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舊物
「咱們寺每任住持的特點都是老實本分缺乏好奇心,這也是上一任住持選擇下一任時必不可少的考量條件。結果到了我師父那一任卻出了差錯。」荒寂字斟句酌,說的很慢。
「因為他選擇了你?大師,怎麼看您都不想沒有好奇心的人,相反,應該很旺盛吧?」
荒寂深有自知之名,贊同洛晃的話,點頭,「如你所言。但年我的確不是住持的第一人選,我當時也沒有想過。但人算不如天算,在師父開始考慮選擇下任住持時,遇上了大旱天災,連著幾年到處是顆粒無收,廟裡香火也少得可憐,餓死、病了了多名僧人,待災荒過去,寺內能夠擔任住持的人選就只剩下我了,其餘不是和師父同輩就是與我同輩但是年齡太小。」
「幸好是你當選,不然今日若是個老實巴交的和尚,一問三不知,我們還真是一無所獲。」
荒寂笑笑,接著說:「老和尚我從小就在廟裡面為僧,平日裡都是讀經念佛挑水做飯這類事情,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小時候就會經常感覺日子平淡無趣,這也是性格使然,別人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唸經誦佛,所以師父一開始沒想讓我擔此重任也是有他的道理。寺裡不像外面的大寺廟那樣寺規多,每日除了上下午聽經授課就是三食,其餘時間沒什麼事,別的僧人這時都是看看書、鍛煉身體,我則是經常往後山跑,用你們的話講,是去冒險的。後山樹木叢生地勢險惡,沒有人群居在那,偶有逃難避災的人躲進山裡,也不是常駐。有一次我發現了個草屋,殘垣斷壁,無蓬無瓦,許久沒人住過的樣子。後院有個土包,土包前立著一塊無字木板。當時年紀小,不知道這是個啥東西,所以我把土包刨開了。」
鍾壅驚訝,「那土包怎麼看都是一座墳吧?!您竟然跑人家後院刨人家祖墳。」你這不是好奇心旺盛,而是破壞力強大好吧。難怪你是住持的最後人選。
荒寂呵呵兩聲笑得勉強,「我說了,那時我還小。寺內所有圓寂的僧人都是送到墓洞,所以從沒見過墳包,不認得實屬正常。那墳包現在想想不算大,不過那時人小,覺得不是土包而是座小山,所以引得我經常都想去挖土。挖到一定深度時,發現隔三岔五地總能挖出件器皿來。沒錯,就是你們在倉庫看到的那些舊物。挖出以後我沒有帶回廟裡,一是怕師父知道我跑後山玩,二是我比較享受挖坑的新奇感而不在意挖出的是個啥,三是真沒覺得那些東西有什麼用,通常也就把玩把玩後,放回草屋,堆在一個角落中。這麼挖著挖著有個多半年吧,我在土包中找到了一個木匣子,匣子中是一本舊書,破破爛爛的,一不小心就能撕破書頁。我也是識字不久,對偶然得到的書很有興趣,就帶回寺裡潛心研讀,去後山的次數少了,師兄弟都以為我轉了性了,變得安安靜靜。那本書文字語法晦澀難懂,前後不過幾十頁,用了半年的時間才看明白。」
「什麼內容?還不會是說明書吧?你不止挖了別人的墳,拿了別人的陪葬品,對方還附贈一本說明書?」張魁調侃。
荒寂驚訝於他的想像力,『讚揚』道:「施主很是聰慧啊,沒錯,那還真的是一本說明書。」
張魁抬手抹去臉上的笑容。
老和尚繼續,「讀過書後,才知道我挖出的東西都是法器,用處各有不同,但共同點都是和各類鬼魂有關,有招鬼的、役鬼的、驅鬼的、避鬼的、滅鬼的,等等等等。」
「您這算是走了大運還是倒了大霉?」鍾壅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接觸鬼事的時候,心情絕對稱不上興奮。
「神鬼同天。既是皈依佛門,就要從內而外信佛、敬佛,那麼也會相信這個世上有鬼。之前一致認為鬼魂與佛是兩極,不可同日而語,不過那本書中卻徹底改變了我的想法。陰陽兩界,陽界有陽界的規則,陰界有陰界禁忌,鬼,並不像我想像中無意識到處害人的存在,它們與人一樣,性格百種,各有不同。有懷念人世,便有記恨的。在書中,它們被描繪得有趣的很。」
「大師,你就沒手癢,試試這些法器是否有用?」鍾壅很好奇他用過的效果。
「那些東西若真有用處,我也不會對它們被偷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第二年,我就開始嘗試使用這些法器,書中記載有幾樣法器正確使用可以招鬼現身,我試了多次,試過的法器都沒有效果,根本沒有鬼出現。想想可能是誰閒來無事,信手拈來杜撰出的內容。後來書看完了,無事可做,又跑回去挖坑。挖著挖著,我就挖出具骸骨。」
張魁捶地,隔行如隔山,荒寂這種鍥而不捨挖人墳的行為令他聽著甚是忌諱,不過他顯然忘了前不久他還藉著大清的名頭順手拿了一包玉片的事,「大和尚,你挖人墳墓、拿人陪葬不爽,還把屍首挖出來了?」
荒寂暗黃、皺巴巴的老臉憋得通紅,「我也是嚇了一跳,從那以後才知道原來正常人死後都是要入土建墳。總之,我再也沒有去挖過土,由於害怕,在寺裡瞇了兩天,良心過意不去,找到機會跑回去將挖出來的東西塞了回去,重新填土埋墳。此後,我就一直老老實實,不是必要情況,我都足不出寺。」荒寂說完,吐出一口濁氣,心情比想像中要愉悅。
靜默一分鐘後。
「完了?」梁晏意猶未盡。
「這人啊,本就沒什麼大事,凡事都可以大化小,小化了。」荒寂回復平靜,斟茶,「不過經你提醒,我倒想起兩件事。師父圓寂後,我接掌住持,瞭解了本寺力走大師的歷史後,猜測,那間房子應該是那婦人曾住的房子,而那座墳,咳咳,或許是力走大師的墳。從位置上來說,通道的後山出口的確在那附近。還有一件事,就是力走大師……」說到一半,外面響起了敲門聲。
推門進來的是方言小和尚,「師父,倉庫已整理好,米菜都不能食用了,水缸中的水也落進了煙灰,需要換新水,我們是現在就下山去買米面還是明天一早再去?」
荒寂看向門外的天色,「不知不覺快到晚食時間了啊。廚房還有存糧麼?」
「中午剩下的面應該夠兩頓的了。」
「米菜不急,明早食了飯再下山去買。現在先去後山打水回來。」荒寂邊說邊跟著他往外走,還沒跨出門檻,張魁斜裡插入,擋住荒寂離開,「大師,你還沒說第二件是什麼事?」
荒寂才想起這茬,但急於調度僧人出寺挑水,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也是無關緊要的事,無妨無妨。你們請自便吧,晚食鐘聲響起時,請到中午用餐的地方食晚飯。」說完,繞過張魁,帶著方言往前殿趕去。
日頭落山後一個時辰,被他們左盼右盼的鐘聲終於響起。同一張桌子,同一碗麵,同一個小和尚在一旁候著,不同的是麵碗中少了翠綠的青菜。
「施主,今夜是否在本寺借住?」
「住。」張魁衝著梁晏猛打眼色。
梁晏受威逼,扯著面皮,苦笑著說道:「我們晚飯後想去正殿再上柱香,供些香火錢。」此次出行,所有沿路的伙食費、住宿費,到了這裡後的香火錢都是梁晏自掏腰板。因自己有求於人,再心疼荷包,也只能硬著頭皮沖大款。
方言咧嘴樂了,「施主,本寺有間通鋪客房,沒有人借住,幾位正好可以住在裡面,待幾位上完香,我來帶路。」
當夜,本該洗洗睡的五人,興致極高得再次『突襲』人家僧人墳場——墓洞。
此行,總算是將梁晏肩上沉重的包袱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