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和尚和女人
人多膽大,梁晏平了心中的恐懼,蹲在鍾壅身旁食指摳著臉上的酒窩,也是納悶道:「對哦,怎麼會是個娘們兒?啊,疼。」
「說話文明些。」鍾壅在他背上賞了他一巴掌。
「我確實是在和尚廟的墳場裡得到的袈裟,不過呢,別說是黑燈瞎火的,就算是光天化日之下,你讓我把他們衣服都扒了,我也不能在一堆白骨上找胸或是喉結不是?所以,有沒有可能,那是個女和尚?」梁晏琢磨道。
「……女和尚統一叫尼姑,她們住的喵叫尼姑庵。你何時見過和尚廟裡有尼姑唸經的?」鍾壅瞅著笑容猥瑣的梁晏,搖頭,「你看著是個書生,實則是批了狼皮的,書生。說正經的,別一個勁兒的耍嘴皮子。早弄完,好早回家睡覺。」又錯過了一個養顏覺,鍾壅很擔憂。
梁晏回憶甚久,終究舉起雙手,道:「我投降,真的不知道。」
張魁抽回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占女鬼便宜的桃木劍,整襟危蹲,形象陡然高大起來,頗有氣勢地問:「你是誰?生前是何人?你為何要跟隨梁晏?你需要他吩咐什麼?為什麼要求他給出吩咐?」
怎奈,無論張魁如何發問,這女鬼就只有一句:「請吩咐!」若不是她表情猙獰,聞者必會為其的「真誠」所打動。
張魁失了耐心,倒了些公雞血在木劍上,伸入圈內,直刺女鬼鎖骨之處,燒得女鬼不停翻滾哀嚎。這若是一般女子,叫喊聲中必然會有女子本該夾帶的嬌柔、柔弱,令人憐惜,但這女鬼的叫聲尖利刺骨、森然恐怖,三人都被其叫聲刺得頭痛。梁晏出手阻止道:「輕點輕點,你就不能憐香惜玉?」
張魁為人善良,聽話地住了手,將木劍塞到梁晏手中,推他,謙讓道:「成,你來。」不知剛剛是誰說的,不用手下留情。
梁晏眼神留戀地瞧著女鬼,聲音堅定地道:「還是你來吧,這鬼一看就是害人無數的厲鬼,你不用憐香惜玉有所顧忌,盡全力解決她!請繼續。」
「……」
鍾壅想了想,對梁晏說:「不如你就吩咐她做件事,看看是什麼情況。」
「哪能那麼容易?!這可不是人類,萬一我吩咐了,但代價是要了我的命,或是我要身上一個部位,我也禁不住啊。」打從寄宿在事務所後,別人忙時他得閒,一閒下來便翻看張魁搜集的鬼怪雜記、野史秘史、八卦娛樂。其中不乏講述了許多與鬼怪做交易,最後不得善終的各位能人志士。
張魁也好奇,慫恿他道:「試試看,總比我們仨蹲在這裡得不出結果強得多。現在還好,但再拖下去就能見老頭老太太凌晨出來溜圈,看不見的還好說,若真有一個兩個老頭老太身負異稟,看見了這鬼,那不得嚇死一個倆的?」
梁晏抿著嘴,思考了一會,便對著女鬼輕聲道:「我吩咐的你都能做到麼?」
女鬼瞪著他,開口:「請吩咐!」
「敢情她就會這麼一句。」鍾壅嘟囔道。
梁晏清清嗓子,一字一頓道:「我的吩咐是,請,您,滾,吧。」
「……」
女鬼這次終於換了詞:「血。」
「什麼血?」梁晏反問。
女鬼重複:「血。」
張魁轉念一想,便懂了,抓起梁晏的手,用匕首劃破一根手指,拉著它一起伸入圈內,殷紅鮮血滴在女鬼面前,女鬼匍匐,伸出舌頭,舔去了地上的血,待還想撲上梁晏的手指時,梁晏迅速撤出,驚恐未定。女鬼撲了個空,意猶未盡地舔舐地面。梁晏哭笑不得,「喂,你可以走了麼?」女鬼聞言抬頭,見梁晏沒有再次送血的意向,便轉身想走,剛爬一步又被圈中的雞血逼回。
「我起蠟燭咯。」張魁對兩人說,然後跨步至路口方向的蠟燭旁,伸手拔起蠟燭,隨後,嗖的一聲,女鬼逃走不見,帶起了一陣陰風吹滅的四根蠟燭,巷子深處再次陷入黑暗。
許久,梁晏又開心了,「呵呵,我這可是寶血哦,一滴就逼退了女鬼。」
鍾壅鄙視,「你當你姓張?」
「以血為嘗,以逃為果,還真是言而有信。」張魁站起身,抻腿拉筋,慢道。
「什麼意思?」鍾壅邊擦地收拾殘局,邊問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很明顯,是他,」張魁指了指梁晏,接著說,「招來了鬼,而且這鬼是來聽憑吩咐,帶價只是要了他的一滴血。說白了,就是說他剛才使喚了一隻鬼,還是只厲鬼。」
「厲鬼你還放走?不怕放她出去害人嗎?」梁晏裹著手指道。
「明明是你讓她滾的,與我何干?再說,我放她走,也是為了驗證她是不是真的聽你的話。不過嘛,她真的挺聽話的。」說到這裡,張魁回頭緊盯著梁晏看,看的梁晏左右躲閃後,才接著道:「你也沒有特別之處,為何會聽命於你?」站在這裡干想也不是辦法,三人只得先回家再說。
翌日,上午,艷陽高照,空氣清新,樓下的貓貓狗狗熙熙嚷嚷,幾個人無精打采地吃著早中飯。秉承著食不言的張魁待自己吃完,才說:「我考慮了半個晚上,如果不是梁晏本身的問題,那就是他帶的那件東西有問題。」
梁晏早上是半腦子的清水半腦子的麵粉,片刻後才明白張魁指的是他順手牽羊得來的那件袈裟,忙說道:「我寧願是那塊布的問題,如果真的是我自身招鬼,那豈不是就算我把袈裟賣了或是還了,這些個鬼還會跟著我?」想像著自己後半輩子都要帶著狗,跟著鬼,梁晏臉上的血色連同起床氣,一起消失了。
「為何昨日的女鬼對他是言聽計從,但之前卻企圖襲擊他?」鍾壅早餐萬年不變,油條配豆漿。
「軟柿子自然是被捏的下場,我估計昨日如不是我們將女鬼困住,讓她知道何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乖乖就範,她也會滅了梁晏取而代之,拿走袈裟。」張魁道。
「你怎麼知道?」梁晏白著臉,問他。
「猜的。」
「人命大於天啊,大哥。咱別猜了,咱給個准信兒成不成?」梁晏哀道。
「你要什麼准信兒?」
「我能回家了麼?我還弄得找出門到處都要帶著黃牛嗎?」
「你隨時都可以回去。至於要不要帶狗,你出門試試看。」張魁死道友不死貧道地說。
梁晏蔫了。
幾個月時間鍾壅練成了老員工的習慣與思維,幫腔道:「我也覺得你應該走出去試一試。」
梁晏上火,紅著眼睛,翻著白眼。
鍾壅好心解釋:「你不出去試試怎麼知道昨天的女鬼是不是一直對你有所歹意的鬼?你不出去,又怎麼知道昨晚的做法是否有效?如果這女鬼是之前那只傷你的鬼,那你躲在這裡豈不是多餘之舉?如果這女鬼不是之前那隻,我們也好採取下一步行動啊。」
梁晏想了想,咬牙道:「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得,我今天出去碰碰運氣。」說完,又吃了一碗白粥鹹菜,壯膽。
一直做背景的郎曉豆擦擦嘴,小聲與鍾壅嚼舌頭:「他把出去見鬼當做碰運氣?」什麼運?手運?霉運?桃花運?
鍾壅摸摸小孩的頭,道:「乖,昨晚那只女鬼,是他的菜。」
曉豆乖乖點頭,「喔。」
「喔你個毛線。」梁晏噴著米粒說。
午時至,中天日,地面火辣辣地蒸人肉。鍾壅從冰箱裡往外偷運西瓜,路過客堂,看見了躍躍欲試地打算出門的梁晏,納悶道:「這麼熱,你去哪?」
「出門啊。你們不是建議我出去試試看麼,這麼好的天正適合出門。」梁晏很滿意。
「……這日頭盛的,你想出去見鬼?鬼都不喜光,除非你到個犄角旮旯陰暗潮濕的地兒,要不然還真不見得能遇上。無功而返是小事,若是陰錯陽差讓你錯以為沒了鬼跟著,那你以後回到家中不還是自己倒霉?」鍾壅點到為止,捧著西瓜回屋了。徒留梁晏一人站在大門前糾結。最終梁晏是如何選擇鍾壅不知,但是晚飯後的水果宴時,梁晏灰頭土臉地狂奔回事務所的樣子,鍾壅不點變通:梁晏的背後靈,還在。
無論別人怎麼問梁晏,他都不肯詳說,只是肯定的說,問題,還沒有解決。
三天後,一行人啟程,目的地:晉北,懸空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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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火車,乘客依舊稀疏。梁晏賊眉鼠眼,前後左右上下四週三百六十度掃視了多遍,確認沒有穿著支付的叔叔阿姨大姐大哥弟弟美眉在附近遊蕩,便輕手輕腳地拉開單肩籃球包拉鏈,黃牛毛茸茸肥嘟嘟的腦袋鑽出,吐出粉紅色舌頭,哈哧哈哧地喘氣。張魁想帶著大清上路,因為經上次一役,他發現大清深得他的真傳,對值錢的東西頗為敏感。怎奈這貨似乎是知道自己這一走又要與大花千里相隔,從前天開始便未著家,賴在大花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裝賢良淑德的未出閣大姑娘。捉不到大清,大家本想就這樣輕鬆出門,但這次的目的地與上次封墓村不同,是梁晏招惹的正主墳寢,梁晏生怕自己脫離大部隊,走散了,會身陷險境,所以堅持要帶著黃牛,於是出現了黃牛時不時需要探頭出來透氣的情景。
「梁哥,那天你回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給我講講唄。」曉豆在張魁的慫恿下,第十次提出同一個問題。
梁晏眼角嘴角同時抽動,面癱驅使明顯,「我說,你累不累?合著你是算著每天三頓地套我話,一頓沒落。你當自己是涼菜還是調料?」
「呵呵,好奇啊,說說麼。」曉豆繼續裝傻。
梁晏比他還傻,「忘記了。」開玩笑,若是讓這些個貨知道自己在小解時,被鬼從正面襲擊,嚇得自己至今都還留有後遺症,這讓他的臉往哪擱?
思及此,兩眼抱著黃牛起身,去廁所,繼續醞釀著姍姍來遲的清黃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