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聳的殿宇內,成批的黑衣人向祭台奔去,廝殺聲頓時攪成一片,吐著火舌的木架散開,火星,碎木落得滿地都是。
黑影把穆初槿夾在腋下,越過內院牆頭,向神殿外飛去,頓時,後面的箭雨如期而至,鏗鏘有力的嵌進牆壁裡,倘若黑影再遲一步,肯定被射成馬蜂窩。
祭台上廝殺的黑衣人一看人已被救出,紛紛向後撤退,動作迅速嚴謹,毫不戀戰,奔越牆頭,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此刻,神殿裡已是滿目狼藉,一身祭服的王易天,滿臉橫肉,由於憤怒而哆嗦著圓胖的身子,沖旁邊驚慌失措的手下叫道:「快去追!快去!不要放過那妖女!」
「是,屬下遵命!」
王易天抬腳朝退下的人踹了一腳,瞪著銅鈴大的眼珠看著手下連滾帶爬的跑出去,臉上露出一絲滿足,別人見到他王易天王大人就該這樣,又敬又怕,他們就是自己養的狗,任務就是效忠自己,舒舒服服的伺候自己。但——
似是想到什麼,肥胖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霾,穆初槿必須得死,否則這次無異於放虎歸山,他總有一種預感,倘若穆初槿還活著,必會找他來報仇,讓他不得好死!
想著,想著,那雙浮冰碎雪猶如碾碎的冰渣般的眸子浮現在眼前,似一把磨礪冰封的劍,有一劍封喉的凌厲,有駭人寒冷的殺氣,更有陰厲濃黑的煞氣。
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抬頭卻對上一雙邪魅的眼眸,陰寒的目光毫不避諱的掃射著自己,由裡到外,自上而下,一片片刮紮著他的皮膚。
忽地,嫣紅的唇畔一勾,堂堂的穆國皇帝卻邪佞的笑了,好看的丹鳳眼一挑,無形間卻放出一股子殺氣,好像在說:王易天,你的死期到了。
看到這,圓球般的身體不住的哆嗦著,兩腿發軟,一下子癱在地上。
「啊哈哈哈……」明黃的身影仰頭一笑,帝王的霸氣顯露無餘,轉身向北海神殿內堂走去。
坐在地上的王易天,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豆大的汗珠,仍感到心有餘悸,他忽然覺得不用穆初槿來找他,他的小命就快玩完了。
一咕嚕爬起來,他踉蹌著向殿外奔去,非常時期,逃命要緊。
噠噠噠——
搖搖晃晃間,手臂上的傷口蹭到馬背上,一上一下的,漸漸流出鮮血,馬背上的少女微微蹙了蹙眉,淺藍的衣袖早已被污血染紅。
輕如蟬翼的睫毛一抖,似展翅而飛的白蝶,少女不安的扭了扭身子。
「別動。」低沉的男子聲,透著一絲疲憊,沙啞。
聽到聲音,馬背上的人安靜下來,少女睜開眼,眼底微有詫異,接著是一陣難掩的欣喜,她穆初槿竟然沒有死!
沒有死!
她想起身,卻感覺身體僵硬,一陣酸澀,仔細一看,才發現自己像米袋一樣被人橫擲在馬背上,抬眼望著被馬駒狠狠甩在後面的山野樹林,心底竟泛起一絲酸楚,難道自己要當逃犯了嗎?
哼哼……
雙眸一閉,青紫的臉頰上夾雜著絲絲痛苦,但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歡樂,這種矛盾的兩種情緒全都遍佈在臉上,漸漸變得扭曲。
痛苦並快樂著。
「嗯……」馬上的男子悶哼一身,蒙在臉上的黑布自嘴角暈染開一片濕潤,順著黑布一角滴落下來。
匍匐在馬背上的穆初槿忽覺臉上一片濕潤,手背一抹,定睛一看,竟是鮮紅的血,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暖意,腥氣。
她了悟似的的支起脖子,用眼角的餘光瞥著男子,但這種動作對於屁股朝上,翻身負在馬背上的她來說,仍然很困難,「你,你受傷了?」語氣裡有一絲慌張,她穆初槿要活著,不需要別人以命相抵,因為,她已沒有心力再去背負一條人命,欠別人的東西必須還,包括命。
黑影不吱聲,草原上的駿馬依舊賣力的飛馳,奔跑,後面的幾百名追兵依舊緊隨其後,勢有不追到決不罷休的氣勢,跟隨的幾十名黑衣人在追兵的夾擊下,且戰且退,並不戀戰,因為他們影衛做事,只需要達到目的,成敗在結果,而不是過程。
無人應答,穆初槿頓覺無趣,抬頭凝思觀察著當前的形勢,到底是誰派人來救她?望著後面的那批黑衣人,行動迅速,嚴謹,顯然是受過訓練的,決不是普通的殺手可比的。
到底是誰?
她斜眼近距離的打量著眼前的黑影,一身黑衣,包裹的嚴嚴實實,握韁繩的手粗糙而寬大,手指間有老繭,顯然是長期握劍打鬥形成的,在往下打量,忽然一抹金光劃過視線,那是一個半個手掌大的金牌,做工精巧細緻,刻有龍紋,中間鏤空用繁體寫著一個「影」字。
難道是影衛?
貼身保護阿弟的死士?
穆初槿猛地一顫,眼底滿是震驚,阿弟沒有忘記她,沒有忘記他這個阿姐,他還是疼愛她的,還是沒有放棄她,忽的,眼前閃過阿弟時而溫柔而又邪魅的笑顏,他有時殘忍,有時天真,有時溫柔,變化多端,每一個情緒都充滿濃濃的愛,就像清醇的酒,濃郁而又甜香。
此刻,她的心被漲的滿滿的,彷彿被人放在鋪滿毛毯的地暖上,懶洋柔暖。
當有人背叛她的時候,她還能得到阿弟濃濃的親情,兩世為人,呵——她穆初槿何其有幸,晶瑩的水鑽慢慢的碎裂,化成淚珠一顆一顆的滾落下來。
忽然,馬駒一頓,處在顛簸中的穆初槿險些掉下去,她狐疑的抬頭,再看到那飛騰的韁繩上已沒有那支粗糙的手時,眼神倏地一滯。
視線所觸,不停交錯的荒草上,黑影已被遠遠的甩在後面,一支箭雨深深的插在他的後心,一雙漆黑的眼珠依舊死盯著前方,漸漸變的無神,渙散,最後擴大,空洞,夾雜著絲絲不甘,皇上的任務沒有圓滿完成,也許是他最大的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