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峰聽完康毅的話哈哈大笑，扔給康毅一支煙，自己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康毅從沙發上起身，掏出火機給楊雪峰點燃，就著火也把自己手中的香煙點著了。
「康毅，你既然打算留在溢揚，一定想好去處了吧？跟我說說，你準備去哪兒？」楊雪峰笑瞇瞇地問他。
要不怎麼說楊雪峰目光毒辣呢，他一眼就看破了康毅的心思，自嘲的笑了笑，康毅說道：「我真懷疑你是蘇家派來的臥底。」
楊雪峰一愣，不解的問：「這話怎麼說？」
康毅解釋道：「上午的時候，我抽時間給岳鵬翔打了個電話，他也問我下一步打算怎麼辦，我就把想法告訴他了，我就知道這傢伙嘴上沒有把門的，他知道了，就等於蘇家上下全知道了，你既然跟我大伯通過電話，不難從他嘴裡聽說了什麼吧？」
楊雪峰想了想，問道：「岳鵬翔，你大姑家老大？」
康毅點點頭，說道：「除了他還能有誰？」
楊雪峰笑道：「這你就錯怪我了，首先，你表哥跟沒跟你大伯說起過你的想法，我不清楚；第二，你大伯在電話中只跟我談了海潮的情況，沒談你的事情。」
康毅撇撇嘴，說道：「我知道，所以我僅僅是懷疑你，沒有真憑實據。」
楊雪峰戲謔道：「你小子少跟我打馬虎眼，雖然之前我跟你沒有接觸過，但也瞭解過你的情況，我還不知道你是個什麼鳥變的？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康毅往煙灰缸裡彈了彈煙灰，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認真地說：「我確實想好了下家，不過能不能如我的意目前還很難說，清源鎮有家國有煤礦公司你知道吧？我準備去那兒。」
楊雪峰更對康毅的決定不理解了，他平和地說：「即使市領導容不下你，你也沒必要下鄉鎮吧？況且還是到國企裡去，你應該明白，國有企業在中國體制內屬於二級官場，脫離了主流官場，對你的發展沒有丁點好處。」
康毅搖頭道：「我不認為去企業就意味著脫離主流了，再說，清煤公司的黨委書記和經理是由清源鎮黨委一把手兼任的，也就是說，我去清源鎮工作，也沒脫離開你所謂的主流官場。」
「那你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嗎？」楊雪峰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康毅今天的表現太反常了，他認為，蘇家的子弟再頑劣，也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就算康毅屬於被蘇家放棄了的類型，在東海找個合適的位置應該不難吧？看到康毅淪落到這步田地，蘇家再無情也不可能不伸把手，在楊雪峰看來，康毅的決定無疑是非常草率的。
康毅直言不諱地說：「省委領導把張市長派到溢揚來，最主要的目的是讓他接手溢揚的經濟工作，眾所周知，溢揚作為老工業城市，在國有企業改制改革中一直落後於省內其他城市，這已經嚴重制約了溢揚市的發展，為此幾乎成了省領導的一塊心病。張市長上任後，先後多次深入到各家國有中小型企業進行調研，發現了諸多弊端，正準備著手解決時，人卻沒了……」說著，康毅的眼圈又紅了起來。
靜靜地聽著康毅的敘述，楊雪峰一臉嚴峻，他理解康毅對張海潮的感情，張海潮正直無私的性格也的確受人尊敬。
張海潮到溢揚赴任之前，跟楊雪峰有過一次非常深入的交流，交談中，張海潮提到了省委把他派到溢揚任職的目的，作為經濟專家型幹部，省委領導把他派往溢揚，就是為了讓他學以致用、一展所長，將溢揚這座老工業城市從停滯不前的經濟發展態勢中重新帶入到騰飛崛起的正確軌道中。
為此，張海潮深感責任重大，早在改革開放之前，溢揚市就為擁有數量龐大的國有企業感到自豪，也可以說，國有企業是支撐溢揚經濟的支柱，但是，在國際經濟一體化和科技進步不斷加快的新形勢下，溢揚的國有企業面臨的市場競爭日趨激烈，無法適應市場經濟的弊端暴露出來，使得溢揚市多數國有企業走到了破產倒閉的邊緣，直接影響到了溢揚市的經濟發展。
張海潮對國企改革是有自己一套想法的，他也跟楊雪峰提起過，在溢揚任上，他計劃用三年左右的時間，使大多數國有虧損企業擺脫困境，力爭在任期滿之前，給一批骨幹型企業初步建立起現代企業制度。
楊雪峰對他的想法非常支持，如果真能夠將這些想法變為現實，無疑對溢揚的經濟發展能起到助推作用。
但是，誰能想到，張海潮在溢揚任上還沒干滿一年就因病去世了，造化弄人啊。
如今聽到康毅說，他要接過張海潮的槍，為溢揚國企改制貢獻他的一份力量，楊雪峰感到由衷的欣慰，雖然不知道康毅這顆石子投進國企改制這片汪洋大海中能飄起多大浪花，但楊雪峰還是欽佩康毅肯承擔責任的勇氣。
沉思片刻後，楊雪峰笑著說道：「康毅，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高興，我相信海潮如果在天有靈，也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見康毅嚴肅的點頭，楊雪峰繼續說：「我完全明白了你要留在溢揚的理由，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國有企業改革不是一件簡單的工作，它涵蓋著方方面面諸多有待解決的問題。作為老工業城市，溢揚遇到了改革中的難題，說嚴重一點，這個難題有泰山壓頂之勢，一旦解決不好，就會讓你身陷囹圄。想必你心裡也明白，海潮同志就是因為急於改革，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才會在亡故後還遭人陷害。我擔心，你小小年紀，能不能抗住壓力，將海潮同志未盡的事業繼續做下去。」
康毅毫不猶豫地說道：「楊書記，改革中遇到的最大問題歸根結底還是人的問題，你不瞭解我的脾氣，我最不怕的就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程咬金越多，我就越興奮，我興奮了，就能打他個落花流水。」
「康毅，這個態度不行啊，政治不是過家家，玩不到一起去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打打殺殺解決不了問題，政治講究謀略，《孫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講的就是，用兵的最高境界是用謀略戰勝敵人，一味的好勇鬥狠不是解決問題的上上之道。」楊雪峰苦口婆心的開導康毅。
康毅啞然失笑地說：「楊書記，你多心了，我並不是說非得跟領導鬥個你死我活，但是老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眼下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要說一點都不擔心是不可能的，經過張市長被栽贓陷害事件後，崔立文肯定把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我沒有一點防備，今後的工作也不好開展，這也是我為什麼不選擇進市鋼廠或者市機械製造廠的主要原因。你放心，工作的方式方法，我會注意的，能不跟領導嗆，我絕對不會主動招惹領導。」
「這也是你選擇了一個不引人關注的偏僻地方的主要原因？」楊雪峰覺得好笑，這小子也不傻嘛。
「對，前些日子，我陪同張市長去清源鎮煤炭公司調研過，這家公司雖然規模不大，但年產量也在六萬噸左右，因為經營不善，瀕臨倒閉，張市長曾經說過，這家公司還有潛力可挖，只是當前的企業管理模式已經制約了企業的發展。我想，如果讓我來管理這家公司，一定能讓它起死回生。還有，市裡的領導，巴不得一腳把我踢開，我主動提出去偏遠的清源鎮，他們應該不會橫加阻攔吧？」康毅的算盤打得很精明。
對康毅的決定，楊雪峰是支持的，作為在官場上搏擊多年的老將，他考慮問題比康毅全面的多，想了想後，他說道：「阻攔應該不會，我建議你主動去找王萬忠聊聊，政治嘛，無非是妥協、平衡、交易，說不定人家早就等著你過去找他呢。」
康毅一開始還不理解，腦子一轉就明白了楊雪峰的意思，笑了笑，他說道：「你的意思是，楊雪峰看出了你我之間的關係？」
楊雪峰一口否認：「我可沒這麼說過。」說完，他看了康毅一眼，繼而爽朗的笑了起來。
康毅起身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擾楊書記你休息了。」
楊雪峰也跟著站了起來，拍拍康毅的肩膀，勸說道：「還是抽時間給家裡打個電話吧。」
康毅無奈的笑了笑，告辭離開了楊雪峰的房間。
「這小子，跟他爸一樣，也是頭倔驢！」望著康毅離開的背影，楊雪峰微笑著嘟囔道。
初的夜晚清涼如水，一彎新月懸掛在天空中，被點點繁星襯托的皎潔明亮。
出了門，康毅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從張海潮病故到現在，整整一天時間，發生了太多曲折的故事，王萬忠的固執己見，崔立文的卑鄙下作，陶建斌的陰險毒辣，還有羅倩的冷靜以及她曼妙的身段，在康毅腦子裡來回變幻著。
一天，僅僅一天，就讓康毅看清了官場上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都說官場是個大染缸，好的壞的往裡裝。此言果真一點不差呀。
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三號別墅前，康毅發現王萬忠房間裡燈還亮著，想起楊雪峰的話，他猶豫片刻，還是敲響了別墅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