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佐竹家的待客之道嗎?」吼出這話可不是忠良,而是上杉謙信。聲音嘶啞卻讓忠良的耳朵輕動,因為其中有股不同的韻律。
佐竹義重坐在謙信斜對面,神情不卑不吭地僵持著,他身後是岡本禪哲。而上杉謙信身後是家臣和十幾名或怒或冷的關東土豪眾。
關東土豪是響應上杉家前往鹿島會盟的。但是常陸國邊境被佐竹軍全部攔下來。佐竹家態度強硬,無論關東的土豪討好,還是威脅,只有一句話回他們:「要麼停下,要麼開戰。」開戰沒有膽量,自覺大丟面子的關東群豪等到上杉家來了後,請求謙信為他們主持公道。
忠良正坐在兩人側面,這一幕讓他想到了『小孩被人欺負了,找家長出氣的場景」不由呵呵笑著。
這一笑就,場面上就破冰了,幾十雙眼睛刷刷向他看來。
謙信皺著眉頭,「水野治部大輔有什麼好笑的嗎?」
「沒什麼只是想到了一個和歌,你們聽我念。」忠良不管其他人的表情,自顧自地用指節敲擊護裙,發出篤篤聲,「空山雀飛六月天,落於梧桐唧唧咋。兒童放牧歸來早,忙趁南風放紙鳶。」
「妙,真妙」忠良又念了一遍,念完呵呵地笑了。他身後本多忠勝,和神原良政都是老粗。抓耳朵撓腮努力想著笑點在哪裡。
倒是佐竹義重向忠良微笑。「治部大輔公還真是風趣。」
「呵呵,只是有感而發而已。」忠良回笑,可不管關東土豪們的臉漲成了豬肝。
佐竹義重也是穿著具足前無廣告來拜訪,復古大鎧威武又不失華麗。他嘴唇上留著薄薄一層黑色汗毛,估計是想讓人看著他成熟一點。
「鬍子!汗毛!原來如此!」忠良豁然開朗,原來一直覺得謙信很不協調的地方,是他的側臉。忠良又仔細看去,上杉謙信雖然用白色頭巾遮住了下巴和嘴,但依然能看見鼻子下有兩屢黑色鬍鬚。
重點來了!謙信側臉的皮膚異常細膩,看不到汗毛。怎麼也不像成年男子多多少少會有一點毛孔粗大。或重汗毛。當然也不排除上杉謙信是個潘安,宋玉那樣的美男子。
「水野治部大輔,盯著他人看是非常失禮的呢!」
「啊?哦!哈~謙信公說的是,在下失禮了」忠良連忙道歉。
「算了。也請治部大輔不要再把關東諸位比作麻雀和牧童。」上杉謙信的臉似乎有點微紅,語氣惱怒。他說完後,身后土豪的臉色都不大好。
「咳江景綱向著忠良和佐竹微微鞠躬,「我主的意思是請兩位注意言行,不要在關東會盟時丟了自己的風度。」他是越後難得的溫文爾雅行男子。說話聲音平緩而柔和,很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忠良見過直江景綱幾次,向他點頭問好。佐竹義重也借道下坡,先前的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在下前來拜訪謙信公和水治部大輔,除了瞻仰兩位的風采。還有商議正式會盟的地點。在下覺得鹿島神宮最合適。請兩位幫忙參詳。」
「東國三社之一的鹿島神宮嗎?神前發誓,很好。」謙信說道。
「治部大輔大人呢!」
「在下也沒有意見,只是鹿島神宮在幾里之外。每家需要帶多少兵馬前去保護安全。」
話一出口,忠良又成為焦點。他巍然不動,平視前方。
「水野治部大輔小心過度了。我看每家各帶兩百如何。」
佐竹義重呵呵點頭,餘光掃過謙信身後的關東豪強,他們要麼幾十人騎的實力,要麼只來了十幾人。
「我看可以!」忠良會意,「但是鹿島神社恐怕也容不下那麼多人,不如就由實力最強的幾家參加。其餘人等待結果就是了。」
「也好,就如此定下了。」
忠良和佐竹義重思想共振度挺高,兩三句就要定下這會盟的基調。
「等等,會盟怎麼能排除其他豪傑,如果不能讓大多數人擁戴。失去了會盟的本意。」上杉謙信忽然阻止到。
忠良和義重都閉口不談了。『國主級大名會盟,豪強尊從』。恐怕連裡見家也同意。只是他們卻不想鄰居佐竹成為主導而已。
第一次會面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上杉謙信回到自己的長房悶悶不樂。「我要禮佛了,誰也不見!所有人先下去。」
直江景綱在故意走在最後,方便他向主君進言,「主公,為什麼不答應他們?」
「因為我覺得像是一場分賬大會,而不是想像中確立秩序,平定關東的會盟。想到就覺得有些氣餒。景綱,為什麼會這樣?」
直江景綱本就想勸說主公,於是耐心說道,「大義是需要力量來維護的,秩序也多多種多樣。只要主公有了強大的力量。主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轉改變世間。使天下重回安定也不是不可能。」
「關東豪強也不正是看到本家實力強大才投入到本家麾下的嗎?那些小豪強比佐竹、水野更加信奉力量。
「這個時候本家展現出強勢反而會讓他們安心。」
直江景綱走出長屋子。仰天歎氣。『定滿在下一個人在這,擔子真有些重!』在門外左右看下,沒有發現有人偷聽,才離去。
上杉謙信獨自留在房中,對著一隻小佛像祈禱,萬般苦樂也只有毗沙門天和他分擔。
忠良回到自己的長屋子,還沒坐穩,裡見義賴找上門來,「姐夫大人,見到謙信公了?他啊是不是和傳說中一樣。」
「看到了!」忠良奇怪地看了他興奮的樣子。難不成這小子還追星。忠良和上杉謙信見面其實也只是談了幾句,寒暄下。回想著:「謙信滿口仁義,但感覺上不是那種惺惺作態的人」
「真的是這樣!要是能與謙信公同坐一室,再好不過。」
亂世中人心崩壞。好不容易出了個上杉謙信,就會不禁把自己丟掉的良心投到上杉謙信身上。屬於人嚮往美好的本能在起作用。忠良自己也不例外,要是上杉謙表裡不一,他也會大失所望。
『機會難得,讓我看通透上杉謙信是個什麼樣的人。』忠良心裡對自己說著。
「哦,對了兄長大人讓我來,請姐夫在會盟中支持本家取會舊領,還有武藏南一部分土地。」
裡見家的價碼上調了點,但北條家倒下之前什麼都是鏡花水月,忠良痛快地答應了他。裡間義賴也向忠良說明了緣由:下野國出現一些變化。宇都宮家不來了。原因是下野國豪強對立,宇都宮正忙著安撫領內。
下野主要由國人割據,分別由東北的那須眾,中部的宇都宮眾和南部的皆川,小山,壬生眾,西南的佐野,長尾等家統治。其中最有力的小山氏和宇都宮氏無力統一全土。
裡見義堯幸災樂禍地說著,忠良卻擔心佐竹家會不會倒向上杉家。?
甲斐國,武田信玄的房中。即使在六月也只開著一片小窗戶。居室角落放著幾大缸水用來調節溫度。房屋四周種滿了濃密的橘子樹,上面果實磊磊,垂涎欲滴。
這些樹還是信玄年輕時種下的。當初有人問他為何不種燦爛的櫻花,他回到:櫻花美麗但只能觀賞。在土地裡種下能夠食而果腹的植物,遠勝櫻花十倍。
又有人問他:甲斐金山無數。為何還如此精打細算?
他回到:金山也有枯竭的一天,土地產出卻是無限的。
今天。這句話終於應驗了。武田家前三月金山產量比上年同一時間又少了半層。如果是僅僅是巧合還好,可連續三年減少,信玄越想越擔憂。
「不能再拖沓了!」信玄從窗戶看先外面。現在他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胸中有異物堵住一樣,呼呼地響。
居室外,馬場信房正走來,在外叫了聲,拉門進去。「主公,水野領的佈局完成了。要不了多久就會亂成一片。」
「是嗎?」信玄還是看是窗外的橘子樹。三河國的暗流,一直都是他在推bo助瀾。岡部一族,菅沼一族,葛山一族。被水野家打敗後,全都逃到甲斐。今年春又被放回東海。有的人還真以為是自己在謀劃全局,其實都是信玄手中的棋子。
「主公,我們是要乘機侵入駿河嗎?」
信玄沒有回答,望著窗外的橘子樹發呆。馬場信房,低頭悄悄退下。
「武田家升天化泥,就在此一戰了。」等馬場走了後,信玄小聲才給自己說道。胸口微微疼痛,忍不住咳嗽。
「哇~」一口痰吐在掌心手絹上,上面帶點血絲。他小心的把手絹藏起,不想讓人發現。
身前案台上放著落款是北條氏康的書信。
常陸國,鹿島神宮被選為會盟最終地點。為此神宮還取消了每年這時候的真劍演武,山門被清掃乾淨。
鹿島神宮歷史久遠,建築和氣氛以嚴肅、神秘為主。從面無表情的神宮劍士團身上就能看出一二。
忠良與其餘兩家的家主已經到半個時辰,上杉謙信卻遲遲沒有出現。
最後迎來的卻是直江景綱向三人道歉:「敝主公身體不適,晚點才來,請各位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