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選址
黃泉,人死後的必經之地。陰間並非黑暗一片四處無光,與人間相反,他們的光芒取自腳下的土地上的沙石,河水中的發光明珠。腳下的土石泛著微紅的紅光,河中每隔十米嵌著一顆碗大的發出白色亮光的珠子,兩種詭異的光線交相輝映,對比著他們頭頂漫無邊界毫無光線的天空。走在他們隊伍前面的老頭向他們介紹著周邊的景點,用帶死不活的語調顫顫巍巍地說:「兩側河水連同黃泉源頭,源源不絕。左側流出,右側流進,與你們生人啊,是相反的。這位小哥,看著你有些眼熟,你是不是死過?」他轉頭毫不客氣地盯著男子看。
男人坦然,「是。」只是他死後靈魂並沒有進入地府,而是托人將自己的魂魄放在了懸空寺,等待魂魄的漸漸成型充滿力量以及復活機會。現在他復活了,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在開門時與張大腳的對話,眾人已然聽懂了,他也算是邊家後裔,而且絕對是個出來了就回不去的邊家後裔,也就是他自己口中「被驅逐的族人」。考慮到男子先前提到的自己是回來報仇的,也就是說他們被捲入了一個族內戰爭。這就是信息不全導致的盲目的跟風,他們跟著跟著,竟然跟進了陰間。張魁略微後悔沒有做足準備,起碼心理準備肯定不充分。
「難怪覺得你眼熟。」帶路的老頭仍在喋喋不休,而且對他們的冷漠感到非常的不滿意,「沒想到你投胎成了邊家的人。有的人投胎就與上輩子模樣不一樣,看到你屬於那種少數的模樣一樣的,一定是懷著莫大的執念。這條路我都走了千八百年了,帶過的人數不勝數。不過從一百年前開始,每隔五年是我最輕鬆的時候。就是幫著邊家的人帶著他們的子孫後裔進來出去。你們家的人才多少,一天下來不過才走一兩趟,有時候連人都不見一個。你們這次算人數多的了。所以每五年的這一天,我就可以偷懶在門邊睡覺了……」
沒有人打擾老頭的絮叨,男人是目不斜視地注視前方這條許久沒有重新踏上的道路。後面的人不願與老頭搭訕,這老頭一看便知是與鬼不同屬性的陰間**存在,這種存在往往是深藏不露,惹急了,他們就可以直接從去和孟婆湯了。
老頭還在說:「你們太安靜了。比那些剛死的新鬼都安靜。每天,他們都在問。『這裡是哪裡啊,我要去哪裡啊,我不想死啊』。千篇一律,都沒有變過樣的。然後我就對他們說,我們左邊是條小河,從黃泉湧出,經過忘川河。忘川河把那些打算從黃泉水中逃出來的孤魂也會攔截住,流出的便是清澈的河水。你們看,美不美?呵呵,就算是美,看個千年也膩歪了。再往前拐個彎就是忘川河了,今天孟婆休息。估計在家熬湯喝呢。嘿嘿,晚上去她家喝湯去。不用這麼驚恐,奈何橋不是你們的目的地。邊家的宅子要沿著這條小河往前走呢。」
鍾壅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第一個主動跟老頭說話:「孟婆不當值,那今天來地府的鬼魂怎麼辦?」他腦海中補想著成群結隊的鬼魂在空氣中飄蕩,沒有歸宿的場景。
老頭見終於有活人搭理自己。分外高興,上一次有活人跟自己說話。還要追溯到幾十年前,滿是褶皺的臉上笑開了花,慇勤地回頭看著鍾壅,鍾壅是裝嫩的行家,下至八歲上至八十歲的人看到這個乖巧的模樣都會心情愉悅,現在更是討了面前這位有上千歲的老怪物的囍,老頭樂呵呵地說:「一看就知道是個好娃娃。今天死的人都會由陰差壓到奈何橋排隊,等著明天喝湯。往常陰差不願意跑來跑去,就把他們全都交給我,我帶他們去奈何橋。」
「……橋上站的下那麼多的人嗎?」鍾壅繼續問。
老頭神秘地笑了笑,他鮮少能感到這麼地自豪,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不急哦。」鑒於老頭對鍾壅說話的語氣像是對自己的兒孫,張魁慫恿鍾壅再問問邊家相關的事,老頭也不吝詞,辟里啪啦地說了一堆,走在老頭斜後方的男子不置一詞,對老頭口中的邊家表現的異常冷漠。根據老頭所說,邊家原本是群居在人間,守著一條陰陽相通的通道。地府這種通道不少,均有人在把守。當時最早一人邊家人守門的時候無聊,就開始跟過路的鬼啊怪啊的聊天,探聽交換信息,得知了很多鬼怪的弱點和強勢之處。慢慢的研究和實踐,自學成才,成就了一方驅魔法師,建立起了邊家。這之後,邊家人也是人才倍增,研究各方面的人都是術業有專攻,頗為厲害。在之後,一百多年前,外面的生人世界局勢動盪,質疑鬼神論的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猖狂。邊家舉家申請進入陰間避難。這個聽起來很荒唐,實際上卻是可行的,地府看在邊家盡心盡力守門守了幾百年,而且一直在幫著地府尋找那些在人間危害作亂的孤魂野鬼,也是恪盡職守,所以破格允許他們進入陰間避難。陰間地大,只要不通過奈何橋,生人便有機會找到可以生存的地方。邊家就是佔據了一方優勢,成為了第一個也是最穩定了陰間生人住客。由於流離在外面的邊家子孫越來越少,以前每年一次回家的日子被邊家減少到了每五年一次,而且來的都是沒來過陰間的孩子,所以老頭就被拜託帶他們回家。老頭蒼老的聲音伴著嘻嘻流動的黃泉水,竟有一番異國情味。邊家的背景介紹剛剛高於段落,他們就看見了遠處的奈何橋。鍾壅終於明白老頭的那抹神秘笑容是賣了什麼關子,這不是印象中的一彎小小的拱橋,而是一片廣闊如廣場辦的巨大石橋,橫跨於忘川河幾十米寬的河面。橋上靠近右側近五分之一的面積擠滿了黑壓壓的鬼魂,鬼魂在外圍幾個陰差的鞭策下整整齊齊地低頭排隊等著第二日孟婆過來帶湯給他們喝。靠左側的橋面分成兩條路,一條是左側陰差拉扯著一個個嚎叫不願死亡的新鬼往忘川河對岸趕路,他們旁邊的另一條路則是有幾個陰差帶著鬼從對岸過來,把鬼一個個有序地趕往橋右側排隊的鬼隊伍後面。排隊的鬼比帶過去的鬼要少,少很多。忘川河中魚蟲怪物甚多,虎視眈眈地盯著行走在橋上的鬼魂,梁晏側頭,就看到一個走在奈何橋邊緣的鬼被一條魚伸出的滑膩膩的黑色舌頭捲住腰部,折半,拖進了水中,四周的魚蟲爭相湧上分食新鬼。
老頭腳下未停,嘴巴也不停,說:「新死的鬼需要到判官殿受審,清白的鬼可以投胎被帶過來和湯,等著排隊投胎。生前作孽的死後就在判官殿領罰,該到哪一層受罰的鬼當場帶走受刑罰。嘖嘖,判官的喜好越來越怪了,竟然養了這些個魚蟲當景觀。」
梁晏柔弱地閉上眼睛,虛弱地說:「河裡那些怪物是寵物?!」
老頭見又有人搭理自己,好心地提醒道:「噓,小聲點,被人聽到會記過的。」
「被我記過麼。」聲音冷不丁地從他們隊伍後面傳出來。所有人冷的一激靈,這種冷不是被嚇到,而是從心裡到外地感覺到冷。
老頭恭恭敬敬地轉過身,神態自若地低頭哈腰作揖道:「大人,您好。您依舊如此艷麗。」
來人一身藏青色西服,除了那張泛著弄弄陰氣的英俊的臉,沒有任何地方稱得上艷麗,艷麗能形容長相嗎?尤其還是個…男鬼?梁晏瞄了一眼,決定繼續裝死是明智的。後來梁晏才知道,藏青色的衣服,在地府,已經算是很鮮艷、艷麗的顏色。這是後話。
男鬼冰冷冷地瞟了眾人一眼,道:「生人?邊家的?」
老頭的腰彎得更低,「是,每五年一次。邊家那邊傳的話,已經十年沒有人回來過,如果今年也沒有人,以後就不對外開放通道了。」
男鬼冷哼,「外面進不來,難道裡面還出不去不成?你想想……」他看到了隊伍前的拿到熟悉的背影,半個多世紀對他來說彈指一揮間,那時候這個男人舉動都讓他對人類這種生萬物產生了興趣。他走到男子面前,看著這張未老的臉,難能可貴的挑起嘴角,「你果然回來了。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你的鬼魂,還以為你被他們打的魂飛魄散了。」
男人嗯了一聲,作為與幾十年不見的熟人打了招呼,然後對老頭說:「你還帶不帶路?」
老頭直起腰,惦著臉看向男鬼,等待對方給他離開的命令。男鬼點點頭,老頭重新帶著人往前走。這位「大人」盯著從頭至尾都沒有任何表示的男人背影,破天荒地笑了。地府,終於又要熱鬧了。邊家這個看不順眼的寄生蟲,迎來了他們的天敵。
「那位大人是誰啊?」張義濂被凍得上下牙齒打顫,離得遠了才有勇氣問道。
「看橋的。」一直不說話的男人,解釋道。
老頭看他的表情像是看怪獸,忙補充道:「這位大人原是掌管第九層的執行司,後來覺得無聊,就出來看管奈何橋了。」
這年頭連地府都不安全了,連座橋都要專人看管保護。
「到了。」老頭止步。連片的紅頂白磚房赫然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