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戰爭中,雲中城一戰大梁反敗為勝,雖是折損嚴重,終是凱旋而歸,左相徒有感歎,天不亡梁!
先皇未必沒有覺察到左相的謀逆之心。否則怎麼會在班師回朝後在朝中陸續削弱左相的力量?先是削弱與左相交好的太尉的兵權,後又陸續讓太子梁文敬學著監國為由,將左相手中權力及太尉兵權收了大半歸太子梁文敬。
太子學習監國無可厚非,左相縱是再驕縱亦不敢有所怨言,何況太子梁文敬還是左相親手將其推上太子寶座。
只是,左相與高昌國來往私密,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以來,一直未斷了聯繫,想必是有什麼共同的利益所在。
而此番,大梁與柔然合力攻打高昌國,左相不僅在朝上極力反對,私下更是遣其子與高昌密使頻頻在煙花之地會面。
即使不是明眼人,亦能從中猜出些什麼。
這些蛛絲馬跡,不知道梁文敬先前是否知道。無論如何,自己與杜蘭仰仗許家,打聽來的消息並不是沒有價值。
而自己所要做的,就是要把這些物證交與梁文敬便可。其他的,則就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了。
至於皇后,之前與我已是勢同水火,我病中的時候亦是步步緊逼,在御書房裡更是當著梁文敬的面斥我*媚罔上。
我一邊用精巧的銀壺澆著宮裡常年不衰的花草,一邊吩咐喜兒,「若是下次在御花園遇上皇后娘娘,就告訴她本宮想她了,本宮眼疾不便於到處走。她來棠梨宮與本宮一敘則是最好的。」
喜兒得令下去。
仔細澆完最後一棵「天逸荷」,我放下銀壺,用錦帕小心擦去手上沾上的水珠,輕輕地笑了。
很快,喜兒回來了,「回公主,皇后娘娘與斂貴嬪在御花園散步,奴婢已將公主的話帶到。」
「哦?皇后娘娘怎麼回的?」我一邊用修甲剪剪著小巧的指甲,一邊淡淡道。
「皇后娘娘倒沒說什麼,倒是旁邊的呂昭儀娘娘……」喜兒吞吞吐吐,沒再繼續說下去。
「嗯……」我抬眸看了一下喜兒,「說……」
「昭儀娘娘說,說,公主既是眼疾未好,還是在宮裡好好……待下去,免得,免得……」喜兒咬著下唇,臉有些漲紅,小心覷著我的臉色,喃喃道,「免得到時,柔然王爺不喜公主,兀自丟大梁的臉面……」最後的話已是低不可聞。
看著喜兒因學話有些難堪的臉,我不怒反笑,「本宮這還沒走,呂昭儀倒是就替本宮杞人憂天起來了,也罷……」
轉瞬秋去冬來。
宮裡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如既往地過著。
柔然汗國正式給大梁遞交書表,兩國商定長公主的婚期定於天武四年六月,柔然王爺郁久閭烏洛將親自到大梁迎娶長公主沈卿卿。
算著時間,自己在宮中呆的時間不會過七個月。
隨著長公主和親時間的臨近,宮裡亦是一片忙碌景象。
梁文敬每日政務繁忙,仍是會隔一兩天到棠梨宮與我敘敘閒話家常。
自己遞與梁文敬的關於左相與高昌私通的證據他亦沒有再提起,皇后在他面前曾對自己的疑慮他亦未提過。
偶爾來,便是聽自己撫撫琴,偶爾品品自己新泡的茶,或者飲酒。
啟雨、啟荷已有半歲,都能坐起來玩一會,啟仲比起哥哥姐姐,因是足月出生,看起來更是壯實一些,雖是比哥哥姐姐小了三個月,個頭卻是不小。
每次馮昭儀與方婕妤在逗弄幾個孩子的時候,都會評論一下他們像父皇還是他們的母親。
「麒王殿下眉眼像極了皇上,寧碩公主倒是像她的母親,這仲王殿下嘛,還真是對半開,臉龐像蘭貴妃,神情嘛,倒是更像皇上……」
說笑間,一圈人便笑成一團。
在我看來,啟仲的小臉越長倒越有幾分肖似蘭貴妃,可是眉眼間仍是酷似他的親生父親,在西南邊境毫不知情的康靖王。
梁文敬每次來看三個孩子,亦是滿面慈父之愛,對待啟仲亦是親得很。
看著梁文敬這番不似摻假的作為,我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心裡不免安慰起自己,無論啟仲是誰的孩子,即便是康靖王的孩子,在哪兒還不都是一樣長大。如此在宮裡安然活下去,亦不失為一件好事。
這些秘密,就隨著蘭貴妃的永遠沒入地下吧。
蘭貴妃已病歿不短的時間,宮中貴妃位空缺,轉眼到了每兩年一晉陞的妃嬪等級遴選日子。
自先前的眉妃貶為才人後廢至冷宮又貶為庶人逐出宮去,蘭貴妃不久前病歿,兩妃位皆是空缺。
自然,如今唯有昭儀位分的嬪妃最是眼熱貴妃之位。
四位昭儀按位分排便是呂昭儀,馮昭儀,韓昭儀,鄭昭儀。
而最有希望的則就是晉位最早的呂昭儀與目前撫養皇子的馮昭儀。貴妃位子只有一個,孰上孰下,宮裡面的嬪妃裡早就議論紛紛。
贊成呂昭儀晉位妃位的莫不是因為呂昭儀出身高貴,又是最早晉陞昭儀,撫養小公主多年,論資排輩,非她莫屬。
而看好馮昭儀的,則是因為其端莊賢淑大方,又在撫養皇子,將來的皇子也得尊敬地稱其「母妃」,這份福分,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且皇子生下來失了慈母之愛,撫養這皇子,即便不是親生,亦與親生差不多了。
喜兒等人回來將這些話悉數一字不差地將給我聽。
這日我剛在棠梨宮用過午膳,與方婕妤等人在內室一邊看孩子一邊話家常。就聽外面老遠傳來陣陣笑聲,細聽之下,竟是呂昭儀等人。
隔著長窗向外看去,呂昭儀一襲緋紅色團錦紋長裙,外罩煙灰色素錦披風,一改往日的驕橫跋扈,與幾個平日交好的嬪妃來到棠梨宮。
人未至,笑先聞,「長公主這真真是四季如春哪,瞧瞧,這花團錦簇,就連宮中不常見的『玉梁』都開得正好,這『玉梁』珍品,亦就是棠梨宮,放在別的地方未必就能成活——可見是長公主之福啊。」
幾個嬪妃聞言仔細看看「玉梁」後,驚訝之餘不免連連點頭,連聲附和。
我看著呂昭儀猶如在自家後院般指指點點,心下不免好笑。只覺得她一身緋紅的裙裝倒有些刺眼。
宮中嬪妃著裝有嚴格的等級之分。
正紅色唯有皇后才用,貴妃才可以用與正紅色相近的緋紅等顏色。
貴妃以下的嬪妃,除了這些著裝顏色,其他的顏色可以自行選擇。
當年只有蘭貴妃在康靖王回朝宴會上才著此緋紅衣衫將一曲「貴妃醉酒」演繹地惟妙惟肖,平日,亦無人穿此色衣衫,惟恐生是非。
如今呂昭儀卻是堂而皇之地穿上此色衣衫,毫無顧忌,想來是自己晉陞妃位有望,抑或是根本就是向大家宣佈自己就是貴妃了。
史婕妤看到此處,不禁哧地一笑,口齒慣是伶俐的她掩嘴笑道,「容儀宮的呂昭儀真是沒有閒著,這些天四處走動。先前因為在當著梁文敬的面自詡琴藝高,刻意貶低長公主惹得龍顏不悅,由此在宮裡禁足每日練琴,實實吃足了苦頭,這次倒是長了記性。」
一邊的席婕妤亦是點頭,「看這著裝,倒還真是將自己放在了貴妃位子上了。這緋紅色衣衫,蘭貴妃亦很少穿,如今倒堂而皇之穿出來。看來,勝券在握了。」
馮昭儀彼時並沒有在,倒是方婕妤抬頭瞥了一眼外面,淡淡道,「要真是當了貴妃還好說,若是最後不成,倒真是東施效顰了……」
恰在此刻,喜兒進來稟報呂昭儀等人已在中廳等待,想拜見長公主。
我唇角一翹,「你們在此安心照顧小皇子公主,本宮去去就來。」
見我從內室出來,呂昭儀等人急忙上前與我相見。
「呵呵,棠梨宮今日早上便是喜鵲叫聲連連,喜鵲一叫貴人到,這是哪陣香風,將久不相見的呂昭儀吹來了?」我挽了挽臂紗,微笑道。
呂昭儀先是面色訕訕,而後疑惑地緊盯著我的雙眼,強擠出一絲笑意,「臣妾聽聞長公主鳳體欠安,一早就想來看望長公主,不知道長公主的眼睛可是好些了?」
聽著她小心翼翼的探尋聲,我越溫和起來,「本宮已是半盲之人,習慣了就不妨事了。呂昭儀不忘本宮,真真讓本宮感激不盡。」
呂昭儀和幾個嬪妃對望了一下,訕訕坐下。
待眾人坐好後,我端起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這才道,「本宮雖然眼已半盲,不過,不至於**,瞧著呂昭儀這一身衣衫,倒是鮮亮地很。呂昭儀向來著裝謹慎,端是會穿衣打扮,如今看來,倒真是不虛此言。」
呂昭儀聽了,半是疑惑半是面有得色,她放下手裡的茶盞,不免有些得意起來,「長公主倒是謬讚臣妾了。臣妾素來喜愛紅色,早上穿給皇上看,皇上還誇讚臣妾了,倒叫臣妾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