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一派的人如今在朝堂上很沒有發言權,畢竟,他們喜歡的是所謂的垂拱而治,無為而治,也就是說,一般而言,黃老一派,就是那種尸位素餐的人,光拿錢不幹事的。這樣的官員,不管哪個皇帝都是不喜歡的,而劉徹更喜歡年輕的,有活力的,又能幹的臣子,對於黃老一派,劉徹自然不能容忍他們光佔著高位,啥事都不幹。如今,支持黃老的太皇太后已經掛掉了,同樣支持黃老的淮南王顯然不怎麼受劉徹待見,於是,朝堂上顯要的位置上,幾乎看不到黃老一派的人了。
黃老學派的人如今多半也就是在太常、太僕之類的地方,也佔據不了什麼高位,就這麼不上不下的,縱然這些人崇尚的道家思想教育他們要淡泊名利,但是,這名利二字,若是真能看破,他們還待在朝堂幹什麼,那麼多年和儒家的鬥爭,又算什麼?
於是,黃老一派自然想要得到朝堂上的話語權,而韓則弄出來的這些所謂的典籍,卻讓他們有了希望。
說實話,那些方士如果牽強附會一點,也算得上是黃老一派,黃老一派的祖先,算起來還是那個河上丈人和安期生,而這兩位,在方士的心中,卻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一般人都會打著他們的名號行事。
這個時候尚且沒有道教的理念,一般人也沒有宗教的概念,只是一些人直覺,可以從這樣一個完整的神話體系中,讓學派壯大發展起來。
於是,這日休沐日的時候,韓則正在那裡想著怎麼樣把《封神演義》弄出來,門房過來回報:「侯爺,門外有一位叫做黃生的客人,想要拜見侯爺」
黃生?韓則一愣,好半天才想起來,這位還算是個名人,當初景帝還在世的時候,很受當時的竇太后看重,經常找他進宮為竇太后講解《道德經》的,只是很久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了,韓則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過,一時半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忙說道:「快請他進來,我這就去見他」
黃生被弓高侯府的下人引進了作為會客室的堂屋裡面,那個下人很是禮貌地說道:「貴客少坐片刻,侯爺正在更衣,很快便到」
黃生點了點頭,不論如何,他如今不過是一介白身,跟列侯的身份幾乎是雲泥之別,人家願意見你已經是不錯了,還挑剔什麼,何況,下人說的他是在更衣,又不是故意怠慢。
幾個侍女捧著茶湯,還有點心水果什麼的,放到了小案之上,很是恭謹地說道:「貴客請用茶」說完,便退下了。
黃生端著茶盞,也不急著喝茶,只是用餘光打量著這個屋子,屋子裡面很明亮,主位之後離著一架琉璃的屏風,主位旁邊,放著一個精美的玉瓶,裡面錯落有致地插著新鮮的花朵。屋子的一角,放置著一個架子,架子上面,擱著兩柄很是古樸的寶劍。牆上懸掛著幾幅字,都是龍飛鳳舞,頗有氣勢。
黃生正在打量著那幾幅字的時候,就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趕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正好看見舉步過來的韓則,連忙躬身上前行禮:「黃生見過弓高侯」
韓則也不上前扶起,結結實實受了這一禮,這才回了半禮,嘴裡卻說道:「黃先生乃是賢者名宿,大駕光臨,實在是讓寒舍蓬蓽生輝則年輕識淺,可受不起這般大禮。」
這年頭,對於身份還是很看重的,韓則無意表現出一種近乎非主流的所謂禮賢下士的風度來,何況,這黃生明顯是有求而來,而韓則,也無需對一個政治前途早已不見的人表現出所謂的禮賢下士來,他不想被人說閒話。
兩人互相行了禮,這才分賓主坐下,韓則首先開口道:「黃先生今日前來,可有事見教,則洗耳恭聽」
黃生趕緊說道:「見教卻是不敢,其實,是黃生有求而來,還請弓高侯不吝賜教」
韓則頓時露出了些許驚訝之色,說道:「黃先生此言,倒是讓則摸不著頭腦了,則年輕識淺,哪有什麼賜教不賜教的,黃先生莫不是開玩笑」
黃生卻肅容道:「黃某如何敢虛言相欺與弓高侯,實在是有事求教」說著,又起身離座,深深下拜。
韓則吃了一驚,趕緊道:「黃先生實在太客氣了,賜教不敢當,不敢,黃先生若有什麼疑難之處,若不覺得則年輕識淺,可以說與則聽聽,則或許可以與先生探討一番」韓則沒有把話說滿,免得黃生提出什麼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來。
黃生一聽,很明顯鬆了一口氣,嘴裡問道:「黃某聽聞,弓高侯與上古神人傳說頗有幾分研究」
韓則一下子明白了,不過還是拿捏著口氣說道:「不瞞黃先生所說,則不過得了先人的幾分遺澤罷了,不過是一家之言,比起太常那邊博聞強識,則是差得遠了。」
「弓高侯何必太過謙遜,須知若非弓高侯,太常即使是遇上了那些東西,也未必能夠想到,那些分明就是上古的記載」黃生很是一本正經道,「黃某一生可以說是幾度沉浮,最終一事無成,不過,黃某終究是黃老弟子,聽聞這些上古傳聞,特來向弓高侯求教的」
韓則頓了頓,問道:「那些傳聞,難道與黃老之說有什麼聯繫嗎?」
黃生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終於說道:「弓高侯乃是陛下心中一等一的近臣,一定知道,陛下素來對黃老不喜,何況,黃某這些年修身養性,也能知道一些,須知,黃老之說如今的確是有些不合時宜。畢竟,大漢如今已經不是當年那般百廢待興之境,而是有了盛世氣象,若是依舊無為而治,豈不是浪費了先帝的心血」
聽黃生這般說,韓則這下明白了,黃生這是想要給黃老之說尋取出路呢
想到這裡,韓則考慮了一下措辭,終於說道:「黃老之說並非不好,不過,與朝政之上,卻是的確比不上儒家法家,甚至是縱橫家,不過,黃老之說並非無用,只是暫時找不出用武之地罷了,還請先生不要氣餒」
黃生搖搖頭,懇切地說道:「黃某這些年放下一切,一直修身養性,卻也能看到幾分天機。之前聽幾位大人言道太常那邊之事,黃某以秘法窺視天機,卻能感到,黃老興起的機緣,卻是落在了弓高侯身上,因此,黃某這才來找弓高侯,還請弓高侯賜教」
韓則腦子裡面已經轉了好幾圈,有些猶豫起來,似乎道教這個時候還沒有興起啊不過,自己似乎可以在裡面摻一手,於是,嘴上便試探道:「黃先生,韓某對於黃老之道不過粗知一二,卻想要問黃先生一句,黃老尊崇與誰?」
黃生毫不猶豫道:「自然是黃帝與老子」
韓則很是有些無奈,黃帝和老子,這兩位到底什麼地方能扯上關係呢?不過,嘴裡卻說道:「黃帝以殺伐統一人族,最終成就五帝之一,可是,老子卻是尊崇無為而治,主張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如此南轅北轍,黃老究竟相信誰呢?」
黃生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相信道」
韓則搖搖頭:「太空泛了」
黃生見韓則似乎有了些什麼想法,當下又是拱手一禮:「黃某愚鈍,還請弓高侯賜教」
韓則歎息道:「黃先生也說了,黃老之道與治國其實並無什麼優勢,可是,黃老的學說卻要傳承下去,因此,卻是不得不在朝中插上一腳不過,黃先生有沒有想過,既然黃老之道不適合朝堂,那麼,能不能讓黃老之道,適合民間呢?」
黃生一愣,隱約抓住了一些關鍵,連忙追問道:「還請弓高侯教我」
韓則輕笑一聲:「則又有什麼可教先生的,只是先生可知道,大漢子民,有多少人信封神明,又信封哪些神明?」
黃生微微皺眉,大漢疆域已經是非常遼闊,即使是關中之地,信奉的神明已經很多,中原很早之前便有對龍的信仰,因此,很多人信奉龍神,又有人信奉日神和月神,還有人信奉星神,當然,漢朝皇室因為當初劉邦起事的時候自稱赤帝,因此,大漢也信奉赤帝,還有信奉上帝的,這裡所說的上帝便是天帝了。至於楚地,一直以來,信奉的是湘君,另外還有山川鬼神。再往別的地方算,那就更多了,形形色色的神靈,都有人信奉。
黃生算了半天,終於搖頭歎道:「黃某不才,實在是無法計算」
韓則微微一笑:「黃先生,黃老終究還是脫胎於道家,黃先生是否以為然呢?」
黃生點點頭:「那是自然」
韓則也是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麼,為什麼不將黃老之名,恢復為道家,並且,正式立教呢?」
「道家,立教?道教?」黃生只覺得眼前似乎有雷霆閃過,心中有什麼東西就要破土而出,只是還有一層迷障掩蓋,看不分明。
韓則看著黃生神情迷茫,也不打擾,好半天,黃生才回過神來,再次給韓則行了一個大禮,誠摯地說道:「蒙弓高侯指點,黃某已經想到了某些關節,不過還需整理一番因此,黃某今日不打擾弓高侯了,等到黃某整理過之後,再來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