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下關,陳大少爺一行才真正意識到什麼叫「要下芒市壩,先把老婆嫁;要往耿馬走,
棺材買到手;十人到猛臘,九人難回家!」
因為公路多是削坡劈巖而成,行車時上頂藍天白雲,下踏萬丈深淵,其中不少路段巨石突兀,搖搖欲墜。兩旁都是重巒疊嶂,一會要從峰頂繞行至江邊谷底,一會又要從谷底拚命爬到山頂,不停地在羊腸路上繞來繞去。
在這條土質公路上開車,跟孤身闖地雷陣沒什麼兩樣,不僅需要高超的駕駛技巧,還需要一顆勇敢的心。為確保他這位頂頭上司和自己的安全,再次出發前張炎元特意換了兩名經驗豐富的司機。
剛拐過一道又急又斜的彎,先鋒一大隊司機顧雨生便介紹道:「處座,這兩天沒下雨,車上也沒裝幾噸貨,相對好走一些。如果碰上雨季,山陡路滑,又滿載軍火,稍有不慎車輪就會打滑,一打滑就是車毀人亡!這一帶還經常塌方,所以必須和護路隊合作,排除一個又一個險情,有時候只能躲在駕駛室裡忍饑挨餓,一直等到天晴才能再次出發。」
這才剛剛開始啊!
一旦日軍展開大規模轟炸,他們的處境將更加危險。陳大少爺一邊琢磨著怎麼才能提高運輸效率,怎麼才能避免不必要的傷亡,一邊若有所思地問:「顧師傅,你們這批司機和機工,從回國到安排工作,處裡是怎麼組織的?」
顧雨生緊抓著方向盤,心無旁騖地注視著前方,「其實我們一共有十幾批,分別從越南和緬甸回國。來之前人人都有『鋪保』,到之後接受了兩個月軍事訓練,然後才被編為11、12、13、14四個大隊,機工則被混編入第1、3、5、9、15五個大隊,除了被編入各大隊隨隊服務外,還有一部分機工被分配到芒市、下關、保山、昆明、貴陽和重慶等地的大修廠當修理工。」
考慮到自己馬上也要組建一支車隊,陳大少爺接著問道:「車隊呢,說說車隊的情況。」
「車隊按『三三制』編成,五至七輛車為一個班,一車一個司機,班長無車,掌握全班車輛運行,並隨時頂替病事假者。三個班為一分隊,三個分隊為一中隊,四個中隊為一大隊。每個大隊有190輛左右的汽車,另外還配備若干車務、技佐、總務、會計、出納、政訓員和押車衛兵等人員。都是集體行動,不允許單獨出車。」
運輸處這麼安排還算合理,但在陳大少爺看來卻遠遠不夠。
重生前上大學時,他曾在一家快遞公司打過暑期工,對公路物流有一些瞭解。結合現狀,他認為還有很大改善空間,畢竟宋子良已建成了較為完整的隊、廠、庫、站運輸體系,如果能把這一體系再次整合,應該能讓運輸效率在現有基礎上翻一番。
對形形色色的運輸機構來說,整合就等於整頓,必將觸動他們的切身利益。想到連蔣委員長都對此束手無策,陳大少爺意識到必須做通方方面面的工作,他才能把數以萬計的南洋僑民安全轉運回國。
就在他苦思冥想怎麼才能讓各山頭、各派系大佬跟自己合作之時,坐在車廂裡的謝聞衫敲了敲車窗,「處座,楊經理急電,請您盡快確定補訓處所需的各種武器裝備。」
這是一件大事,陳大少爺立馬示意顧雨生停車,等陳長壽換自己坐到副駕駛位置上後,才撩起帆布爬進架有兩部大功率電台的車廂。
張炎元側身看著梁衛華手中的待購武器清單,不無感慨地歎道:「竟能搞到兩個整編師的武器裝備,處座,您那些南洋長輩們不簡單啊!」
走私軍火是檳榔嶼五大姓氏公司的重要經濟來源之一,陳大少爺懶得跟他扯淡,一邊接過清單,一邊若無其事地說:「各有各的門道,況且南洋不比國內,環境要寬鬆得多,只要有錢,沒什麼東西搞不到。」
出發之前,陳大少爺就進行過分工。老爺子陳洪真負責跟各華僑籌賑機構及重慶和雲南各大佬打交道,陳大少爺一心一意地負責交通,而梁衛華和還在路上的張效國等人則負責第28補訓處的工作。
舊得不去,新的不來,想到兩萬多精挑細選的南洋子弟即將回國,梁衛華這個少將副處長就興奮不已,指著清單說:「根據您的意見,楊經理例出的幾乎都是英式裝備。左輪手槍、恩菲爾德4型步槍、布朗式輕機槍和維克斯式馬克1型重機槍……應有盡有,甚至還有m36型手榴彈和火焰噴射器。」
陳大少爺看了一眼,回頭問:「哪兒生產的?別是一堆淘汰貨吧。」
謝聞衫一愣,連忙回道:「報告處座,武器來源分三個渠道,一是荷印軍的庫存,楊經理說幾乎都是新的,報價也較為合理;二是英軍的私貨,種類繁多,價格稍高,不過數量有限,只能作為補充;再就是從墨爾本的澳大利亞軍工廠直接採購,數量和質量都有保證,還能代為海運至仰光,由於英國本土也有訂單,報價要比戰前高出近40%。」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閉目養神的陳尚文突然睜開雙眼,「如果算上英緬當局的關稅和『龍雲稅』,從墨爾本軍工廠直接採購,其價格幾乎是戰前的一倍。」
打仗嘛,哪有不漲價的?陳大少爺沉思了片刻,輕聲問:「相比軍需署呢?」
「除火炮及所需的炮彈外,**極少採購英式裝備,沒有成交價可以參照。不過相對於類似的德式和美式裝備而言,價格還算公道,沒有獅子大張口。」
陳大少爺權衡了一番,毅然說道:「那就把荷印軍的倉庫全吃下來,不夠部分從墨爾本直接採購。荷印軍那邊的動作一定要快,爭取在本月底或下月初裝船,省得夜長夢多。」
「是。」
謝聞衫重重點了下頭,又問道:「數量呢?楊經理在電報裡特別交代,只要能讓部隊有戰鬥力,錢不是問題。」
隨著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群島的幫會社團相繼加入,「馬來亞社團聯合會」已儼然成為一個非官方稅收機構,一兩千萬對他們而言也就是兩三個月的事。
與其被國民政府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僚貪污揮霍,還不如讓自己用到實處,陳大少爺跟梁衛華對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既然錢不是問題,那就按搜索隊標準來採購。」
梁衛華欣喜若狂,抓起紙筆一邊計算著,一邊自言自語地說:「左輪手槍兩萬四千把,恩菲爾德步槍兩萬支、布朗式輕機槍一千八百五十挺,蘭徹斯特衝鋒鎗三千五百支,維克斯式重機槍八百挺,火焰噴射器和反坦克火箭筒各三百套,子彈和手榴彈按十個戰鬥基數配置……」
陳尚文接過他列出的清單,再根據待購清單上的報價一算,抬頭笑道:「處座,算上前天剛確定的通信器材、望遠鏡、軍裝被服、藥品,以及在菲律賓定制的鋼盔、軍鍬和佩刀,社團聯合會至少要為此花費八百三十萬元,這還沒算運費、關稅和龍雲稅。」
真是財大氣粗啊,花這麼多錢裝備兩萬人,還沒一門火炮!
張炎元倍感震驚,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麼,陳大少爺便若無其事地笑道:「運費肯定是要給的,但這個關稅和龍雲稅嘛……還是能免則免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陳寶樺糊塗了,不禁問了一句:「怎麼免?」
「全緬甸有三十多華僑,請他們幫幫忙,多雇些漁船駁運一下,這關稅不就免了嗎?龍雲稅更是無從談起,當務之急是確保運輸,所以補訓處官兵留在緬甸境內的各分支更為合適。」
人不回國,武器自然也用不著回國,更不用被雲南王雁過拔毛。
陳寶樺這才反應過來,還沒等他開口,張炎元就急切地說:「兩萬多南洋子弟目標那麼大,英國人能同意嗎?西南交通關係抗戰大局,絕不能因此而授人以柄,處座,事關重大,您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啊!」
陳大少爺臉色一正,不容置疑地說:「張組長,我這麼安排自然有我的道理,而且還會向委座和軍委會請示匯報,你就無需為此擔心了。」
張炎元哪能眼睜睜看著他把兩萬大軍塞進緬甸境內的各分支處,接著說道:「處座,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只要不穿軍裝,只要不大張旗鼓的掛牌,兩萬人灑在沿線各分支處當然沒問題。但部隊始終是部隊,您總要訓練是不是?真要是被英國人察覺,後果不堪設想啊!」
「那就小心一點。」
陳大少爺笑了笑,意味深長地說:「張組長,別忘了我們還有30萬緬甸華僑,只要他們能提供幫助,在沿線兩側的深山老林裡找幾個營地我想還是沒問題的。況且進入緬甸有好幾條路,從泰國、從仰光甚至從印度都行,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多出了兩萬華僑?」
儘管陳大少爺考慮得很周到,但張炎元還是冷冷地說:「委座不會同意的。」
陳尚文樂了,指著彈藥箱上的地圖笑道:「處座請示匯報是對蔣委員長的尊重。別忘了緬甸是英國人的地盤,委員長權力再大也管不了國境線以外的事。」
「你們是自作主張!」
「我們是支持抗戰。」
陳大少爺緊盯著他的雙眼,聲色俱厲地說:「張組長,別用國內的那一套來衡量我們,更不要以為西南運輸處是軍統的一言堂。給你們戴老闆捎句話,願意跟我合作,那下下月通過滇緬路運入國內的軍用物資就能翻一番,你張炎元也還是警衛稽查組長,不願意合作就別我姓陳的另起爐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