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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8章 君臣相見 文 / 三戒大師

    紀府演武場的茶房內。

    「那是自然。」紀綱點點頭,又問道「那第二呢?」

    「第二,絕對不能讓王賢走出慶壽寺。」莊敬沉聲道:「如果這幾天,王賢離開了慶壽寺,我們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為什麼要藏在慶壽寺?」紀綱想一想,問道。

    「一是為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他知道只要我們一天沒找到他,就會一直花大力氣找下去。二是為了方便和有些人接觸,據說顧興祖已經見過他了,還有個人也見過他,不過得回頭查一下再跟東翁稟報。」莊敬沉聲道:「至於第三,應該是為了說服姚廣孝。他之所以走這步險棋,顯然是知道勝算不大,不得不兵行險招,爭取姚廣孝的支持。卻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我們偵知了行蹤,將直接導致他們滿盤皆輸。」

    「顧興祖……反水了麼?」紀綱一驚,這要不是有這個意外的發現,到時候還真會措手不及。驚得他都沒聽到後頭的話。

    「應該是反水了。」顧興祖把鎮遠侯近期的反常言行說了一遍。

    「不是應該,他就是反水了!」紀綱冷哼一聲道:「不過先不要動他,再讓他逍遙幾天,最後將他們一網打盡!」

    「是。」莊敬點頭稱=是。

    「常三那邊呢?」紀綱又問道。

    「也應該沒問題了。」莊敬道:「明天便派人過去,接他去見那人。」

    「嗯,小心不要被盯梢。」紀綱點點頭,有些不放心道:「要是常三這個當舅舅的,也說服不了他呢?」

    「那就只能打出那張底牌了。」莊敬聲音一沉道。

    「要帶那人去那個地方麼?」紀綱神情一緊道。

    「實在不行,只能如此了。」莊敬歎口氣道:「一旦漢王那邊發動,局勢會瞬息萬變,到時候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必須要在發動前,就確保那人同意和我們合作,這關係到我們是給人做嫁衣,還是能笑到最後啊!」

    「好吧。」紀綱被說服了,點點頭道:「你來安排吧,不過千萬千萬要小心,不要讓人發現你們去過那裡。」

    「這是自然。」莊敬頷首道:「那裡已經十幾年無人問津了,只要我們小心一點,是不會有事的。」

    「哎,去吧……」紀綱點下頭,使勁搓搓臉,自嘲的笑道:「怎麼希望越大,這心卻越緊張起來了?」

    「這是正常的。」莊敬笑道:「患得患失的前提,是因為真正看到希望了。要是看不到希望,誰會患得患失?」

    「嘿嘿,也是。」紀綱點點頭,狠狠道:「那就****娘吧!」。

    梵音悠悠,夜色瀰漫的慶壽寺中,時萬輕車熟路的摸到王賢的禪房外。聽到暗號聲,也先忙開門將他讓進來,自己閃到門口把風。

    「大人,吳大夫來信了,紀綱那邊同意他們去見那人,不過只允許一個人去,而且每三天只能見一次,每次只能見一刻鐘。」時萬深深一揖,低聲稟報道:「如果答應的話,明天就可以讓他們去見那人。」

    王賢點點頭,問道:「吳大夫他們什麼意思?」

    「他們沒得選,只能答應……」時萬輕聲道。

    「嗯。」王賢點點頭,這不意外,也沒有太偏離自己的計劃。栽贓陷害這種事,本來就沒什麼技術難度,何況對方本來就一褲子屎。

    「吳大人請示大人,是否需要展開營救?」時萬輕聲道。

    「不必。」王賢搖頭道:「先探明那人的所在,然後便按兵不動吧。」說著緩緩閉上兩眼道:「這局棋已經是犬牙交錯,連我也身陷其中,哪個子先行、那個子後行,已經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了……」

    「是。」時萬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敢再多問……

    第二天中午,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吱吱呀呀駛入了莊敬昨日到過的那個巷子裡,在那個小院門外停下。

    馬車停下,車伕下來敲門,開門的是常森。

    「這位爺,請問您要上車麼?」車伕忙躬身行禮。

    常森點點頭,掩上門走了出來,車伕忙打開車門,要伸手攙扶時,卻只見眼前一花,對方已經穩穩坐在了車上。

    車伕自然是錦衣衛的高手,看到對方的身手不禁暗暗咋舌,心說我白白練了十年的武功,在這人面前只怕走不過三招。趕忙搖搖頭,想甩掉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坐到馭手的位子,揚鞭催動馬車,離開了巷子,進入熙熙攘攘的街市。

    馬車車廂內,除了常森還有兩個身穿布衣、一身肌肉的漢子,面對著這樣身手恐怖的大高手,這倆人卻緊張的直發抖。好一會兒,其中一個才鼓足勇氣開口道:「這位爺,得罪了,上頭下令說,要給您戴上這個……」說這話時,他連頭都不敢抬起。

    另一個漢子從袖中掏出個黑口袋,眼巴巴的看著常森,見他閉上眼,才壯著膽子,給他套在了頭上。

    常森一動不動,任其折騰。就這樣被蒙住頭,坐在馬車上顛簸了大半天,才漸漸聽不到人聲,只聽車外秋風颯颯,車輪扎扎碾地,知道這是出了城……常森從小在京城長大,自然知道要是正常走的話,早一兩個時辰就該離開京城了,對方顯然是在兜圈子。一是為了避免有人跟蹤,二也是讓自己徹底分不清東西南北。

    馬車又走了小半天,他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音,馬車好像是進了重重院落,才緩緩停下。

    兩個漢子趕緊給他摘下頭套,沒口子的連稱道歉。常森根本不理會這兩個嘍囉,伸展一下手臂,邁步下了馬車。

    這時候天已經基本黑了。院子裡,莊夫子早就恭候多時了,含笑作揖,望著常森道:「將軍得罪了,實在是非常時期,不得以而為之。」

    「我家主人呢?」常森面色沉靜,立在那裡就像一座山,雖然只是一個人,卻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那邊。」莊夫子指指遠處一個亮著燈的小院,笑道:「我就不陪大人進去礙眼了。」說著拍拍手,對小院內外的守衛下令道:「放這位將軍進去,都規矩點。」

    守衛們轟然應諾,目送著常森進去那個小院。

    小院中有三間正屋,還有東西廂房,裡頭都住著守衛。在這本來就把守嚴密的莊園中,依然如此草木皆兵,可見對方有多重視裡頭的那個人了。

    常森在正屋門外立了片刻,調勻了氣息,才輕輕推開門,馬上就有兩個武士警惕的望過來,但常森的目光根本沒在他們身上停留,而是望向了盤膝坐在炕上,那個消瘦愁苦的中年僧人。不是在福建被劫走的建文帝又是哪個?

    「陛下……」常森的眼圈登時就紅了,這才一個多月不見,朱允炆竟然像老了十歲。

    「舅舅?」聽到這個聲音,本來在閉目打坐的朱允炆,登時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睜開眼來,看到那魁梧豪雄的漢子,不是十三年來一直保護他的常森又是哪個。朱允炆的眼淚登時流下來,就像受盡欺負的孩子,終於看到來保護自己的親人一樣。

    「你們出去!」常森要上前,那兩個衛士下意識要阻攔,卻感到一股無可匹敵的力道襲來,兩人便像被丟皮球一樣,從屋裡被扔了出去。直到被丟到地上,也沒來得及說出那句『不許進來』。

    常森一拂袖,便把屋門緊緊關上,下一刻便到了建文身前,單膝跪地請罪道:「為臣無能,讓陛下受苦了。」

    「舅舅快起來。」建文趕緊去扶他,可常森像釘在地上一樣,哪是建文扶得動的?「你要是不起來,我就和你一起跪了。」建文說著真要跪在常森面前,常森趕忙伸手一托,將他攔住,自己也只好順勢站起來。

    這對君臣舅甥經過多少磨難,才終於重新見面,真是有千言萬語,只能化成無語凝望。對視良久,建文方哽咽道:「舅舅,你們還管我這個只會拖累別人的不祥之人作甚?」

    「陛下……」常森哽咽道:「千萬不要這樣說,臣等為陛下死而無憾。」

    「哎,我就知道你們會這樣。」建文黯然垂淚道:「本來我想一死了之,不再羈絆你們。可那些人竟讓我連死都死不成……」

    「陛下乃萬金之軀,豈能輕言生死?」常森一驚,忙勸道:「何況天道昭昭、物極必反。我們這麼多年不死,自然是有老天庇佑,總能等到否極泰來的時候。」

    「我已經不抱希望了,我多活一天,就有更多的忠臣為我喪命。」建文卻根本聽不進去,他抬起頭,定定望著常森道:「舅舅,你能幫我個忙麼?」

    「陛下請講?」常森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聽見建文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出『殺了我』三個字,才驚得變了臉色道:「這,萬萬不可!」

    「這是朕的旨意,你不能抗旨!」建文神色堅定道:「舅舅不要不忍心,死亡對我是解脫,是新生,舅舅難道非要狠心看我繼續受苦下去麼?」

    「這,陛下……」常森完全懵了,他看到燭光下,建文張原本年輕俊俏的臉上,滿是風霜苦難之色,尤其是那雙灰濛濛的眸子,已然是徹徹底底的了無生趣。他不禁心如刀絞。稀里糊塗間,竟真得依言舉起了那開碑裂石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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