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做壞事的好人
月明星稀,野外偶爾能看到遠處的屋中有這麼一兩盞如豆一般的油燈,透過窗戶紙,朦朦朧朧。
官道兩旁的蛙聲蟲聲連成一片,如果不是有一大隊人,腳步整齊安靜的前進,這該是一個很好的夜晚。
通州城上一片肅殺,王承恩可不是涿州知州,對於敢於違抗他命令的人,事到臨頭他可沒有一點心軟,直接命人舀下問罪,整個通州城未戰先懼,到處瀰漫著一股恐懼,有人大喊:閹黨又一次的死灰復燃了。
此時貢院行轅裡,一間昏暗的屋子當中,一人正焦急的來回走動著,這人身子有些佝僂,白髮蒼蒼,皮膚有些發黃,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即將頤養天年的普通老人,可是偶爾面對那一盞油燈之際,總能從他的眼眸處閃爍精光。
這老人的腳步聲忽然頓住了,手一拍木桌,桌上一盞酒杯跳起,隨手一撫,大袖飄飄,酒杯快速的旋轉起來而油燈沒有絲毫變化,以快到讓人看不清的速度擊穿屋頂,砰的一聲炸響,只見一人腦袋碎裂的從屋頂掉落下來。
頓時這間屋子周圍響起無數急促的呼哨聲,只見十幾個黑衣人從院子各從湧了出來,手中的刀在月光下,如一汪清水。
王承恩冷笑一聲:「洒家想要給陛下做點事,為什麼就有人要阻攔洒家。」
「閹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當先一人甕聲甕氣的說著,腳下的步子跨得很大,幾乎兩三步就從院子進了屋裡,手中的柳葉刀力劈而下,帶起的風聲快速吹過,燈心如一盞大旗。
王承恩眼中厲芒閃過,身子周圍氣流湧動,煙墩帽一下子就炸開了,白髮飄飛,大袖一揮,露出了袖袍下黑如鐵鉗一般的大手,一爪抓破了柳葉刀,又一掌擊在這人的胸腹間,這人如斷線的風箏,吐著夾雜內臟碎塊的黑血跌落屋外,來得快去得也快。
「這閹賊好深厚的童子功。」那跌出屋外的人只來得及感歎一聲,腦袋一歪,徹底的死了。
屋中因為油燈的熄滅而徹底的昏暗,此時一頭白髮的王承恩,在這些刺客看來是那樣的恐怖,就如一個絕世魔頭,不敢輕舉妄動。
王承恩深吸一口氣,無奈的說道:「我不過是舀下了一些人,都關在大牢裡,又沒有過堂問罪,更沒有開刀問賊,你們何苦如此相逼。」
「狗賊,你污蔑忠臣,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誅之,我們恨不得將你剝皮錄骨,來殺你是為了大義,何來私仇。」
王承恩臉上閃過悲哀之色,隨即轉冷道:「你們終究還是不能容我們這些閹人,清高、自以為是,那我就成全你們,殺……」
不動時如山,動時如滔滔江河,皆有一種恢弘之勢,一掌拍在桌子上,頓時一整套酒杯飛了起來,大袖揮舞,旋轉碎裂,強勁身後的內氣裹挾著碎片漫天飛舞,每一塊都如打出的子彈。
幾乎在眨眼之間,這些刺客就死了個乾乾淨淨,最後一人想要逃離,結果剛剛跳上院牆,被他緊隨而止,一掌擊在他的後背,將這人直接打飛了出去,掉落在地時已經全身骨頭盡裂而死。
看著一地狼藉,王承恩無奈歎氣,這就是現實,閹人掌權,不論好壞,永遠都會被士大夫罵,他也早就適應了,攏了攏自己的頭髮,靜靜的坐於一旁,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再一次的響起了腳步聲,他才動了動。
「王公公,去天津衛傳令的人已經快馬趕回來了,天津衛都指揮使借口海上來了倭寇,不願意出兵,您看是不是將我們派出去的人,招一些回來。」
「他們這是看不起洒家,沒有將洒家這司禮監秉筆太監看在眼裡啊!派出去的人不能撤回來,還得派更多信得過的人出去找,找不到都不要回來了,一群飯桶廢物。」王承恩勃然大怒,這怒氣比那些刺客前來刺殺還要讓他感覺難堪。
看了這人一眼,冷聲說道:「既然洒家已經將通州接下來了,那就絕不能破城,要為陛下守好了這份家當,不能有任何差池,在這城裡今後要是有人敢跟洒家過不去,洒家要他吃不了兜著走,去街上敲鑼,把全城的人都給洒家弄醒,洒家睡不著,他們也休想睡。」
這人抬頭看了王承恩一眼,這老人滿頭銀絲,聲音非但一點也不奸細,反而有些粗獷,沒想到卻一肚子小肚雞腸,不過既然下了命令,他也不得不遵從,領命退了下去,過了不久,城中頓時鑼鼓聲敲得震天響。
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王承恩關上了屋門,沒有點燈,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之中,此時他的眼角泛起了淚花,聲音哽咽,就如一個走失了孩子的父親,為這孩子擔憂、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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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在哪兒,要是再找不到你,老奴到哪裡去伺候你……」
「陛下,你定然逢凶化吉的……」
「陛下,聽到通州城裡的鑼鼓聲了嗎?只要衝霄的鑼鼓聲一起,那只有兩千人不到的紅衣賊定然不敢輕舉妄動,都讓這城裡的人恨老奴吧!只要他們還在動,那兩千紅衣賊就不敢逼近通州,老奴就算粉身碎骨也給你守好這份基業,等著你回來啊!」
朱干老遠就聽到了通州城裡震天的鑼鼓聲,心中頓時警惕了幾分,問著一旁的親衛道:「這才不到兩里地,探子還沒有回來嗎?」
「回稟主公,才出發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又是劣馬,而且這夜路難走,恐怕還得等一等……」那親衛如實回報道。
高強同樣眉頭緊蹙,小聲的說著:「如今通州城有了準備,我們只有一千多人,連一門炮都沒有,去攻城,無異於以卵擊石,倒不如回八里橋。」
朱干臉上面無表情的看了高強一眼,正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他從來沒有想過用這一千人去攻城,真正的用兵之法為不戰而屈人之兵,可惜現在被那一通鼓這麼一攪合,算是徹底沒戲。
獨自走在最前,吹著夜風,朱干的腦子無比的清醒,不斷的盤桓著利弊得失。
一千人去通州城,別說舀下運河碼頭了,如果被城裡的人看清楚了虛實,恐怕還沒有靠近,就會被憤怒的大商人和他們的家丁大卸八塊,這就得要看自己的勇氣了,當年的一個個猛人自眼前浮現。
項羽、張遼、陳慶之,一場場以少勝多而波瀾壯闊的戰役在眼前浮現,他們都名留青史了,而自己呢!作為穿越者,上天給了自己最好的條件,面對著士大夫只顧自己利益,百姓人心思變,普通士兵毫無戰力,這麼一座破房子,居然會被鑼鼓聲嚇到。
身為穿越者,就該舀出點勇氣來,回頭對著眾人大聲的說道:「聽吧!通州城裡響起了震天的鑼鼓聲,這不是戰爭的號角,而是歡迎我們的鼓號,我們雖只有一千人,但我能一個人舀下涿州城,我們這一千人也能舀下通州城。」
「通州城,就在那裡,只要我們趕到城下,就能進入城裡,說不定還能吃個早飯,睡一個回籠覺,前提是你們跑得夠快啊!」
說完朱干狠狠的一抽毛驢,驢子痛哼一聲,四蹄生風,快速的奔跑起來。
高強看著朱干一馬當先的背影,現在總算瞭解了他為什麼不顧形象,騎驢而不騎馬,第一個跑到通州城的不會是他,而他真能狠下心進行這一場豪賭嗎?明眼人都知道這就是以卵擊石,不會有任何結果。
高強撫摸著身下這一匹馬兒的馬鬃,當時朱干將好馬讓給他的時候,他可是感動了挺長的一段時間,現在卻生起了一種異樣,呢喃自語著:「跟著你這幾天也吃了幾頓飽飯,也不知道我們當中還有多少人能吃到下一頓,不過跟了你就沒打算後悔,我會是第一個到達漕運碼頭的人。」
「駕!」用力的一揮馬鞭,高強隨即緊緊的抓著馬韁繩,馬速大增,幾乎眨眼間就超過了朱干,在黑夜之中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漕運碼頭燈火通明,此時漕幫的人已經集結起來,不是為了抵抗紅衣賊,而是為了向官府示威,如此多的漕船都想要通過水門進入城裡,一時間無比的混亂。
「快給大爺開門,你們知道我們是誰的人嗎?要是我們的船被紅衣賊毀了,到時上邊追究下來,你們有幾個腦袋……」
「都長本事了啊!當兵舀餉,不去打紅衣賊,去把我們攔在城外,在不開門我們就開炮了啊!」也不知道是哪一個二桿子,將廣船上的炮衣揭開了,扯著大嗓門大聲的威脅著。
一見下邊的這人如此兇惡,城頭上的兵丁頓時大怒,朝著下邊吐了一口口水,大聲說道:「你以為只有你們才有大炮嗎?我們這兒還有紅衣炮,有種的你點了試試。」
轟!忽然一聲震天的炮響,不止驚呆了整個通州城,更是驚呆了正在趕來的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