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重返
甘淼消失後,對面的兩個人靜默了很久都沒見他們有說話。錢一方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面具,張義濂則默默地收起法器、符紙。
鍾壅看得有些累,畢竟不是什麼觀賞性景色,琢磨著要不要問張魁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時,眼角瞥到張義濂到處翻找,從一堆黃符下翻出一部手機,急忙接聽。
看到他點頭哈腰敬畏的態度,張魁猜測道:「應該是他師父,張大腳。」
鍾壅借由問他:「他們到底是什麼人?你好像非常熟悉。」看張魁的態度應該是經常擠兌,但又不至於厭惡張義濂。
「張大腳從小在寺廟裡幫著他師父給別人消災避難,後來他離開寺廟,自食其力的做起了風水先生。那個年代相信的人很多,他也是那個時候開始發家致富。後來趕上解放、破四舊,到處抓我們這行的人批鬥,他那時候正是壯年,無親無故無兒無女無牽掛,所以被抓到就跑,大江南北都跑遍了,慢慢練成了一套自創的逃跑秘籍,所以大家都叫他張大腳。」
「他被趕出了寺廟?」在他印象中,魯智深這種酒肉和尚都能被佛家接納,當然,先不管理由為何,除非犯了大錯,才會被逐出師門,張大腳還是從小長在佛門淨地,除非貪嗔癡全犯齊全了。
「他說,他師父說他沒有慧根。我倒覺得是他師父在給他個理由讓他活下去,那時候他們生活也沒有保證,餓死的人不計其數。他們又不能到處招攬生意,所以逐他出山也是變相為了他好。他也不辜負眾望,出了山就放棄了和尚的身份,扮起了道士。在亂世中也活了下來。你看張義濂就知道了,他某些方面還是繼承了他師父的缺點的,尤其是偏好道服這一點。」
「道士的生意比和尚好?」說完,鍾壅便默念阿彌陀佛,這話說得很是不良。但又是實情,現在大型寺廟的香火鼎盛,和尚成為了很有前途的高薪職業。
「戰亂的時候嘛,有閒心上香的人不多了。平常百姓真有信其有的人也多是上街上找那些看著經驗老道的道士術士。一是方便,二是見效快,三是便宜。這就是做廣告與不做廣告的區別。」
「張大腳他是屬於有本事的道士,還是另一種?」鍾壅說的婉轉,誰讓電視劇中的牛鼻子老道都是騙人的居多。
「前者。他師父趕他走時送了幾件有用的器具給他,他自己手段硬、脾氣倔,膽子大,在廟裡又跟他師父學了些本領,遇到的很多生意都被他順利解決,所以名聲鼎盛一時,不過也因為比較出名,批鬥的時候就很慘,要不他也不會到處逃。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逃到一個地方就找當地的陰陽師父、風水師父、大神、大仙兒之類的人切磋,十幾年下來他的生意領域涉及的更廣更深。再後來政策鬆了,他就回來了,還帶了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小孩兒當兒子養。」
「那你和他們之間有……過節?」
「搶過他幾次生意。也不算是我主動搶的,張大腳**十歲了,跑不動江湖,就像退隱,被我搶了幾次,正好借驢下坡,歸隱田園了。」
借驢下坡……對於張魁將自己比作驢,鍾壅不置可否,猜也猜得到是他亂用成語,也不討人嫌地跟他咬文嚼字,「那張義濂看你還像是苦大仇深似的?」
「年輕氣盛吧,沒我他可能覺得張大腳還能叱吒風雲十幾年。沒辦法,誰讓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所以他現在接到他師父的電話,就是你剛剛說過他師父被通知張義濂錯手殺,呃,鬼了?」
「肯定是了,你看對面。」張魁指著對面讓他繼續看戲。
就在張魁與鍾壅展開一系列的問與答時,對面的情況已發生了改變。看情形應該是張義濂將他師父的話轉達給了錢一方,隨後錢一方激動將他推出臥室,鎖上了門。
趕走了張義濂,錢一方不知從哪裡拉出一個箱子,將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地傾倒在桌子上。鍾壅瞇著眼睛想看的仔細些,窗外陽光明媚,卻仍是看不清楚。
揉著酸脹的眼睛看向張魁,想問他有沒有看清。張魁看的太清楚了,他正持著一部迷你望遠鏡,大大方方地偷窺著對面。在鍾壅無聲的凝望下,終於察覺到,但並沒有放下望遠鏡,而是給他做著解說:「是照片、信函之類的。如果我沒有看錯,應該是他和甘淼以前的照片。我猜信函應該是他們的情書,保存的很好。」隔了一會,接著說道,「以及,甘淼出軌的照片證明。」說後,將望遠鏡遞給鍾壅。
錢一方臉上那種懷念、憎恨、喜愛、厭惡、不捨以及後悔複雜地交替在臉上,讓他的臉猙獰地抽搐。不知過了多久,錢一方臉上的肅殺慢慢退卻,留下後悔的神情佔據了他的面部。
「如果我沒記錯,他一會就要給你打電話了。」鍾壅注意到錢一方臥室牆上的時鐘顯示的時間差不多正是昨天張魁下樓接到他電話的時候。
「對。」
鍾壅猛然反應過來,緊張地抓著張魁問道:「我們過來多久了?沒有超過兩個小時吧?」他記得張魁將曼荼羅的時間設置的是他們可以在這個時間段呆一個時辰。他被捲進來以後竟然忘記看時間。
張魁皺著眉,看著懷裡的盤子,默不作聲。
鑒於中文中有個詞叫做『默認』,鍾壅的冷汗瞬間從毛孔中滲出,這個剎那,他想到了還沒娶到大花的大清,還沒有送回家的曉豆,還沒有來得及去燒香看望的郎君,還有家裡那對對自己不聞不問的父母……
就在他醞釀著遺書卻不知道能不能送達到外面的時候,張魁點頭道:「確實快到了。收拾收拾我們走吧。」
「……那你皺什麼眉頭?!」
「轉瞬即逝,快樂的時間永遠是最短的。」張魁感慨道。
「……靠。」
張義濂在14b門外站了兩個小時。期間他從懷疑曼荼羅的真實性,到擔憂兩人的安全,到急切希望這兩人起碼先回來一個確保他們無憂,再到詛咒張魁讓他像白癡一樣被樓道中上上下下的住戶觀看,到最後開始猶豫要不要打電話報警,他覺得最近事業線走勢低迷是他將要碰上張魁的前兆,早知如此上個月就回家過清明節不回來了。
所以鍾壅打開房門時,見到的第一個活物就是張義濂拿著手機在門口來回踱步,表情跟被遺棄的動物一模一樣的哀怨。
「你們終於出來了!」張義濂聽到聲音,轉身,親切地迎上來。
「打算打電話通知你師父?」張魁指著他的手機問。
「你們再不出來我就打算報警了。」張義濂第一次看到張魁沒有產生敵對感,「怎麼樣?這個盤子有用嗎?」
張魁看他興奮的臉,也不打算調侃,正經地答道:「我們看到你昨天做法的情況了。」
張義濂呆住,生硬地說:「真的回去了?神奇……」馬上又反應過來,問道,「那你們怎麼不阻止我?」難道說自己昨天犯下的惡行並不只是無知與衝動,還有兩個冷眼旁觀的冷血動物因素?
「我們說話對面的人聽不到。別問我什麼原因。」
張義濂見他不在細說,便換了個話題,「那我們什麼時候幫錢先生?」
「明天吧,曼荼羅不能在天色大亮後使用。」張魁說著便將盤子塞進了背包,嚴嚴實實地綁起包來。
「書上說的?」
「送我們曼荼羅的人連帶送的警告。」
翌日天未亮,錢一方跟著張魁、鍾壅走進了14b的空房子。
張義濂堅持不願與他們冒險,仍是留下來做守門。
張魁與他確認:「錢先生,以下只是我的推論。你半個月前開始看到被你認為是惡作劇景象應該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將你帶回到以前的某個時間,讓你自己提醒當時的自己不要做出錯誤的選擇。」
錢一方搖搖頭,沒有聽懂。
張魁不想費力解釋,只是問他:「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惡作劇』的?請具體到天。」
「不大記得了……好像是半個多月前。」
「我們正式接你的案子的時候是過了多久?」
「大概兩個星期。」
張魁心算了幾秒,說道:「湊個整,我們先回到20天前吧。錢先生,你記住,我們回去後,只有兩個小時的時間,兩個小時一到,無論你有沒有成功都要跟我們走,要不然你就回不來了。知道嗎?」
錢一方似懂非懂地點頭。
張魁一圈一圈逆時針慢慢旋轉著內盤,二十圈後,錢一方只覺一陣暈眩,嘔吐感隨即而至,同時還有張魁的聲音,「我們到了。」
睜開眼睛,外面的天還是灰濛濛,與昏厥前的景象沒有什麼太大不同,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對面自己臥室中,亮著橘黃色的暖光。此時的錢一方卻沒有感受到溫暖,因為他明明記得早上出門時是關燈關窗。那現在又是誰在他的臥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