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腳下踩的正是我要給你的土地。」
景虎腳下長針地退開兩步,剛剛所踩的地方正是上野國。「那裡本來就是我上杉家的地方。」
忠良先看了看景虎的身後,看她的護衛被擋在外面。暗道這就好,讓景虎也坐下。摸出兩個酒樽,給她一隻。
「其實你心裡清楚那是不是上杉家的土地。你能收到多上歲貢,能徵召多少士兵。醒醒吧,他們只是需要你擋在他們前面而已。」
「就算你這麼說」
「停討論這些沒有意義,我想你也明白。」武田信玄退回甲信山區,關東制霸只剩下不是障礙的障礙上杉家,能稍微阻擋下水野家。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和上杉家兵戎相見。
忠良倒滿了酒樽,小喝一口。景虎卻一口全干了,然後抓起酒瓶,毫無顧忌地又給自己倒滿。地位到了忠良的程度,已經很少有人能坐著平等地對飲。此情此景忠良想起「哥幾個,走著」的騷年時代。只是我已經回不去了,也停不下來。活在這個時代,要在歷史碾碎我之前,把歷史碾碎。
僅僅是思慮的一小會,景虎便連喝了三樽,瓶中的南蠻酒已經見底了。她倒立瓶口,抖抖。「真好喝,還有麼。」
「還有」忠良又拿出一瓶,放在景虎面前,然後用不經意的語氣說著:「我下一步。便會在關東開展霸權統治。」
「你是在開玩笑麼?」景虎愕然。
「不是玩笑」
「不許!上杉家絕對不允許。北條家的土地還滿足不了你嗎?」景虎沖天站起。,臉上因為喝了幾杯酒通紅,正像怒極的樣子。
忠良小抿一口,「能滿足我的只有天下。」。
「你你居然說出這種話」她好像聽見了一件了不得的話,瞪大了眼睛:「你你我要天下就是有你這樣的惡賊才戰亂不休。」
忠良放下酒樽,笑著「呵呵,天下就是缺少我這樣的惡賊才戰亂不休,你那離奇的價值觀可以改改了。天下分亂,是因為制度崩壞,制度崩壞是因為幕府失去力量。現在想要天下平息。必須重建制度,重開幕府。」
「你是說,護送足利公方回京都,上洛?」
忠良「呵呵」不答。室町幕府就快要落幕。不管是誰把室町幕府掃進去了墳墓,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水野家登上天下人舞台的時候。但是足利幕府必須帶著舊制度的織網,保守者的靈魂,野心家的鮮血一起倒進無底墳墓。歷史是嗜血的,只有在飽飲足夠的鮮血才會平息的它的激盪,重回歸平靜。
想著,忠良仰頭喝下酒樽中赤如赤如血水的酒漿。扭頭,景虎眼神正看著自己。她不會真的以為我會送足利家的醬油上洛?搖搖頭,用自己的馬鞭,對地上的地圖比劃。
「我會先在關東穩定後方。之後才提兵上洛。在這個過程中,我會強推掉所有阻礙。到上洛的時候,我希望能從東海島,和北陸道,中山道一起上洛。以雷霆之勢碾壓掉近畿的反抗力量。天下太平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這很好,公若上洛,在下必將響應。」景虎點著頭,雙臂抱咋胸前。唇上的假鬍子上下搖動,看上去是這麼回事。
忠良看著她的樣子,歎了口氣。
「怎麼了?」
「你難道還不明白麼。目前最大的障礙就是上杉家?」
「為什麼這麼說?」景虎認真地問著。
「因為哎!夠了吧。我看你也差不多快到極限的樣子。」忠良突然靠近景虎,鼻息就打在她的臉上。
「水野治部,在下不好男風,請不要這麼近。」景虎一隻手在忠良胸口上推著,臉色也是酒紅。
忠良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照你這麼下去。兩家終會為敵。雖然我堅信能夠獲勝。但天下太平的日子會拖延五到十年。你也不會希望那樣的。對吧!」
「你你你,放開我」景虎感到自己正在陷入危險中。肩膀在扭曲掙扎,由於喝了大量南蠻酒,力氣有點跟不上,被忠良制住了。
「我們合體吧!」
「誒誒你你說什麼。是在開玩笑嗎?」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你可以疑心太陽會移轉;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謊話;可是我永沒有改變。」忠良鼻尖碰到她的鼻尖,直視她的雙眼:
「你還要扮演上杉謙信這個符號到多久。接下來的大局不是你能掌控的。如果你是一個英明家督,就會在我來之前結束葬禮,然後解散關東大名。背負上杉家乃至關東對你來說太重了。」
「住口!惡賊。就算你知道,你知道一些我的秘密,也不能指手畫腳。你又懂什麼,我早就捨棄了女子的身份,景虎已經死了,這裡只有上杉謙信。」景虎忽然冒出怪力推開忠良。一生中第一次被男人述說那樣不檢點的話,本來已經鑒定的心,微微鬆動。
她輕咬著右下唇,不管敢看男子的眼睛。這個男子的眼神,燃燒的全是野心的火焰,還有讓她心慌意亂的因子,那是名為男人的野獸因子。
她說完立刻轉身:「已經沒什麼好說的,在下告退?」
「等等」忠良突然從後面抱住景虎,雙手箍住景虎的腹部和腰。吹氣在她耳朵裡「你在說什麼樣的胡話,明明就是女子,需要我證明嗎?」
「你看,你的鬍子不是假的嗎?」
景虎虎還沒反應過來鬍子就被忠良扯去。
「你這個惡賊!」她說著往腰間的小豆長光抓去。
長刀出到一半,忠良眼疾手快,搶先按住她的雙手,把長刀按回鞘裡,景虎翻身就要扭打。
「主公,有事嗎?」帳外有人忽然叫著。
忠良和景虎都僵住了,忠良用眼神說著安靜殿,後者點點頭。忠良便叫著,「沒事,退開十間的距離,我和管領有機密要談,所有人都不能靠近。」
「哈!」帳外可聽見騷動的聲音,能聽見上杉家臣的喊聲。
「讓你的手下安靜些,不然人闖進來,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女子了。」
「惡賊!」上杉姐恨恨地翻眼低聲罵道,然後也高叫著:「沒什麼事,有機密,你們退開。」
外面安靜了。
「看!你得逞了,還不放開我。」
忠良卻逼得更近了:「景虎,為了天下,為了百姓那樣的大話就不說了。現在我只是單純地想要得到你。你那不顧一切,笨拙而又直率地肩負重任的身影。想要,想庇護。現在我有這個力量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們也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是宇佐美定滿的是原因嗎?」
「嗯!」忠良曾經在鹿島分享過景虎的秘密,她這回猶豫了會,但也分享給忠良。「定滿老師說過:不能給家臣和追隨者帶來利益的家督不是好家督。然後他就叛亂了。」
「掃平叛亂時,與其說是鎮壓,不如說老師是故意求死。我本來不想殺老師,但是老師主動撞上我的刀子。那時老師說的話我還記得」景虎低沉的搖搖頭。
記住這個感覺,記住斬殺我的瞬間。帶著這份記憶成為戰國大名,否者我變成鬼也不會原諒你。喂,在發什麼呆,我很痛耶,趕快!給我一個痛快。
「那時我就有決心捨棄女子的身份。」景虎突然掙扎著:「放開我,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決心只是記憶的奴隸,隨著記憶可以改變成任何樣子」忠良南喃喃說道。宇佐美定滿偏執得可怕,卻讓人厭惡不起來。
「你在說什麼!」
「我們對自己的債務,最好把它丟在腦後不顧。過分的喜樂,劇烈的哀傷反會毀害了感情的本常。人世間哀樂變幻無端,痛哭一轉瞬早換了狂歡,意志命運往往背道而馳,決心到最後會全部消散。」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忠良笑下,抱得更緊了:「這是時候徘徊在你身邊的怨靈也阻止不了我。景虎,我會給你庇護的。如果要怪我,就讓比良阪的冥河來洗刷我。」
強烈而又炙熱的情感籠罩了空間。
「你這個惡賊,你要幹什麼。你施了什麼巫術,我動不了了」上杉姐失魂沒了力氣,雙手怎麼也推不開忠良。
酒中沒有問題,酒樽也沒有問題,一切都沒有問題
大概起風了,忠良覺得頭頂上的星星在歌唱。剛剛退去的汗水一次次湧了出來。天亮時,肩膀一陣劇痛,睜眼匕首插在忠良的肩膀上,那是和景虎交換的『熏』字的匕首。整個肩窩都被刺穿了。抬頭也只能看到景虎離去的背影。
是因為自己動搖了她的決心麼。忠良咬牙做起,血水如泉,感覺卻是暢快的。計算著時間,等景虎走了,忠良才叫人來。
「主公!」進來的神原良政,震驚不已。「有刺客!」
「不用大驚小怪的。」忠良抬手拔出匕首,「還不給我上藥包紮。」
「哈!」
從不為做過的事後悔,只為沒能做到的事後悔。不想留下遺憾,就抓住現在吧,不然就失去了,永遠不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