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太后郭宜如何拆散楚如蘭和康靖王梁文宣,蘭貴妃又是如何入宮,皇后郭瑩秋不可能不知道。如今梁文敬已是大梁的帝王,蘭貴妃在當年太子之爭時的意義已經不復存在;加上右相又是脾氣耿直,無論朝上還是朝下,都是與左相老死不相往來的冤家對頭。自然,在皇后眼裡,無論從庇護家族的長遠打算還是提及目前的嬪妃爭寵,這蘭貴妃早已是其眼中釘,是皇后的絆腳石。
楚如蘭在宮內一向行事謹慎,雖與各宮並未有多深的交情,卻是讓各宮嬪妃都挑不出什麼毛病,如此一來,皇后反倒沒有了機會。
而皇后並無無能之輩,蘭貴妃的孩子晚出生近一個月就讓善於聯想的皇后在梁文敬面前吹起了枕邊風。
梁文敬對皇后的話向來半信半疑,這次能在誕生皇子之日仔細端詳一下,看來到底是疑惑了,否則怎麼會密令周太醫滴血驗親……
只是,這次,皇后又失算了…….
太后,大約離大限也不遠了吧……
我撫著瘦削的手指,淡淡笑了…….
已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因宮內梁文敬連得三子,其中有兩位又是皇子,宮內自是熱鬧非凡。
而自己,因連著幾個月照顧幾個孩子,很少睡個囫圇覺,卻病倒了。
這場病來得突然,氣勢洶洶,起先只是渾身熱,頭暈眼花,偶爾咳嗽幾聲。沒想到,幾日後,竟是臥*不起。
再往後,便是整日昏昏欲睡,偶爾睜開眼,喝了兩口粥,又昏昏睡過去。就是覺得困得慌,只想躺在那裡,任誰叫都不願睜眼,眼睛似被什麼粘上一樣,想睜亦睜不開。
就這樣每日每夜做著不同的夢,夢到了春暖花開,在母親宮裡聽其和聲細語地講著故事,我與那個翩翩少年梁文敬來到常貴妃的宮裡約那個略顯羞澀的梁文宣一起去怎麼居然來到了冷宮。
一個頭花白,身形佝僂的老人正彎腰費力地在井邊提起一桶水。我跑上前,「還是我來幫您吧。」抬眼,面容竟是如此熟悉,「母妃?!」我目瞪口呆,剛才明明還是在宮裡給我講故事呢……再回頭,梁文敬早已不知去向,剩下梁文宣站在一邊。
突然,我面前出現一個步履輕盈的女子,仔細一看,竟是楚如蘭,我驚訝道,「蘭貴妃?你怎麼來了?」「自然是來尋找我的良人來了……」再看眼前的梁文宣,哪有半分年少的影子,明明就是康靖王。他含笑挽起楚如蘭的胳膊,正要走,忽聽得後面大喝一聲,「朕的愛妃,你要往哪裡去?!」後面的梁文敬面容凜冽,青筋暴跳。
只聽得一聲「孩子,由她去吧。」竟是太后郭宜,「她並不是我們郭家的人……」
忽然楚如蘭雙目赤紅,嘴角流著鮮血,雙手張開,衝著太后就撲過去,「你這個老*婆,你毀了我的一生,今天我要殺了你!!!」
我慌忙閉上眼睛不敢去看。再睜眼,眼前卻是熏風拂面,一身大紅喜服的梁文敬正含笑看我,我怔怔接過手裡的紅綢,驀然道,「皇兄,你我是兄妹……」
梁文敬面色一變,「你我不是兄妹……」
接著是披頭散的長孫鷺眉,身朝我獰笑著,「你搶了我的男人,讓你嘗嘗幽魂香的厲害……」
而身著盛裝的皇后則在一旁冷笑著…….
「不——」我驚叫著醒了過來,大聲喘息之際,渾身大汗淋漓。
還未等完全清醒,已聽見榻前焦急的聲音,「快看,公主醒了!!」
「快傳太醫——」
明明是睜著眼睛,眼前卻是影影綽綽,似隔著榻前的淡粉軟煙羅般模糊,明明感覺眼前晃動著幾個人影,卻是誰也認不清楚,使勁睜大眼睛,還是無濟於事。
好像是誰在我面前小心翼翼道,「卿卿,是朕……」
我使勁眨眨眼睛,癡癡看了半天,才依稀認清眼前的碧璽金冠,我緩緩啟唇,「皇兄——」一開口,喉嚨似被火燒過般鈍痛無比,忍不住**了一聲。
接著是外面匆匆的腳步聲,接著有什麼覆上我的手腕。
我想動動身子,渾身卻是毫無知覺,無一絲氣力。
良久,聽得太醫惶恐道,「……長公主脈象微弱混亂,應該是中毒跡象;只是,微臣,並未查出長公主所中何毒……容臣為長公主仔細為長公主診脈……」
我意識又有些模糊,在昏睡之前朦朧間聽到外面傳來的刻意壓低的聲音,「長公主體內奇寒,怕是很久之前就已身中寒毒;加上先前中迷香,雖說當時無礙,但是在體內久了,難免……其實,只要精心保養身體,本無甚大礙。微臣以為是長公主勞累過度,這才引舊疾……雖是保住了性命,長公主今後,恐怕更是難以,難以誕育子嗣了……」最後的一句話幾欲不可聞。
「果真如此?!」片刻是梁文敬淡淡沙啞的聲音。
心裡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自己來到了大梁皇宮,竟是這般境地……
…….
就這樣昏睡著,不知道渾渾噩噩過了幾日,就在太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我終於徹底清醒了過來。
當我從榻上顫顫站起來的時候,已是九月中旬。
彼時外面已是秋風瑟瑟,天氣已悄然轉涼。而棠梨宮內依然暖意融融。
我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喜兒幾個人扶我去內室看看三個孩子。
喜兒像是猶豫了下,一邊小心扶起我一邊勸著,「皇上說了,公主鳳體需要休養,生怕小皇子殿下吵著公主,就——公主小心……」
眼前的喜兒一邊移開我面前的方凳,一邊繼續道,「皇上先讓馮昭儀與方婕妤照看小皇子殿下了……」
「什麼?!」我皺皺眉頭,「他們在哪兒現在?」
喜兒小心翼翼道,「還在棠梨宮,只是在西邊的內室——皇上吩咐馮昭儀與方婕妤每日過來照看。」
不知為什麼,聽到此,我心下倒是淡淡鬆了口氣。
身體並未康復,我走動了幾步已是頭暈眼花,喘氣不勻。喜兒慌忙搬來椅子扶我坐下。
雖然能下*行走了,但是我的身子只能每日在*下走動幾次,偶爾會有氣力去院裡走走,彼時已是秋風瑟瑟,院內的花已掉落枝頭。
棠梨宮只有馮昭儀與方婕妤因照顧孩子來往,在照顧孩子的間隙,亦會過來看看我。
這日午後,我正在榻上小憩,馮昭儀與方婕妤進來了。
我讓喜兒扶我起來,一陣寒暄之後。
我問,「最近小殿下和小公主有沒有鬧人呢,你們兩位倒是辛苦了。」
馮昭儀輕柔的聲音,「長公主說什麼客氣話,臣妾之前不知為人母竟是如此辛苦,如今照看小皇子與小公主,臣妾自是一萬個小心,生怕小皇子與小公主有什麼閃失。臣妾這才體會到長公主徹夜不休的辛苦……」
「是呀是呀——」方婕妤接上,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小皇子與小公主真是乖乖,臣妾一抱啊,就跟臣妾笑。真真是喜歡人哪……」
又說了些家常後,我有些累了。馮昭儀與方婕妤亦起身告辭,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激。
自己生病之前,亦曾將來孩子的撫養淡淡說給梁文敬過。自然,這次馮昭儀與方婕妤能來,自是梁文敬慎重想了之前我的提議。
如今宮內位分高的皇后,已撫養一位公主,加上中宮失德,皇后自是不在撫養皇子之列。
兩位貴妃中先是眉妃被貶,接著被打入冷宮,剩下的蘭貴妃又飲毒自盡,如今妃位空缺。
自然,能撫養小皇子的只能從昭儀和婕妤中選擇了。
四位昭儀中的呂昭儀已有所養,鄭昭儀出身不高,韓昭儀又是膽小怕事之人,馮昭儀出身顯貴,舉止大方,溫婉可人,生性淡然,與世無爭,且是飽讀詩書,才華滿腹,當日一《白梅贊》震驚後宮嬪妃,連梁文敬都頷稱讚,想來應是撫養皇子的絕佳人選。
這點當日在與梁文敬談起的時候,梁文敬面上雖是沒有表示,想必心裡還是默許了。若是來日馮昭儀撫養皇子有功,離晉妃位已是不遠了。
方婕妤才情亦不在馮昭儀之下,且是婕妤中最早晉位的嬪妃。彼時的呂昭儀亦是婕妤位分,昭儀一位只會在其兩人內選。呂昭儀善撫琴,方婕妤善女紅,兩人琴棋書畫各樣都算精通。方婕妤相貌端莊,但卻在慣會搔弄姿的呂昭儀面前失了顏色。呂昭儀出自車騎大將軍家族,卻是性情高傲,能放入眼中的人自是少之又少,方婕妤自是其晉陞位分的絆腳石。在晉昭儀位分當日,呂昭儀在太后那裡用過的心思自是沒有白費。於是,呂昭儀比方婕妤多了「純孝」的美名,進得昭儀位分。如今,妃位空缺,恐怕呂昭儀又是在動腦筋了。
在婕妤裡面,並不只是方婕妤一人能勝任看護皇子的重任。只是,方婕妤卻是目前最理想的。
想到此,心裡還是稍微踏實了些。
身體稍微好些之後,喜兒幾個人便會扶我在棠梨宮走走。而我,自從病後,幾乎沒有出過棠梨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