覺得杏花樓與眾不同。
「安縣烏龍,正宗不正宗,我可聽說了,去安縣都能買著不對的。」
「您放心點一杯嘗嘗,小的保證,除了宮裡,沒有比咱們杏花樓更正宗的了。」
謝春江這時也在看茶單,他忽然發現,每種茶後邊都註明了用什麼水沏,有些水甚至是他想都沒有想像過的:「露水也能沏茶……嘶,十兩!」
沒收一百兩算客氣的。
「謝兄,這裡的茶是不是也太貴了。」剛從大牢裡放出來沒多久的張士廷直咂舌,自家兄長也是開茶館的,可從來沒聽說過哪杯茶敢要十兩的。
「說來也不算貴,要一點一滴地集起露水來沏茶,確實不容易。不過,露水泡的茶真能喝?」謝春江想了想,沖旁邊的小二招手,小二走近前後,謝春江指著單子說:「來一杯露水沏的雲山綠茶。」
「謝兄,後邊也有便宜的,用慶江水沏的吳州茶。什麼是吳州茶,謝兄,你知道嗎?」張士廷頭回覺得,自己真是孤陋寡聞。
只見謝春江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小二,這吳州茶指哪裡的茶,吳州那麼大,怎麼不寫明白一些。」
小二袖手回道:「回二位先生,東家說過,吳州茶便是指從吳州鄉野收來的不知名茶葉,不是什麼名品。」
於是張士廷伸手,點了吳州茶,小二下去後不久,茶就送了上來。謝春江先嘗,雲山綠茶是謝春江不怎麼屑於喝的茶葉,如果茶葉有等級,雲山綠茶在綠茶裡得屬下三等,一般是給販夫走卒喝的茶。當然,雲山綠茶春天裡采的那一茬芽尖,可以算在中等裡。
一口茶湯飲下去,謝春江只覺得整個肺腑都充滿了茶香氣,一吐一納間滿是茶香和泥土芬芳:「究竟是茶好還是水好?」
張士廷這時候也正在喝,他倒沒謝春江這麼深的感觸,只覺得喝下去的茶湯緩緩流入腹內,然後喝口氣都是茶香馥郁:「好茶。」
這一句「好茶」卻讓謝春江搖頭,捧著茶盞低聲道:「茶好?不,看來是水好。」
這個問題讓謝東主很為難,好在玉璧及時出現,解決了他的問題:「茶一般,水好,燒水沏茶的人更好。」
杏花樓沏茶的幾名師傅都是從御茶房出來的,蕭慶之幫她找來的人,她又細心調.教過一個月,那要是泡出來的茶不好喝才叫有問題。
「真是露水沏出來的茶?」謝春江猶有疑問。
玉璧也不多言,只說:「謝東主若有閒工夫不妨試試,不過收集露水實在太耗工夫,要不也能賣便宜一些。」
此時,廳裡廳外,響起或真或假的叫好聲,不是因為余從海,余從海還沒上台呢。樓上樓下的叫好聲全是因為茶,懂茶的真叫好,似懂非懂的跟著叫好,玉璧要的就是這大好勢頭。然後,抽個空再放點風言風語出去,陛下御用茶水尚令開的茶館,想不多收點錢都對不起淳慶帝這張虎皮!
叫好聲中,余從海上台,叫好聲更甚,淨堂木一響,場中瞬間安靜下來,玉璧滿臉欣慰地點頭,看來這回來江南掙小錢錢的目的基本可以達到。
小錢錢掙到手後,就可以開始謀劃著掙大錢錢,順便再攪點風雨什麼的……(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