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蝗災沒有危害到關中,但是,這一年的夏天同樣不是那麼好過,因為,天氣實在是很熱,加上家裡兩個小傢伙很是不耐熱,又不敢給他們用冰,畢竟,小孩子是很脆弱的,因此,最終心疼孫子孫女的韓夫人便直接拍板,全家出動,連同教導韓說的衛公一起,前往終南山那邊的莊子避暑。
終南山這會兒就在上林苑的外圍,一些身份稍微有些不夠的人家,即使想要在這裡搭個棚子也是不能,而韓家的這個莊子,還是後來重新選址修建的,以前的莊子這會兒已經被併入上林苑之中了。
雖說因為皇帝霸佔了很大一部分的終南山,韓家新建的莊子地方著實有些偏僻,不過,無論是選址還是建造,都很是費了一番心思。
這個莊子被韓則取名為「逸爽齋」,這個時候的字體也就是篆書和隸書,而韓則很是不客氣地直接用楷體寫下了這三個字,刻在一塊被打磨的有些粗獷的石頭上,就擺在了莊子門口,看著頗有幾分野趣。
莊子的大體設計還是韓則提出來的,他雖說不會造房子,但是,只要他將想法說出來,自然有能工巧匠幫他落實下來,剔除掉一些不能實現的部分,還能幫著將韓則的方案更加完善起來。
逸爽齋完全就是一片錯落有致的雙層竹樓,與吊腳樓有些相似,竹製的地板高懸在地面之上,下面有清澈見底的溪水潺潺流過,雖說一樓很是清涼,不過因為就在水上,潮氣太重,不適宜作為起居室,因此,一樓也就是作為會客或是用餐,平常說笑玩耍之地。
竹樓的屋簷上懸掛著一個個青銅所鑄的鈴鐺,風一吹來,便「叮叮噹噹」響成一片,聲音清亮,沒有半點嘈雜之感。
因為山中多有蚊蟲,因此,竹樓的各處都懸掛著製作精美的香囊,其中放著驅逐蚊蟲的藥物,都是當年韓國王宮秘傳,並不刺鼻,反而聞起來很是清雅,如此,便連同香爐也用不著了,畢竟,夏天的時候,還點著香爐,實在只能讓人覺得更熱。
竹樓之間以長廊相連,長廊廊柱之間垂著精緻的竹簾,竹簾上被那些工匠用巧手編織出各種精美的圖案來,平時捲起,陽光照過來的時候便會放下。
長廊下面,一道溪流彎彎曲曲貫穿而過,坐在長廊的欄杆上面,還可以垂釣,當然,這溪水裡面的魚蝦都小的很,也就是找個樂子罷了。
為了保持莊子裡的野趣,雖說莊子前面用竹子建起了低矮的籬笆,但是,後面卻沒有圈起來。不過,因為那些竹樓的佈局,卻是將一些精巧的景色圈在了這片竹樓之中。
比如說,最大的竹樓就是依偎著一顆參天古樹而建,那棵樹粗細足有兩人環抱,半邊因為曾經被雷劈過,因而變得焦黑,另外半邊即使在建造竹樓的時候已經砍掉了不少枝條,看起來卻依舊是鬱鬱蔥蔥,樹冠上還棲息著不少鳥兒,一對有著灰藍色肚皮的喜鵲的窩就斜對著二樓的窗台,每天早上都會在窗口附近「嘰嘰喳喳」地叫著。
吳悅安非常喜歡那一對喜鵲,甚至每日裡讓人準備了蒸熟的粱米,給喜鵲餵食。當然,長生也很喜歡,不過,他喜歡的是喜鵲身上那漂亮的羽毛,有一次那只長得很是神氣的喜鵲在窗欞上停了下來,長生幾乎就要撲過去,將那只喜鵲的尾羽給揪下來,差點沒被那只喜鵲啄傷了手。
而在長廊中,還能看到一根古籐,那根古籐緊緊纏繞在一顆已經枯萎的大樹上,這個季節,正是古籐開花的時候,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垂在籐蔓上,在山風中輕舞,遠遠望去,倒像是一個淡紫色的瀑布一般。
溪水很是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水中似乎只有人指頭一般大小的魚兒,近乎透明的小蝦,墨綠色的水草順著水波舒展著莖葉,水底鋪著細細的白沙,還有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鵝卵石,溪水邊上的那些雜草雖然已經被花匠處理了,不過,還是種上了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如今也正是開放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草木的清新,還有那些鮮花的甜美味道,時常還有一些顏色絢爛的蝴蝶翩翩而過。
如此,這逸爽齋已經有了後來園林的味道,與方寸之間可見世界,一步一景,叫人流連了。
這裡剛剛建成還沒有多久,除了韓則,韓家的人倒是第一次過來,看得與這個時候的潮流大為不同的建築風格,所有人都很驚訝,不過,住進來之後便覺得驚喜不已。
這裡的確是個避暑的好地方,僅僅是就在莊子下面彎彎曲曲穿過的那條小溪,就給這裡帶來了七分清涼,加上地方開闊,樹木雖說不多,但是,卻也能擋住正午和午後的陽光,又常有山風襲來,要是熱那才叫奇怪了。
不過,雖說這裡是韓則的創意,很顯然,韓則能住的時間反而不多,也就是休沐的時候能好好鬆快一下,平常大多數時間,還是耗在建章營裡。
另一個不能享受這般好處的便是韓嫣,他也是要工作養家的人,大多數時間都隨侍在劉徹身邊,不過,好歹劉徹是皇帝,消暑的冰塊還是很多的,韓嫣也不是什麼畏熱的人,也能過得下去。
而劉徹不是不想要避暑,驪山那邊的甘泉宮素來是帝王的避暑行宮,只是今年實在是多事之秋,先是太皇太后重病而亡,再然後,平原君也不好了,耗到六七月,劉徹自己也不想再大老遠跑甘泉宮去了。
因此,如今劉徹大半時間也就耗在上林苑了,起碼上林苑中有幾處行宮雖然算不上大,但也是依山傍水,很是清涼。
平原君前些日子還是故去了,王太后心情並不好,即使是搬進了她曾經夢寐以求的長樂宮,成了後|宮真正做主的人,也不能讓她開顏,因此,最終,上林苑中的常駐人口又多了王太后以及一干后妃。
劉徹帶的后妃中,最是顯眼的自然是兩個已經為劉徹孕育了一個孩子的女人,一個衛子夫,一個窈娘,窈娘五月的時候早產,生下了一個還算健康的公主,雖說劉徹有些遺憾,但是,對於自己的次女還是很喜愛的,便將她封為鄂邑公主,剛剛出生便有了屬於自己的湯沐邑,可見劉徹對她的恩寵。
讓很多人大跌眼鏡的是,陳阿嬌也在隨行之列。按道理,陳阿嬌這會兒並不得劉徹待見,不過有個皇后的尊號罷了!這會兒,太后不在,兩個僅次於皇后的妃子也隨駕了,作為皇后,當然應該坐鎮皇宮,免得**出什麼簍子。
當然,也有人覺得,或許是因為太皇太后的過世,皇帝再次對皇后產生了一些憐惜之意,這才將皇后帶在身邊。一些人素來信奉嫡長,陳阿嬌一直無孕,讓兩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生下了孩子,好在都是公主,因此,很多人都頗為心焦,倒是很希望陳阿嬌也能夠懷上,好生出一個兒子出來,如此,大家都好辦,見得如今帝后關係還算和諧,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至於**的那些事,自然有別人來管,要不,皇家養著那麼多內侍宮人做什麼呢!
韓則本來還想著,劉徹如今對陳阿嬌不過是面子上的情,哪知道,劉徹似乎找到了曾經少年時候的感覺,經常跟陳阿嬌一起,幾乎將其餘的后妃忘在了腦後,讓王太后氣得牙癢癢。
又值休沐日,韓則剛剛沐浴一番,換了一身寬鬆的雨過天青色的衣服,頭髮只是用布巾擦了擦,還帶著潮氣,就抱起了從昨兒晚上就開始鬧騰的長生,打算帶孩子出去玩。
「懷瑾,你對長生也太縱容了!」吳悅安看著在韓則懷裡,還有些不安分的兒子,不禁嗔道,「人家都說,應該抱孫不抱子,我雖然不是完全贊同,可是懷瑾你卻未免將兒子寵得太過了!」
韓則笑道:「長生這麼點年紀,還不記事呢,抱抱也不要緊,等過段時間,他就算想抱,我還不抱他了呢!」
長生如今大體上已經能聽明白大人的一些意思,不過很顯然,剛剛父母的那段對話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將來就再也享受不到父親的懷抱了,依舊在那裡一邊「咯咯」笑著,一邊揮舞著胳膊催促著韓則帶他出去。
韓則笑著在兒子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抱著他出了竹樓,只叫了兩個親兵跟著,便準備陪著兒子到莊子後面兜一圈。
家裡的一些家臣閒著無聊,在莊子後面的山裡設了一些簡單的陷阱,倒是也能逮住些山雞野兔獐子之類的小東西,韓則便打算帶著兒子也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從陷阱裡面撿到幾隻倒霉鬼。
收穫其實很不錯,不過走出去一會兒,韓則就撿到了兩隻羽毛斑斕的錦雞,還有一隻很是肥胖的灰兔子,都被親兵提在手上,到時候帶回逸爽齋處理一下,可以讓廚房添幾個菜。
就在長生拽著一根長長的錦雞尾羽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遠遠的,韓則聽到了人聲。
「哎呦!」一個女聲想起,聲音中略帶痛苦之意,韓則覺得聲音有些耳熟,一時半會兒卻沒想起來,便打算上前看看。
這時候又聽見另一個聲音響起:「阿嬌,怎麼了?」
這個聲音一出來,韓則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無奈了,怎麼難得休沐,還要遇見頂頭上司呢!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又聽見陳阿嬌的聲音道:「徹兒,我好像崴了腳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痛嗎?」讓韓則有些毛骨悚然的是,劉徹的聲音非常溫柔,溫柔到讓韓則頓時覺得其中有什麼陰謀。
「好痛!」陳阿嬌低呼道,不過韓則敏銳地感覺到其中的甜蜜之意,想來陳阿嬌是再次被劉徹的溫柔迷昏了頭,渾然想不起來,劉徹當初是怎樣讓她傷心難過的了!
愛上一個人,她便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卻又在那塵埃裡開出花來。有些詭異的,韓則居然想起了這句當初讓他覺得文藝得很是酸溜溜的話來,如今想起來,陳阿嬌可不就是這樣!曾經那麼驕傲,張揚肆意的女孩,如今居然為了這麼一句溫柔的話,就能忘記自己所受到的苦痛,心中滿是甜蜜了。
「朕給你揉揉!」韓則聽著那邊的動靜,還有陳阿嬌抑制不住的輕呼聲,心裡不禁有些好笑,劉徹這人什麼時候會給人揉腳了,只怕這時候陳阿嬌大概是越揉越疼,偏偏還在念著劉徹的體貼,不願意表現出來。
「好點了嗎?」沒過多久,便聽見劉徹在那裡問道,「要不站起來試試看?」
陳阿嬌顯然有些失望,不過還是站了起來,接著又是一聲痛呼:「徹兒,我很疼!」
「那阿嬌,朕扶著你吧,咱們先找個地方歇一會兒,一會兒他們就會找過來了!」劉徹柔聲道。
韓則暗恨自己為什麼聽力這麼好,很明顯,那兩位是往這個方向過來了,他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掉頭,免得跟劉徹他們撞上,但是,很明顯,自己的兒子跟自己絲毫沒有心有靈犀之意,他剛剛看到一隻小小的松鼠從樹上蹦下來,又很快蹦跳著不見了,一下子急了:「爹爹,那個,那個!」
韓則還在猶豫,小東西已經是毅然拋棄了他剛剛還寶貝得很的尾羽,指著又冒了出來在樹枝上蹦跳著的一隻松鼠急道:「爹爹,要,長生,要!」
韓則這會兒也認命了,再過一會兒功夫,劉徹他們也要走近了,除非耳聾,才會聽見這裡的動靜了,因此,還真不能就這麼躲了,因此,便順著長生的意思,先將長生放下,讓他乖乖的不要亂跑,自己悄悄往前走去,打算想辦法捉隻松鼠給長生了。
就在韓則快要捉住那只松鼠的時候,就聽見劉徹興奮的聲音:「咦?是懷瑾!懷瑾,皇后剛剛崴了腳,快帶人過來幫個忙!」
韓則眼睜睜地看著快要到手的松鼠一溜煙跑了,有些無奈的抬頭看過去,裝出一副驚訝的神情來:「咦,陛下,皇后娘娘,你們怎麼來了,怎麼身邊也沒人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