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康毅倒是不至於,但陳星睿的話還是讓他吃了一驚。其實康毅心裡早已有數,以王久隆的謹慎,財務處長這個炙手可熱的位子是不會安排「外人」擔任的,一個企業也好,一個單位也罷,財務部門從來都是一把手要強力掌控的要地。這樣說來,要說劉霞和王久隆之間不存在某種關係,康毅是絕不相信的。
康毅退回到辦公室,關上門,急切地問道:「說說,具體怎麼回事?」
陳星睿點了支煙,不客氣地拉過椅子坐下,說道:「就在剛才,我看見張志遠做賊似得進了財務部,沒一會兒工夫又鬼鬼祟祟的出來了,我就預感到要出事。時間不長,劉霞臉色蒼白地找到了鄭書記,說要向工作組交代一些事情。正好審計局的同志從清煤的賬面上審核出了不少問題,剛想找她瞭解一下,她過去後,很快就一五一十的把如何將清煤公司的固定資產抵押給銀行貸款,造成企業經營陷入困境的事情說了出來。」
康毅猛地站了起來,一拍桌子怒道:「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我就不信了,沒有王久隆在背後遙控指揮,劉霞縱有天大的膽子,她敢擅自將企業抵押給銀行貸款?」
陳星睿皺著眉說道:「據劉霞交代,這事王久隆還真不清楚,所有事情都是季成功指使劉霞做的。」
「你信嗎?」康毅冷冷地問陳星睿道。
「我自然是不信的,」陳星睿嗤之以鼻道:「王久隆這是要壯士斷腕、棄卒保車了。」
康毅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坐下後朝陳星睿伸出手:「給我支煙。」
陳星睿掏出煙給他遞上一支,幫他點上火。
猛抽了兩口,康毅說道:「也罷,蓋子揭開了總比死死摀住要好,最起碼我們知道了某些人的真實意圖,即便一棍子打不死他,手裡有個把柄,也不怕他將來再翻什麼浪花。」
陳星睿問道:「你是想放放?」
康毅反問道:「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直視著陳星睿,康毅又說:「星睿,政治鬥爭也是需要講究技巧的,一味的蠻幹可以取得暫時的勝利,卻為今後的工作埋下了炸彈,你永遠不知道這顆炸彈什麼時候會引爆,會帶來多大的破壞力。暫時的放手也不意味著我就投降認輸了,恰恰相反,適可而止的鳴金收兵,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麻痺敵人,讓敵人不至於強勢反撲,咬著牙也要跟我們不死不休,為我們今後的佈局贏得時間。」
陳星睿笑道:「康毅,我發現你確實變了,變得我都有些不認識你了。」
康毅微微一笑,說道:「在官場上呆久了,看的東西多了,我相信你也會變。」他話鋒一轉,問道:「對了,清源機械廠在德光市的投資項目情況,你瞭解的怎麼樣了?」
一說起這個,陳星睿皺眉了,他說道:「光知道那是一個水煤漿項目,具體多少投資額公司裡誰也說不清楚,我懷疑,公司在德光市的投資,就是王久隆等人變相挪用公款洗錢的手段,不過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任何懷疑只能是猜測。」
「鄭書記怎麼說?」
「我把情況匯報上去後,鄭書記倒挺重視的,說這件事情不正常,他把情況跟縣裡匯報過以後,看縣裡的態度再決定要不要深挖下去,他本人倒是有繼續調查的意思。」
康毅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手包說道:「就這樣吧,你回去後做兩方面的工作,第一、繼續配合縣工作組把清煤的情況調查清楚;第二、籌備全公司職工大會,等工作組一撤出,我們立刻召開職工大會,對接下來的工作進行安排部署。」
陳星睿也站了起來,點頭說道:「我這就回去安排。」
康毅邊走邊說:「我要去市裡一趟,頭疼啊,我不找麻煩,麻煩偏偏找上了我。」
陳星睿笑著問道:「又有什麼事把你難成這樣?」
康毅簡單地跟陳星睿介紹了一下修路的事情,陳星睿聽完以後也是氣憤不已,「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膽子大的包了天了,什麼錢都敢往裡面伸手。」
冷笑一聲,康毅說道:「伸吧伸吧,不怕我把他的狗爪子剁下來,他儘管往裡面伸。」
陳星睿嘿嘿笑著伸出大拇指,說道:「兄弟,你牛!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跟市局副局長對抗。」
康毅笑了笑,說道:「總歸有辦法,你睜大眼睛看著吧。本來下午約了王啟溪談工作,我去市裡,就不知道幾點能回來了,你幫我跟他解釋一下吧,明天上午約個時間再聊。」
陳星睿一拍腦門兒說道:「王啟溪剛才找到我,說是要去市裡一趟,也說不能跟你見面了,讓我轉告你一聲。我這一忙,也沒顧得上跟你說,也不知道這小子走了沒有,我往他車間裡打個電話,如果他沒走,你乾脆捎帶他一程得了。」
康毅說道:「行啊,反正一趟車。」說著,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陳星睿一個電話打到了王啟溪所在的車間,恰好王啟溪正準備往汽車站趕,陳星睿跟他說了康毅要帶他一程,王啟溪說馬上趕到鎮政府來。
兩人在院子裡等了一會兒,就看見王啟溪提著大包小包的走了過來。
康毅笑著調侃他:「啟溪,你這是要搬家嗎?不準備在清煤幹下去了?」
見了康毅,王啟溪還有點不好意思,撓著頭說道:「那哪能呢,還有一個月就要論文答辯了,我去學校交論文,順便看望我的導師。」
陳星睿接過了話茬,笑著對康毅說:「啟溪的導師可了不得,是省煤機院的張紹平教授。康毅你還不知道吧,張教授是全國工程機械力學領域內首屈一指的專家,被行業領域內的專家學者們稱之為『采煤機之父』。」
陳星睿的話引起了康毅的興趣,跟沈方平交談過之後,康毅深切地感覺到,要想提高煤炭產能,僅僅依靠職工們不眠不休的工作顯然是辦不到的,最終還得依靠機械化。五道嶺上,以小煤窯居多,大型機械設備進入礦井內作業,耗時費力不說,關鍵問題是設備運轉不起來,這就導致了產量的直接下降。
康毅琢磨著,如果能批量生產一批中小型采煤機,不僅能減低礦工們的勞動強度,更能夠提高煤炭開採量。
他笑著問王啟溪:「啟溪,你的導師張教授手中有沒有中小型采煤機的課題研究項目?」
王啟溪驚訝道:「康鎮長,你怎麼知道我老師正在研究這個課題?」
康毅微笑著說:「我又不是能預知未來的神仙,怎麼可能知道啊,我只是好奇問一下。」
王啟溪說道:「老師確實在研究這個課題,並且獲得了專利成果。一年前,有一傢俬企願意幫他進行技術成果轉化,校企之間還簽訂了協議,老師信心也挺足,後來因為項目資金沒有落實到位,推廣技術的事就擱淺了。老師的情緒特別低落,受到打擊後,便放下了這個項目的推廣工作,專心於著書立說和教學工作。」
「知識分子普遍是這種性格,一旦自己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情緒波動就會非常大。」康毅深有感觸地說。
「啟溪,我拜託你一件事,能不能幫我引薦一下你的導師?」康毅提出了他的請求。
「康鎮長,你想跟學校合作?」王啟溪敏銳的察覺出康毅的意圖,笑著問道。
康毅說道:「咱也別耽誤時間了,上車吧,邊走邊談。」
陳星睿幫著王啟溪將兩個包塞進了康毅車裡,兩人上了車,跟陳星睿告辭後,朝溢揚方向開去。
將車窗降下來一條縫隙,康毅遞給王啟溪一支煙,笑著說:「我在想,我們和學校合作,簽訂協議,由學校給張教授下課題行不行?」
王啟溪不假思索地說道:「肯定不行,你不瞭解老師的個性,老師是個很擰的人,說白就是認死理。因為上次的事情,學校已經很被動了,老師認為學校和企業蒙騙了他,找到校領導門上去把領導們數落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還有一點,正式和學校合作,沒有萬兒八千的下不來。」
康毅不服這股勁兒,他說道:「啟溪,我也是個認死理的傢伙,我想幹的事情,迄今為止還沒有幹不成的,這樣,你幫我引薦一下張教授,我跟他談談再說。」
王啟溪苦笑道:「領導,你這是坑我啊。」
康毅哈哈大笑著說:「你若是不幫我,就是坑了清煤的全體職工。」
王啟溪服氣了:「好吧,我答應你,不過老師見不見你,我不敢保證。」
康毅自信滿滿地說:「他會見我的,」望了眼王啟溪略顯稚氣的臉,康毅又說:「啟溪,你有沒有想過換個崗位?」
王啟溪愣住了,問道:「康鎮長,你什麼意思?」
康毅笑道:「你別誤會啊,我的意思是,你沒發覺其實現在的崗位並不適合你嗎?如果你願意的話,去清源機械廠主持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