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滿是白幡的堂邑侯府出來,有些刺骨的寒風迎面而來,韓則下意識地將手往寬大的袖子裡面縮了縮,韓嫣在一邊輕歎了一口氣。
因為之前的事情,他對陳家沒有半點好感,不過,這會兒卻驚訝的發現,陳家的人對於死去的陳午的涼薄,心中不禁有些惻然了。
韓嫣當然不會覺得陳午和大長公主之前有什麼愛情,但是,劉嫖對於自己丈夫的死去卻很是漠然,她甚至沒有怎麼出面。
至於陳午的幾個子女,不說已經做了皇后的陳阿嬌只是露了一下面,拜祭了一番就回了宮,單說陳須和陳蟜兩人,好歹是人家的兒子,這會兒,面上的表情非常勉強,根本看不出有什麼悲傷的意思,反而帶著一些厭煩和解脫的輕鬆之意,這實在是叫人無話可說了。
堂邑侯府中,若說還有一個人緣算是不錯的人,那必然是陳午。這個在他人眼裡溫吞到近乎懦弱的人少有惡行,反而素來寬厚,陳家能夠混得比較開與他的性子分不開關係。而如今他這一去,有見識的人都在暗歎,看樣子,陳家以後也就那個樣子了。
「走吧,回府!」韓則回頭看了看身後堂邑侯府的匾額,瞇了一下眼睛。
韓嫣有些懨懨地應了一聲。
馬車上一直放著一個小小的火盆,燃的是上好的木炭,用竹編的罩子籠著,韓則舒服地將腳擱在罩子上,轉頭見韓嫣有些悶悶的,不由一愣:「阿嫣,怎麼了?」
韓嫣歎道:「大長公主好歹也是已故堂邑侯的結髮妻子,死者為大,她不出面也就算了,剛剛我還隱約聽到有人說,大長公主好像前些日子養了一個面首,這幾天還在……」他覺得大長公主雖說身份高貴,也沒人會覺得她是會為丈夫守節的人,但是,好歹陳午還沒下葬呢,劉嫖如此做法,就實在是叫人看不過眼了。
韓則瞭然,搖搖頭,說道:「這些事情,陳須他們都沒說什麼,你就不要多管了!畢竟,算起來,那也是陳家甚至是皇家的家事,與咱們沒什麼相干的。」
韓嫣再次歎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韓則饒有興致地說道:「阿嫣,今日你可注意到皇后娘娘了?」
韓嫣聽韓則這麼一說,心中也是有些感慨:「當年的竇翁主是何等模樣,如今的皇后娘娘,簡直……」他搖了搖頭,一時間竟不知道應該怎麼來形容了。
韓則手裡捏著一枚鳳紋玉環,在指間把玩著,嘴裡漫不經心地說道:「如今的皇后娘娘,嘿,除了有個皇后的名分之外,哪裡還有一國之母的體面。自家岳父去世,陛下也就派了楊得意過來,連個面子情都不要了,嘖嘖!」
雖說陳家做事不地道,可是不得不說,劉徹實在是個薄情的人,韓則再次在心中提醒自己。
韓嫣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他歎了口氣,看著韓則說道:「大兄,我終於明白當年祖父說的話了!」
韓則點點頭:「那就好,陛下終歸是陛下,而我們,只是臣子而已。」帝王的所謂恩寵那是不可靠地,無論是宮妃還是大臣。
這個話題很明顯讓韓嫣覺得有些不舒服,韓則因為前世的緣故,可以說心已經是非常冷硬了,而韓嫣,說實話,可能是因為他這個名字的原因,其實是一個很感性的人,他很快轉移了話題:「大兄,我一點也不想待在石渠閣聽那些這個博士,那個博士爭論囉嗦,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也去建章營?」
韓則如今已經換了一個官職,他現在是虎賁中郎將,領著新建的建章營,帶著一些從關中州郡招來的良家子進行訓練,將來這些人就是對抗匈奴的主力。韓則對自己這份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他其實也懶得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勾心鬥角,軍營好歹要簡單一些。
聽韓嫣這麼一說,韓則不禁笑道:「你如今的品秩已經和我差不多了,我哪能將你調到建章營來,你要是真的不喜歡石渠閣,還是要跟陛下說才是!」
韓嫣聽得有些鬱悶起來,這種事情,哪能跟頂頭上司說呢,萬一說了,沒準人家還覺得你不識抬舉呢!
而椒房殿中,剛從堂邑侯府回來的陳阿嬌將所有的宮人都趕了出去,素來驕傲的她伏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悲聲大哭起來。
不僅僅是因為疼愛她的生父的去世,還是因為剛剛她在堂邑侯府時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陳阿嬌原本不是什麼敏感的人,可是如今,現實逼得她不得不學得敏感起來。儘管那些視線頗為隱秘,可是,她依然能夠感覺到其中的驚訝,嘲笑,乃至憐憫……
這讓她感到羞惱憤怒,若她還是曾經的竇翁主,她恨不得當時就挖了那些眼珠子,可是,如今,她雖然是皇后,但是卻連外臣都知道,她是個快要失去自己丈夫的皇后。因此,她甚至不願意在堂邑侯府多待一會兒時間,就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尊嚴,近乎逃回了椒房殿。
這個用來容納她的所謂金屋,已經成了對陳阿嬌最大的諷刺,偏偏除了這裡,曾經被人嬌寵著的她卻已經無處可去。堂邑侯府只是她的娘家,父親已經不在了,而母親,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母親真的是愛自己嗎?在自己如此艱難的時候,在父親病重到去世的時間裡,母親卻在和男寵一起調笑玩樂。至於兩個兄長,算了吧,她從來都指望不上他們。還有外祖母,可是,外祖母也是劉徹的祖母啊!
劉徹站在臥室外面,聽著裡面傳來的壓抑的哭聲,他臉色變幻不定,最終擺了擺手,轉身離去。身後,一群宮人悄悄鬆了口氣,聽楊得意小聲吩咐,不得告訴任何人陛下曾經來過,然後,緊跟著劉徹走了,心裡卻在想著,看樣子,陛下對皇后娘娘還是餘情未了啊!
就在劉徹決定還是要對陳阿嬌好一些的時候,韓則這會兒已經到了弓高侯府,管家韓忠臉上都笑出了褶子來,在那裡說道:「侯爺大喜啊,夫人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