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看見康毅走過來,劉群笑著迎上前,說道:「聽說你去了省城,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事情辦得順利嗎?」
康毅說道:「還算順利吧,省礦業廳那邊答應給立項了,但是上報省政府的項目規劃書中缺一道市政府的審批報告。」
劉群問道:「你急忙趕回來就是為了這事兒啊?」
康毅點頭說:「可不是咋的,原以為這道手續有沒有的兩可,聽了平光師兄的意見,才知道這道手續還真缺不得。」
劉群歎了口氣,把康毅拉到秘書室的沙發上坐下,遞上煙說:「想拿到市政府的批復,恐怕不容易啊。」
接過煙點上,康毅說:「你是擔心崔立文不給我批復是吧?」
劉群點點頭:「你心裡有數就行,你整的他那麼慘,他怎麼可能放過陰你一把的好機會?」
康毅笑道:「他就不怕打蛇不成反被蛇咬?」走廊裡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康毅笑著說:「戲肉來了。」
劉群不解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向外張望,見劉海東風風火火的走過來,回頭沖康毅咧嘴一笑,說:「怪不得你小子信心十足,原來早就有準備了。」
劉海東走進來,低聲問道:「誰有準備了?有什麼準備了?」
康毅和劉群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讓劉海東覺得兩個人詭道的很。也不回答劉海東的問話,康毅問他:「劉局,材料都帶齊了嗎?」
拍拍夾在腋下的包,劉海東嘿嘿笑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麼,全在這裡呢。」他將黑皮包遞給康毅。
「謝了,中午喝酒!」康毅對劉海東說了一句,又問劉群:「老闆忙著呢?」
抬頭看看牆上的石英鐘,劉群笑道:「沈建國在裡面匯報工作,這會兒差不多匯報完了,你直接進去吧,估計會有意外的驚喜哦。」
康毅頗為不屑的撇撇嘴,信步出了秘書室的門,他眼珠子一轉,回過頭來問劉群:「聽說你最近跟市電視台的一個女播音員打得火熱,得手沒?」
劉群眼珠子都轉不動了,定定地望著康毅,驚訝地問:「你聽誰說的?」
康毅呵呵笑了兩聲,神秘兮兮地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說完,他敲響了楊雪峰辦公室的門,等裡面傳出一聲渾厚的「請進」聲,康毅推門進去。
市煤業局局長沈建國正在跟楊雪峰匯報工作,見康毅走進來,他從椅子上站起身,板著臉說道:「小康鎮長,你來得正好啊,我正想找你算賬呢。」
康毅悶了頭,聽這位的意思,莫非自己曾經挖過他家祖墳?要不然他怎麼一見自己就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沈局,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啊。」康毅說道。
沈建國哼哼了兩聲,說道:「你跟我裝什麼糊塗?今兒當著楊書記的面,你自個兒掰著手指頭數一數,三個月,你從我煤業局前前後後挖走了多少人?我今天就是來跟楊書記告狀的,再讓你這麼挖下去,我煤業局今後還怎麼開展工作?」
康毅明白了,敢情這位是嫌自己從他手底下挖人挖的太多了,他不禁撓頭一笑。也怪不得老沈生氣,清煤想要打破舊有機制,建立起一套適應經濟發展需要的新機制,憑老廠子那些腦瓜子僵化的幹部所謂的老一套管理經驗是完全行不通的,不挖人怎麼辦?他只能求救於楊雪峰,讓他幫忙從市煤業局挖人救急。
別說,楊雪峰這個忙幫的太徹底也太及時了,一次性從煤業局抽掉了十多名既懂管理又懂技術的骨幹,一下子扭轉了清煤死氣沉沉的局面。現在的清煤,老職工在新領導的帶領下,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幹勁,一個小窯口,以前每天的開採量也就是百來噸,現如今,在煤業局支援的骨幹管理人員的科學指導下,產量提高到了二百三十多噸。
「沈局,這你可就冤枉死我了,要說從煤業局挖人,沒錯,我挖了,但是,挖人的主意可不是我出的,要怪啊,你就怪楊書記去吧,人是經他手挖過來的,你把狀告到玉皇大帝那裡去,你也不佔理。」康毅嬉笑著說。
楊雪峰一聽,嘴都氣歪了,好嘛,這小子嘴巴這個刁啊,三兩句話就把責任推到了我頭上,這個小沒良心的,過河拆橋也沒見誰拆地比他快啊。當即瞪起眼,斥道:「康毅,說話可得負責任,是誰當初苦著臉求我支援清源鎮一下的?我要是不看你確實難,怎麼可能答應你從煤業局抽調人手幫你的忙?人給你挖了,忙給你幫了,好聽的話一句沒聽到,責任倒全推我身上來了,你有沒有良心?」
康毅還指望著楊雪峰幫他分擔些火力呢,沒想到他如此的不講義氣,直接把自己出賣的,傻乎乎地笑了笑,伸手摸他辦公桌上的煙,被眼疾手快的楊雪峰啪地打在了他手背上。
「抽,抽個屁的抽!」楊雪峰黑著臉說道。
沈建國看著這一老一小演起來沒完了,便苦笑著說:「楊書記,您和小康鎮長也別跟我演了,煤業局如今確實困難,抽幾個人沒啥,這經費問題……」
楊雪峰說道:「老沈,經費劃撥那是政府的事情,你跑我這兒來訴苦,你讓我說什麼?你應該去找崔市長才對啊。」
沈建國臉色更難看了:「書記,崔市長要是肯見我,我至於跑您這兒來討您煩麼?」
沈建國說的也是實話,如今的市煤業局,也就剩一個空架子了,對下面的煤礦公司只有業務指導權,沒有管理權,所謂的業務指導權也就是掛個名,煤業局的技術員下到礦上,人家理你那是看得起你,給你面子,不理你,你也不能說什麼。
況且,因為單位性質的特殊性,溢揚市煤業局下屬並沒有三產企業,屬於純靠政府撥款過日子的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大多數是事業編製。按理說吃國家飯的工作人員日子應該不難混才對,但對煤業局來說,恰恰相反。
用沈建國的話說,壞就壞在這個事業編制上了。因為市裡的事業編製分為三種,一種是全額財政撥款的事業編製;第二種是半財政撥款的事業編製,也就是說,每個月的工資,政府撥一塊,單位上負擔一塊;第三種是自收自支的事業編製,這類人員的工資收入全靠單位的收益,效益好了,工資能發全,效益不好,說不定一分錢都拿不到手。
市煤業局百十口子人,自收自支的事業編製人員占比百分之三十幾,每個月光工資就是個不小數目,更別說雜七雜八的公務開支了。一到月中發工資的日子,作為局長的沈建國就頭疼不已,沒錢發,職工有情緒,職工有了情緒,工作就幹不好,工作幹不好,上級領導見到他就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如此反覆,幾乎成了他沈建國生活工作中一道必不可少的調味劑,面對如此困局,他不來找楊雪峰訴苦,他去找誰?
「遇到困難就找領導訴苦,你就不能想想其他辦法了?」楊雪峰有點鬱悶了,沈建國三天兩頭的往自己辦公室跑,來了就不走,坐下就嘮叨,反反覆覆說的都是同一個話題,他當然能體會到沈建國的難處,但是說起來,現如今幹工作,哪家單位沒有難處,有困難不解決,都跑到市委書記這裡來求助,我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我自己兼任各個單位的一把手不行嗎?
「能想的辦法都想的,歸根結底,還是個體制問題啊,市裡限制我們開展第三產業,局裡本身對下面的煤炭公司沒有管控權限,楊書記,您說我該怎麼辦?」
聽到這裡,康毅琢磨出點味道了,他靈光一閃,問道:「沈局,我記得咱們煤業局底下以前有過一家機械製造廠是吧?」
沈建國點頭道:「沒錯,叫紅星機械製造廠,頭幾年生產的礦山機械在市場上很暢銷,後來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康鎮長,你怎麼想起來問這個了?」
康毅笑道:「煤業局的情況我大體上瞭解一些,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市裡允許煤業局開拓第三產業,沈局還願意把紅星機械重新開辦起來嗎?」
沈建國一時摸不清康毅的路數,但聽他這麼說,當即眉飛色舞地說:「我自然求之不得了,雖然廠子不景氣,生產出來的礦山設備多少有些跟不上市場需求,但能賣一部是一部,好歹也是快收入啊。」
康毅笑了笑,不做聲了。
楊雪峰察覺到了康毅另有謀算,卻又不好明說,只是對沈建國說道:「老沈啊,這樣吧,你說的事情我記在心裡了,回頭我跟崔市長打個招呼,讓他再難也給你擠出一部分款來救救急。你先回去等消息,三五天內還沒有錢劃過去,你再來找我。」
沈建國也知道,楊雪峰能給這麼個承諾,就不枉自己走這一遭了,他站起來說道:「多謝楊書記了,那我就回去等通知,您和康鎮長聊著。」
楊雪峰點點頭,目送沈建國離開。
「小子,你又跟老沈耍什麼花花心眼子呢?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