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毅笑了笑，一屁股拍在楊雪峰對面的皮椅上，拿起煙盒磕出一支煙，自顧自地點上，抽了口後說道：「我有什麼想法，您能看不出來？」
楊雪峰瞪了他一眼，說道：「混蛋小子，你看上人家老沈的紅星機械了吧？打算把紅星廠兼併了？」
康毅也沒打算瞞他，直截了當地承認了：「紅星廠底子不錯，但是在他沈建國手裡沒多大發展，我倒沒想過兼併它，只是琢磨著怎麼樣才能給它找條出路。書記，我這可是為您分憂解愁啊，你可別不識好人心。」
一句話氣的楊雪峰直翻白眼，拿起桌上一份文件朝康毅丟過來：「你小子怎麼說話呢？罵人不吐髒字兒的本事跟誰學的？」
哈哈笑著將文件接過來放在桌面上，康毅說道：「口誤啊，純屬口誤。」
「得，甭解釋。說說吧，你有什麼打算？」
「咳，我也只是臨時起意，具體該怎麼運作還得回去後跟大傢伙商量一下才能決定。但前提條件是，市裡得同意讓煤業局把三產企業重新搞起來才行。」
楊雪峰點點頭：「煤業局老這麼半死不活的，也不是個事兒，給市裡增加沉重的負擔不說，職工們有了情緒，鬧起來了，麻煩就大了。你若是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那是最好了，市裡給你記一大功。」
康毅微笑道：「您先別忙著給我帶緊箍咒，我不是說了嗎，等我回去商量商量再說。」
楊雪峰也懶得跟他計較，笑著問：「你今天過來找我，有事吧？」
康毅把在省城立項的事情詳細匯報了一下後，說道：「現在就差市政府的審批報告了，這個報告拿不到手，省政府的審批就通不過。」
楊雪峰也點了支煙，抽了兩口後沉吟道：「看來，戰爭要提前開始了。」
康毅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把材料放到楊雪峰面前，說：「書記，你先看看這個再說。」
楊雪峰拿起來看了看，是一份武陽縣公安局的審訊筆錄，抬頭看了眼康毅，神色顯得意味深長，低下頭繼續看，表情漸漸凝重起來。
一份材料看了大約有十多分鐘，楊雪峰才重新抬起頭來，問道：「小子，你這是在往我上手遞導火索麼？」
康毅說道：「這顆炸彈要不要引爆，什麼時候引爆，完全取決於您，剛才您也說了，戰爭要提前開始了，為什麼不早作準備呢？難道您還會天真的認為，崔立文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不對我採取措施？」
楊雪峰搖頭苦笑，「關鍵是，還沒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啊。我這麼跟你說吧，省委領導把我派到溢揚來任職，不是讓我來挑起和誰的爭鬥，我的主要任務是，帶領溢揚這座老工業城市重新煥發青春，是對國有企業進行改革，在這條道路上的前進途中，如果有人膽敢阻攔，那麼，鬥爭是不可避免的，現在看來，崔市長並沒有表現如我們想像中的那樣，就算有點小動作，也沒到撕破臉的程度，」說著，他拉開抽屜，把材料放進去，繼續道：「所以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暫時放放吧。另外，你告訴劉海東，早日找到出貨的源頭，把人一網打盡了，才算是證據確鑿。」
康毅點頭道：「劉局就在外面，要不，讓他過來親自向您匯報？」
楊雪峰揮揮手，說道：「你覺得，我現在見他合適嗎？」
楊雪峰另有謀劃，康毅也不好說什麼，細一想，現在讓劉海東跟楊雪峰見面，確實不妥，於是便說：「好吧，回頭我轉告他。那麼，市政府的審批報告，您覺得我是不是應該主動過去跟崔市長見個面？」
楊雪峰笑道：「你過去跟他見面幹嘛？火星撞地球嗎？算了，我給他打電話吧，這點面子他還是能給我的。」楊雪峰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通市長辦公室的號碼，沒一會兒，電話接通，秘書告訴楊雪峰，崔立文不在辦公室。
壓下電話，楊雪峰感覺奇怪了，據他瞭解，今天市政府那邊沒什麼公務安排，崔立文沒上班，顯得有些不正常了。他又拿起電話，撥通了崔立文的手機，電話中傳來盲音，無法接通，楊雪峰更奇怪了。
他顯然不知道，因為氣憤，崔立文一怒之下把大哥大砸了。
「電話打不通，秘書也不知道崔市長的去向。」楊雪峰說道。
康毅眼神黯淡無光，攤開手說：「怎麼辦？總不能這麼拖著吧？」
楊雪峰也頭疼起來，審批報告在崔立文手中壓著，他不批，自己也不好催的太急，但是，康毅這邊卻耽誤不得，省政府的立項通不過的話，先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費了。思來想去，楊雪峰說道：「這樣，我下午召集常委開會，專項研究清源鎮籌建煤炭循環產業園區的事宜，你先回去等消息，會議結束後，我讓劉群給你打電話。」
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楊雪峰要通過常委會給崔立文施加壓力，你不是拖著不辦麼，常委會形成的決議你總不能不執行吧？雖說我楊雪峰不想跟你鬧翻臉，但你崔立文非要撕破臉皮，我也不怕你。
康毅看出了楊雪峰的煩躁，站起來說道：「好吧，如果您實在為難……」
楊雪峰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說了，不到時候。」
康毅點點頭，說：「我先回去了。」他走出了楊雪峰的辦公室。
通過這件事情，康毅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壓力，官場上的鬥爭，比他想像中要複雜的多，楊雪峰有顧忌，康毅能理解，就像他說的，跟崔立文之間，還沒到撕破臉的地步，是不宜大動干戈的，若是逼得崔立文走投無路了，拚個魚死網破他也會跟自己不死不休，真鬧到那個地步，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突然間，康毅好像悟到了什麼，政治，終究還是會在不斷的爭論、妥協中互相傾扎。
垂頭喪氣地走進劉群的秘書室，見他正在伏案寫著什麼，康毅問道：「劉局呢？」
劉群笑著說：「縣裡有事，把他召回去了。」
坐下後，康毅點了支煙，又把煙盒扔給劉群。
劉群問道：「怎麼，跟老闆匯報完了？」
康毅說道：「老闆有顧慮啊。算了，不說了，中午一起吃飯？」
劉群搖頭笑道：「手頭上一大堆事情還沒處理完，恐怕去不了。」
康毅點點頭，起身說道：「那好，我先找地方休息休息，回頭再聯繫吧。」
把康毅送走，劉群轉身推開了楊雪峰辦公室的門。
「康毅走了？」聽到腳步聲，楊雪峰就知道是劉群進來了，他頭也不抬的問道。
給楊雪峰的茶杯裡添上水，劉群笑道：「剛把他送走。」
楊雪峰問道：「你怎麼看？」
劉群早已習慣了楊雪峰這種看似讓人摸不著頭腦，實則意思非常明確的問話，他說道：「康毅走的時候垂頭喪氣的，看得出來，心情不怎麼好。」
楊雪峰抬頭看了他一眼。
劉群嘿嘿一笑，說道：「適當的給那邊施加點壓力也未嘗不可，要不然，康毅的壓力就太大了。」
楊雪峰又問：「你覺得怎麼辦才好？」
想了想，劉群說道：「要不，我跑一趟？」
楊雪峰搖頭道：「跟崔市長聯繫一下，說中午我請他吃飯。」
劉群說道：「好的。」
崔立文怎麼也沒想到，楊雪峰會主動邀請他共進午餐，他當然清楚楊雪峰的邀約是什麼意思，從某種意義上說，好好談談也符合當前兩個人共同的利益，他便答應下來。
兩個人見面的地點選在了桃園賓館，崔立文來到包廂時，楊雪峰已經在等候了。
「楊書記，抱歉抱歉，我來晚了。」一進門，崔立文便雙手抱拳，笑呵呵地說道。
楊雪峰站了起來，也是一臉微笑著說：「市長來的剛剛好，是我來早了。」
就坐後，服務員馬上走菜，菜上齊後，服務員退了出去。
拿起酒瓶打開，楊雪峰要給崔立文倒酒，被崔立文摀住杯子說道：「書記，這可使不得，怎麼能讓你給我倒酒呢，我來我來。」
楊雪峰笑道：「官僚了不是？誰給誰倒還不一樣啊，吃頓飯，別整的跟開會一樣，還得按照排序位子來。」
他這麼一說，崔立文就不再堅持了，笑著拿開捂在杯口的手，讓楊雪峰給他倒滿。
「市長，我到任後，咱們這是第一次坐在一塊兒喝酒，來，抿一口。」楊雪峰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端著杯子對崔立文說道。
崔立文點著頭，和他碰了一下，深深地喝了一口。
「書記，你批評的對，在有些工作上面，我欠缺考慮，缺乏跟你的溝通，像這種私人性質的午餐，咱倆更是很少湊在一起過。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工作時間談感情，和餐桌上面的談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這一點，我做的很不夠啊。」
楊雪峰爽朗的笑了起來，「立文同志，你能認識到這一點，說明咱們倆是有默契的，不光是你做的不好，我也做的很不夠，如果從前咱們倆能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坦誠交流，很多不必要的誤解就不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